陳庚 邱潤森
摘要:進入新時代,社會主要矛盾的變化使我國現代公共文化服務體系的構建被賦予了新的時代內涵和目標要求。從基本標準升級為優質標準,從低水平均等動態發展到高水平均等,從效率效益導向轉變為整體效能的考量,以及從充分參與到實現有效獲得,是新時代現代公共文化服務體系建設的基本趨向。實踐發展表明,現代公共文化服務體系仍存在標準化、均等化水平不高,綜合化效能不優,公民實際獲得感欠佳等問題。建立動態調整機制,強化監督管理和效能評價,提高公共文化服務的適用性,鼓勵社會力量參與,是新時代完善和優化現代公共文化服務體系建設的主要路徑。
關鍵詞:新時代;現代公共文化服務體系;基本公共文化服務;政策路徑
基金項目:國家社會科學基金藝術學重大招標項目“鄉村振興戰略中的文化建設研究”(項目編號:18ZD24)
中圖分類號:G24 ? ?文獻標識碼:A ? ?文章編號:1003-854X(2020)07-0131-08
自2013年黨的十八屆三中全會提出“構建現代公共文化服務體系”戰略任務以來,我國公共文化服務體系建設已經開始從規模覆蓋的初建階段轉入效能提升的內涵發展階段。2015年《關于加快構建現代公共文化服務體系的意見》的頒布,正式明確了現代公共文化服務建設的總體要求、基本原則和具體舉措,尤其是主要目標的確定,指明了現代公共文化服務體系建設的基本進路。進入新時代,人民日益增長的美好生活需要與發展不平衡不充分之間的矛盾使我國現代公共文化服務體系的構建被賦予了新的時代內涵和目標要求。究竟建成什么樣的現代公共文化服務體系,如何在新時代更好地落實居民的基本文化權益保障,為居民提供優質適配的公共文化服務,同時提高公共文化服務的治理水平和治理能力,都是亟待破題的時代課題。
目前,學界關于現代公共文化服務體系研究的成果不斷增多,主要是對現代公共文化服務體系的整體解讀與建設路徑分析①。研究者普遍認為現代公共文化服務體系應當是與時代發展和社會階段相匹配的更高水平的公共文化服務體系,強調了其在服務理念、服務內容與方式、服務體制機制等方面超越傳統公共文化服務體系的一面,并針對建設中存在的諸如公共文化服務均衡、服務效能、社會化參與等問題提出了政策建議。此外,還有部分研究涉及現代公共文化服務體系建設中的指標體系構建以及區域內公共文化機構評估的實證分析②。從理論上看,現有的研究成果對現代公共文化服務體系的基本內涵和建設策略已有基本的理論共識,但對進入新時代后現代公共文化服務體系所面臨的新的政策目標和戰略要求,以及即將會呈現的新的發展趨勢和變化、相應的因應策略等問題卻罕有涉獵;在實踐上,現代公共文化服務體系構建數年來面臨著及時進行實踐檢視與評估,進行政策和發展路徑調整的現實需求。因此,盡快厘清新時代背景下現代公共文化服務體系的發展趨向,適時檢視現代公共文化服務體系的建設實踐,推動新時代現代公共文化服務體系的構建和完善,顯得既必要又迫切。
一、新時代現代公共文化服務體系的發展趨向
中國特色社會主義建設進入新時代,賦予了現代公共文化服務體系新的時代內涵和戰略要求,也推進其呈現出新的發展趨向。相較于傳統公共文化服務體系,新時代的現代公共文化服務體系必然在原有標準化、均等化等基本目標的基礎上提出更高的要求,同時也將更加注重對服務效能和群眾獲得感等目標維度的價值訴求和意象表達。
(一)動態調整的標準化:從基本標準到優質標準
西方國家全面質量管理、標桿管理的實踐經驗表明,“標準化”對于公共服務領域實現公共利益和社會效益作用甚大。公共文化服務的標準化,簡言之就是對公共文化服務的范圍、種類、程度、質量等定出標準③,以標準化的技術手段和方法實現其量化管理。當前,我國公共文化服務標準化規定的依據是《國家基本公共文化服務指導標準(2015—2020)》和《公共文化服務保障法》,主要針對人民群眾所享有的讀書看報、聽廣播、看電視、參加公共文化活動以及免費使用公共文化設施等基本文化權益及其設施配置、人員編制、財政保障等作出制度化規定,以保基本、促公平為價值指向。但就新時代的現代公共文化服務體系構建而言,標準化不應僅僅局限于當前的基本公共文化服務,還應從動態發展的視角進行審視,即涵括更為廣泛和更高水平的發展型、享受型的服務內容和服務標準。
因此,新時代現代公共文化服務體系的標準化理應是建立在基本公共文化服務標準化基礎上的動態調整的標準化,是具有追求個性化與品質化等更高價值訴求的優質標準化。這意味著公共文化服務標準化建設必須與時俱進地圍繞公共文化需求實現動態調整,追求更高水平和層次上的標準化,在國家標準化基礎上促進地方標準的多樣化和個性化發展,追求“基本標準”之上的彈性發展,實現標準化與個性化的有機統一。其實踐運作邏輯在于,一方面要不斷完善公共文化服務的內容、種類、數量和水平,以滿足人民群眾日益增長的美好文化生活需要,實現包括政府保障標準化、設施建設標準化、管理和服務標準化以及考核評價標準化在內的全方位的標準化④;另一方面,要在當前標準化基本達到的基礎上,制定出更高水平的標準化要求,同時鼓勵部分地區、部分領域基于地方經濟文化發展進程和行業特色建立更高水平的“優質標準”,推動公共文化服務的高效品質化發展。
(二)循序漸進的均等化:從低水平均等到高水平均等
西方學者羅爾斯對“公平正義”價值理念的闡釋揭示了“公平的機會平等”與“平等自由原則”之于公共服務均等的意義,表明了公共文化服務均等化不是實現“內容的完全均一”⑤,而應當表現為公共文化服務結果的大體相等、機會均等以及充分尊重居民的自由選擇權⑥,即實現公民在“權利”、“機會”和“結果”三個面向的均等。但均等化并非靜態目標上的平均主義和無差別化,而是“蘊涵著達至均等狀態的主觀努力以及與之相伴隨的社會實踐活動的動態過程”⑦,體現為發展過程中的相對均等和大致均等,需要在時間維度上分階段分步驟地實施,在空間范疇內分層次、分重點逐步推進。
當前我國公共文化領域所確定的均等化目標,是為了最大限度地保障人民群眾的基本文化權益,逐步縮小城鄉之間、區域之間、群體之間的服務差距,使居民能夠享有相對均等的基本公共文化服務。基于基本公共文化服務目標的均等化本質上為了“在差異性社會中實現初步的公平,是較低水平的均等化”⑧。不同于基本公共文化服務,現代公共文化服務體系所探求的均等化之路理應是公民文化福利水平逐步提升基礎上的均等化而非止于低水平的均等化停滯不前的狀態,也就是說不能僅僅滿足于底線均等或者是低水平的均等,而是要促進其動態發展。因此,我國現代公共文化服務體系的均等化必然將會經歷“低水平均等”到“非均等化”,再到“高水平均等化”的發展過程。
(三)綜合化的高效能:從效益和效率導向到整體效能考量
效能蘊含了效率、效益、質量、能力等多要素在內的豐富內涵,是“數量與質量”、“功效與價值”、“目標與手段”及“過程與結果”的統一⑨。現代管理學中將效率解釋為“投入與產出的比率”,強調目標與時效的統一⑩,而效益作為效率的延續與實現,本質上是效果與效率的統一{11}。效能除了涵蓋效率、效益之意,還包括行政主體或供給主體的能力,指向治理能力層面,是現代公共文化服務中治理能力現代化的題中之義。以“效能”這一綜合概念替代“效率”和“效益”的評價指向,應是新時代背景下現代公共文化服務體系的內涵要求。
出于對公共文化服務“公益性”、“共享性”等基本屬性的考量,社會效益在公共文化建設之初就被確定為最根本最重要的價值目標。隨著市場經濟體制的逐步建立與公共服務理念的引入,文化財政部門和學界紛紛關注效率問題,財政支出的效率問題逐步作為評價公共文化服務的重要指標。但不可否認,無論是以效益還是效率為目標,進行的績效測量都局限于考核結果的某一方面,忽視了公共文化服務作為一個整體在過程與結果、供給與需求、服務與反饋、效果與評價等各方面的相互勾連關系,尤其是公共文化服務供給能力的提升,應作為一個重要維度納入評價體系。在國家公共文化服務體系建設的初期,盡管政策層面也在強調管理層面的效能和服務供給的效能,但并沒有將其納入考核評價體系。而在2015年《關于加快構建現代公共文化服務體系的意見》中,則提出要在完善公共文化服務評價工作機制中,“以效能為導向,制定政府公共文化服務考核指標”,明確了效能作為評價考核的價值地位。因此,在新時代現代公共文化服務體系的評價體系中,單一性或偏向性地強調管理效能、服務效能、社會效益、資金效率等都不足以滿足績效評價要求,而須以綜合化的效能來作為其最終評價指向。
(四)真切實在的獲得感:從充分參與到有效獲得
“獲得感”是習近平以人為本思想的重要組成部分。黨的十九大報告中多次強調要“保證全體人民在共建共享發展中有更多的獲得感”,“不斷滿足人民日益增長的美好生活需要,使人民獲得感、幸福感、安全感更加充實、更有保障、更可持續”{12}。“讓人民群眾更有獲得感”不僅是全面深化改革的目標和動力,更是評價改革成效的重要標準。在新時代,人民群眾的“獲得感”不僅體現在分享改革發展帶來的物質利益,更體現在注重精神層面的“獲得感”。為人民群眾提供公平的文化參與機會、拓展文化“獲得”途徑和提供“高獲得感”的文化產品與服務,確保人民群眾在精神文化領域多層次全方面的獲得感,是新時代加快構建現代公共文化服務體系的旨意所在。
文化層面的“獲得感”是個體基于實際獲得而產生的一種心理狀態,建立在人民群眾充分參與共建共享實踐的基礎之上,形成于公眾參與公共文化建設和文化服務的過程之中,并最終積淀成對公共文化服務產品及服務真切實在的內在認同和愉悅、滿足的積極情感傾向。參與不僅賦予了公眾“實際獲得”的渠道,使消費側的居民得以接觸和享有供給側提供的公共文化服務,而且參與的水平、參與的程度也始終影響著“獲得程度”的高低。同時,是否具有高獲得感還取決于個體文化需求的滿足程度,即通過文化參與和消費能否真正滿足群眾的各種精神文化需求。充分的參與和有效的獲得彼此依托、密不可分,既要有充分的參與,更要有有效的獲得。對我國構建現代公共文化服務體系而言,必須堅持文化供給“為了誰”“依靠誰”“服務誰”的“以人民為中心”的發展理念{13}。因此,新時代現代公共文化服務體系的構建需要在不斷優化的文化環境中讓人民群眾擁有更多的“獲得感”,最大限度地激發公眾參與的積極性,從根本上實現由“動員性參與”向“主動性參與”的轉變,在共建共享的實踐中實現參與意識、參與能力和參與質量的提升,進而實現有效獲得。
二、當前現代公共文化服務體系建設的實踐發展
在國家政策動能推動、各級財政大力保障和公共文化機構的積極探索下,我國現代公共文化服務體系建設不斷推進,公共文化基礎設施日益完備,形成了以公共圖書館、文化館、文化站、博物館等文化機構為核心的公共文化服務供給陣地和以文化惠民工程為中心的重點文化建設項目,公共文化服務供給類別日益豐富,供給質量不斷提高,公共文化服務的覆蓋面和適用性得以有效提升。但同時,從新時代現代公共文化服務體系建設的新內涵和發展趨向來看,現代公共文化服務體系建設仍然存在著標準化均等化水平不高、服務效能不佳、居民獲得感不足等問題。
(一)公共文化服務“基本標準”已初步實現,有待探索更高水平的標準化
構建體現新時代發展趨勢、符合文化發展規律的現代公共文化服務體系對公共文化服務的標準化建設提出了新的要求,即要實現“基本標準”向“優質標準”的躍升。盡管近年來公共文化服務體系建設快速推進,初步實現了基本公共文化服務的標準化,但由于受政府單一格式化建設標準的牽絆和自上而下單向度供給的影響,公共文化服務無論是在供給的內容類型還是活動開展的數量和水平方面都處在較低水平,仍有較大的提升空間。
從實踐看,公共文化陣地建設和服務供給的標準化已初步實現。在場館建設方面,依據《公共圖書館建設標準》、《鄉鎮綜合文化站建設標準》等相關政策文件,截止2018年底,全國共建有公共圖書館3176個,博物館4918個,文化館3326個,鄉鎮綜合文化站33858個,已經達成縣有圖書館、文化館、博物館,鄉鎮有綜合文化站的配置標準,且基本配備了開展公共文化服務所必需的設備、器材和藏書等文化資源,基本形成多層級、廣覆蓋的基本公共文化服務陣地。在服務標準化層面,以圖書館為例,截止2018年底,公共圖書館總從業人數為57602人,達到《公共圖書館服務標準》規定的每2.5萬人配備1名工作人員所需達到的55603人的基本標準,其中,專業技術人員40708人,占比70.67%,較為接近專技占比75%的標準。同時,基層文化陣地的服務標準化也已達成。2018年,全國鄉鎮文化站站均組織文藝活動19.28次,站均舉辦訓練班8.42次,均超出《鄉鎮綜合文化站服務標準》規定的年度單項文體活動不低于3次及培訓班講座次數不低于3次的服務標準{14}。
(四)居民參與存在意欲及能力的“雙低”困境,公眾實際獲得感不足
目前城鄉、區域間發展不平衡以及公共服務的格式化供給導致的供不對需、供需錯位的情況普遍存在,經濟的快速發展和城鎮化進程加速也帶來了社會文化結構的快速變遷,城鄉居民的公共文化參與意欲及參與能力參差不齊,陷入“雙低”困境。長期以來,農村居民受教育程度偏低、知識文化素養有限的客觀因素制約了基層群眾參與自覺意識和自主行為的產生及參與習慣的形成。城鎮居民雖客觀上具有一定的參與素質,但由于自身日益多樣化和現代化的文化需求無法從現有公共文化服務項目和服務水平中得到滿足,參與的熱情與積極性也被進一步抑制。
由于“獲得感”這一本土“中國概念”{22} 完全建立在“客觀獲得”的基礎之上,是對“獲得”的主觀感受{23},這就意味著居民文化獲得感來源于實際參與水平和參與的滿意度層面。從《中國文化和旅游統計年鑒》中公共圖書館的參與數據來看,2018年全國公共圖書館的總流通人次為82032萬人,占當年總人口的58.8%,圖書總外借冊數達到55091萬冊,占總藏書量的55.9%,參與講座、展覽和培訓班等文化活動總人數達到10647萬人次,僅占流通人次的13%,居民對圖書資源的使用率和活動的參與率都有待提高。對基層的鄉鎮綜合文化站的駐點觀測也發現,樣本文化站站均每日來訪人次從2012年的22人次減少至2016年的15人次,多位居民表示,“很少去參加活動,時間比較少,而且活動形式缺乏趣味性”,“地方很大,活動卻比較少,都靠自己組織,沒有統一安排,所以大家的參與度并不高”{24}。2018年武漢大學暑期“文化第一線”調查了全國城鄉居民對當地博物館、圖書館、文化館及鄉鎮綜合文化站的公共文化服務總體滿意度{25},結果顯示,農村居民對鄉鎮文化站的整體滿意度評分為3.46分(5分制),城市居民對圖書館、博物館、文化館的整體滿意度分別為3.75分、3.73分、3.52分,處于“一般”與“比較滿意”之間。這一結果也與上文所分析的硬件建設和服務供給量較優,但活動吸引力較低、服務效能有限相呼應。可見,公共文化服務相關基礎設施的完善與公共文化供給能力的提升拓展了公眾參與的渠道與方式,但從參與度水平和滿意度評價來看,居民的文化獲得感仍然有待提高。
三、新時代完善現代公共文化服務體系建設的政策路徑
新時代的現代公共文化服務體系建設是一項需要長期實施的復雜系統工程。對現階段公共文化服務均等化、標準化、整體效能以及群眾獲得感的實踐進展評估表明,我國的現代公共文化服務體系仍處在初級建設階段。在十九屆四中全會提出大力推進國家治理體系和治理能力現代化的背景下,現代公共文化服務體系建設需要從建立標準化均等化的動態調整機制,加強服務效能監管評價,提高供需配備性和鼓勵社會力量參與等方面進行治理能力的提升。
(一)建立動態調整機制,明確新時代現代公共文化服務體系建設的標準化和均等化要求
盡管當前的標準化和均等化建設目標主要指向基本公共文化服務范疇,但在現代公共文化服務體系構建的長期過程中,最終意指將不會僅僅停留于基本公共文化服務層面,而將向更為優質的標準和更高水平的均等化層面邁進。因此,標準化和均等化的動態調整將是保障現代公共文化服務體系建設持續有力推進的關鍵措施。
按照2018年發布的《關于建立健全基本公共服務標準體系的指導意見》的要求,需要適時對基本公共文化服務的標準水平作出調整,依據五年為一個調整周期的標準,在《基本公共文化服務指導標準(2015—2020》確立的“基本標準”實施五年后,理應對服務項目、服務對象及內容、建設標準、服務標準等作出新的調整。因此進入新時代后,在全面客觀評估當前公共文化服務體系建設進展及其群眾需求變化的基礎上,應該進行基本公共文化服務標準化水平的適時調整。建議國家文化主管部門、發改部門、財政部門等聯合確立公共文化服務標準動態調整的調整周期、調整程序、調整依據和調整方式,建立完善動態調整機制。在標準調整時,國家層面需要綜合統籌考慮經濟社會發展水平、居民可支配收入變化、公共文化服務體系建設實踐進展、中央和地方財政保障能力、居民文化需求變化等因素,確定調整服務項目和內容,制定新的建設標準、服務標準和人員配備標準,并根據新制定的標準,建立相應的財政保障和組織保障機制。地方層面則需要根據國家指導標準,結合地方財政能力和文化發展實情,制定適合本地區的彈性標準。據此,通過長期持續的標準水平的動態調整,方能推進公共文化服務標準化水平從“低質標準”或“底線標準”邁向“優質標準”。
與標準化的動態調整相一致的是,均等化目標亦須進行動態調整。盡管當前我國基本公共文化服務均等化水平仍然較低,城鄉、區域、群體之間的差異較大,但我們必須客觀承認和正確認識這種差異,在動態發展的過程中不斷促進均等化,而非靜止地等待低水平的均等化或“底線均等”實現后再去謀求更高水平的均等化。建議政府要積極穩妥地動態推進均等化建設,與標準化的動態調整相配備,確立不同時期的均等化目標,并因地制宜地分階段、分步驟實施,分層次、分區域、分重點地推進,逐步實現高水平的均等化。在均等化的動態發展過程中,政府必須承擔“托底”之責{26},兜住底線,保障基本,在進一步明確中央和地方事權與支出責任的基礎上,促進資源配置和財政投入向農村地區、貧困地區、老少邊窮地區傾斜。在利用公共財政推進均等化的過程中,要逐步從單一的對供給側的場館、設施的均等投入轉向供給側和消費側并行投入的方式,通過消費者補貼提供更多的居民文化參與的機會和選擇權,以促進機會均等和結果均等。
(二)強化監督管理和效能評價,提升綜合效能
當前,脫胎于傳統文化事業體系的公共文化服務體系仍帶有明顯的路徑依賴特征,管理關系不清、職責不明,政府“重投入、輕評價”的管理理念等仍嚴重影響著公共文化服務效能的提升。國內外公共管理的實踐與研究表明,公共部門戰略目標與公共價值的實現離不開績效評估和監管,公共服務的持續性改進和效能提升也有賴于績效管理手段的應用。因此,在建設現代公共文化服務體系的關鍵期,必須建立以效能為導向的公共文化服務監督評價機制,開展常態化的公共文化服務效能評估。既要制定科學合理的效能評價指標體系,依據“國家基本公共文化服務指導標準”及地區公共文化服務發展實際對公共文化服務效能予以綜合評估,并強化評估結果的反饋與利用,使其成為國家專項經費撥付、獎懲和分類管理的重要依據,確保激勵和約束作用的發揮。同時,也要建立健全系統內的“內部監管”體系和社會化的“外部監管”體系,推動政府監管和社會監督的良性互動和高效聯動,形成監管主體多元化、監管方式多樣化、監管內容全方位的監管機制{27},確保效能評估和監管過程的專業性、客觀性與有效性,促進治理能力、服務水平和質量、運行效率和效益的全面提升。
(三)提高公共文化服務的適用性,切實增強群眾文化獲得感和幸福感
公共文化服務的終極目標是保障群眾的文化權益,提高其文化獲得感和幸福感。要提高居民的文化獲得感和幸福感,最為關鍵的是提高公共文化服務的“適用性”。公共文化服務的適用性指提供的服務應是群眾所需、群眾所想,能夠滿足群眾的基本文化需求,同時在標準化服務的基礎上,還應根據需求側群體之間、區域之間、城鄉之間的差異提供更具有針對性和適配性的服務。公共文化服務“適用性”的提高包括內容適用性、渠道適用性、獲取便利性等內涵。內容適用性要求供給的產品和服務能夠滿足群眾需求,且群眾具有較高的參與度和滿意度。渠道適用性和獲取便利性要求基本公共文化服務供給主體要開創性地進行供給渠道和供給方式的創新,降低群眾參與的時間成本、交通成本和經濟成本。
公眾需求變化的趨勢總是由簡單到復雜、由追求數量上的滿足向追求質量和數量的全面充實發展的{28}。當前公共圖書館、文化館、鄉鎮綜合文化站等公共文化機構仍然面臨供給低效、供需失衡的難題,呈現出“供而不當”“供而不足”等無序狀態,公共文化服務看似開展的如火如荼,實則仍游離分散于居民的實際需求之外{29}。因此,需要順應新時代的社會文化生態及需求變遷,提高服務供給的“適用性”。首先,要推進以供導需的本位意識轉變為以需定供的服務觀念,確立暢通需求表達機制的內在理念基礎。供給主導向需求導向的轉變不應是一種外在體制改革壓力的被動回應,而應將其涵化為公共文化供給主體的內在發展理念和內生動力{30}。其次,要建立完善客觀、真實、全面的需求表達反饋機制,通過搭建線上線下的公共文化服務互動平臺更好地匯集民意,圍繞群眾需求實現服務方向和內容的調整與優化,實現“靶向性”、精準化、個性化、智慧化供給。再次,在傳統的政府供給渠道外,群眾的文化需求具有在地性,需要發揮地方自組織力量,利用文化能人和新鄉賢,建立公共文化的自我供給渠道,形成對政府供給的有效補充。此外,還應通過宣傳教育等方式提升居民個體參與素養、能力和欲望,重塑居民文化參與的主體性,進而實現居民的充分參與和有效獲得。
(四)鼓勵社會力量參與,增強公共文化服務供給的多樣性
社會力量參與是國家治理體系和治理能力現代化的重要體現,也是現代公共文化服務體系構建過程中的重要參與力量。在現代公共文化服務體系建設中,政府所承擔的保基本、兜底線、促公平的責任指向基本公共文化服務的范疇,在此之外,還需通過鼓勵社會力量參與提供多樣化的公共文化服務,以形成“政府主導、多元參與”的公共文化服務發展格局。在國家法律和政策的激勵下,當前社會力量參與公共文化服務體系建設的路徑正在逐步形成,但仍存在參與程度不足、參與范圍受限、參與動力不足等問題。在新時代背景下,理應繼續加大政策激勵措施,鼓勵社會力量大范圍深層次參與。
首先要以多元治理理念形塑社會力量參與的合理化空間。通過完善政策制度設計,明確社會力量參與和進入公共文化服務領域的范圍和邊界,進一步擴大社會力量參與公共文化服務建設的范圍和程度,同時保障社會力量參與服務供給的平等待遇。其次,要強化政策激勵效應,激發社會力量參與的內在動力。通過政府購買、財政補貼、稅收優惠、榮譽激勵等方式,引導和鼓勵社會力量的積極參與,同時創新激勵方式,促進社會力量與公共文化機構的深入合作。再次,積極發揮各種參與模式的優勢,實施多種模式交互的組合策略。鼓勵探索政府購買、志愿服務、捐贈資助、自建共享、合資參股和管理決策等多元模式的組合,實現優勢互補,最大限度地動員社會力量參與的積極性,實現社會力量參與的廣泛化、深入化和多樣化。最后,還要培育和提升社會力量的參與能力,通過建立健全社會組織的培育機制,為社會力量的發展提供良好的發展環境,重點培育文化志愿者、鄉賢和文化能人、非營利文化組織等主體力量,形成多元社會力量共同發展的局面{31}。
注釋:
① 代表性成果有蔡武:《構建現代公共文化服務體系包含四個關鍵》,《黨政干部參考》2014年第1期;張永新:《構建現代公共文化服務體系的重點任務》,《行政管理改革》2014年第4期;祁述裕、曹偉:《構建現代公共文化服務體系應處理好的若干關系》,《國家行政學院學報》2015年第2期;李旺珍、吳理財:《試析現代公共文化服務體系的內涵與特征》,《理論月刊》2016年第5期;圣章紅:《中國公共文化服務體系的現代性解讀與建設路徑》,《湖北大學學報(哲學社會科學版)》2016年第4期;耿達、傅才武:《現代公共文化服務體系:發展檢視與政策建議》,《湖湘論壇》2016年第1期;李國新,《現代公共文化服務體系的內涵與標志》,《經濟日報》2013年11月28日;李曼音、張磊:《現代公共文化服務體系有何時代特征》,《人民論壇》2017年第21期;李諾、張長立:《試論現代公共文化服務體系有效性實現的困境及啟示》,《天津行政學院學報》2018年第3期,等等。
② 代表成果包括傅才武、陳庚、彭雷霆:《現代公共文化服務體系建設中的財政保障標準研究》,《福建論壇》(人文社會科學版)2015年第4期;巫志南、馮佳:《現代公共文化服務體系中的公共圖書館》,《中國圖書館學報》2015年第3期;李世敏:《現代公共文化服務體系背景下農家書屋的轉型——湖北省Y市的調查思考》,《圖書館建設》2015年第5期;賈瓊:《欠發達地區現代公共文化服務體系建設研究》,《中華文化論壇》2018年第3期,楊斌:《農村現代公共文化服務體系建設:成就、問題與路徑——基于西安市的調查》,《圖書館雜志》2019年第11期,等等。
③ 李國新:《現代公共文化服務體系建設的主攻方向:標準化、均等化》,《公共圖書館》2014年第4期。
④ 朱海閔:《基本公共文化服務標準化均等化研究》,《文化藝術研究》2014年第1期。
⑤ 陳立旭:《公共文化服務的均等化與效率》,《中共浙江省委黨校學報》2015年第1期。
⑥⑦ 張桂琳:《論我國公共文化服務均等化的基本原則》,《中國政法大學學報》2009年第5期。
⑧ 王俊華:《基于差異的正義:我國全民基本醫療保險制度理論與思路研究》,《政治學研究》2012年第5期。
⑨ 馬春慶:《為何用“行政效能”取代“行政效率”——兼論行政效能建設的內容和意義》,《中國行政管理》2003年第4期。
⑩ 張尚仁:《行政職能、功能、效能、效率、效益辨析》,《廣東行政學院學報》2003年第1期。
{11} 吳君民、魏曉卓、寧宣熙:《經濟利益的理性思考:效果、效率與效益》,《會計研究》2007年第3期。
{12} 習近平:《決勝全面建成小康社會奪取新時代中國特色社會主義偉大勝利——在中國共產黨第十九次全國代表大會上的報告》,人民出版社2017年版。
{13} 楊海波、高興民:《以高質量文化供給增強人民的獲得感與幸福感》,《出版廣角》2019年第9期。
{14} 數據來源于中華人民共和國文化和旅游部編:《中國文化和旅游統計年鑒》,國家圖書館出版社2019年版。如無特殊說明,后文所有官方數據均來自于此。
{15} The Institute of Museum and Library Services,2019, Public Libraries in the United States Fiscal Year 2016,Washington, DC: The Institute.
{16} 殷華方、潘鎮、魯明泓:《中央—地方政府關系和政策執行力:以外資產業政策為例》,《管理世界》2007年第7期。
{17} 唐亞林、朱春:《當代中國公共文化服務均等化的發展之道》,《學術界》2012年第5期。
{18} 陳旭佳:《效果均等標準下基本公共文化服務均等化研究》,《當代經濟管理》2016年第11期。
{19} 傅才武、岳楠:《公共文化服務體系建設中財政增量投入的約束條件——以縣級公共圖書館為中心的考察》,《中國圖書館學報》2018年第4期。
{20} 傅才武、張偉鋒:《我國省域公共圖書館效率、規模收益及“擁擠”現象研究》,《中國軟科學》2017年第10期。
{21} 兩次駐點觀測的時間均集中于7—9月,受到季節及中西部外出務工人員等因素的影響,訪問人次可能略低于其他月份。
{22} 曹現強、李爍:《獲得感的時代內涵與國外經驗借鑒》,《人民論壇·學術前沿》2017年第2期。
{23} 丁元竹:《讓居民擁有獲得感必須打通最后一公里——新時期社區治理創新的實踐路徑》,《國家治理》2016年第2期。
{24} 2012年武漢大學國家文化發展研究院對河南省安陽縣韓陵鄉鎮綜合文化站多位居民的訪談記錄。
{25} 滿意度數據均來自2018年武漢大學暑期“文化第一線”全國公共文化服務滿意度實地調研。
{26} 賈康:《論分配問題上的政府責任與政策理性》,《經濟與管理研究》2007年第2期。
{27} 趙立波:《創新體制機制 ?推進事業單位分類改革》,《中國行政管理》2012年第9期。
{28} 于家利:《我國公共圖書館讀者需求反饋模式研究》,《圖書館工作與研究》2016年第7期。
{29} 陳建:《農村公共文化服務碎片化問題研究——以整體性治理為視角》,《圖書館工作與研究》2017年第8期。
{30} 陳庚、崔宛:《鄉村振興中的農村居民公共文化參與:特征、影響及其優化——基于25省84個行政村的調查研究》,《江漢論壇》2018年第11期。
{31} 陳庚、崔宛:《社會力量參與公共文化服務的實踐、困境及因應策略》,《學習與實踐》2017年第11期。
作者簡介:陳庚,武漢大學國家文化發展研究院副院長、副教授,湖北武漢,430072;邱潤森,武漢大學國家文化發展研究院,湖北武漢,430072。
(責任編輯部 ?胡 ?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