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 銳
(貴州師范大學 馬克思主義學院,貴州 貴陽 550001)
習近平總書記明確指出:“文化自信,是更基礎、更廣泛、更深厚的自信,是更基本、更深沉、更持久的力量”[1],“我們堅定文化自信的堅實根基和突出優勢,就在于中國優秀傳統文化。博大精深的中華優秀傳統文化、中國人幾千年來積累的知識智慧和理性思辨,是我們最深厚的軟實力”[2],并特別強調“要講清楚中華優秀傳統文化的歷史淵源、發展脈絡、基本走向,講清楚中華文化的獨特創造、價值理念、鮮明特色”[3]。這些重要論述一方面闡明了優秀傳統文化與文化自信之間相互協調、相互促進、相輔相成、有機統一的辯證關系,即優秀傳統文化是當代中國文化自信的根基命脈,堅定文化自信是繼承和發展優秀傳統文化的必然要求;另一方面則指明了認識和理解中華優秀傳統文化的現實路徑。據中國公眾文化自信指數調查,雖然公眾對優秀傳統文化普遍表現出自豪感,但“在提及具體的文化領域或文化精神時,多數受訪者則表示對此缺乏更為深入的了解”[4],以致優秀傳統文化陷入“認同高、認知低”的窘境。中華民族在五千多年文明長河中創造的極具歷史意義與時代價值的語言文字、科學技術、文學藝術、哲學思想及傳統倫理道德共同構成了“博大精深的中華優秀傳統文化”的基本內容,從歷史淵源、發展脈絡、鮮明特色等方面入手將這些基本內容加以細致梳理,對公眾進一步加深對中華優秀傳統文化的認識和理解,進而不斷增強文化自信具有重要現實意義。
語言文字是人類文化的重要特征,其既是人類文化最為重要的載體,又是人類文化的重要組成部分。漢語漢字與中華文化有著極為密切的關系,為中華文化的傳承、傳播與發展作出了重要貢獻。漢語作為中國這個多民族國家的通用語,有著極為悠久的歷史。跟其他語言一樣,其主要構成要素——詞匯、語音、語法,在歷史發展中經歷了一個長期的階段性演進過程。一般來講,一種文明的語言通常由語音與文字兩種能指構成,但這并不適用于漢語。因為漢語體系繁多,地域不同、方言各異,因而文字顯然就不能輕易成為語音能指的能指。但“漢字幾乎不隨歷代語音變化而變化,不隨方言不同而變異,甚至不隨語言結構變化而更動”[5]。因此,不論人們操何種方言,只要其受過足夠的文字教育,對意義的理解便不會產生歧義。從這個意義上講,“文字才是中國語言的本體”[6]。漢語的誕生意味著中國文化的誕生,漢字的出現則推動中國文化從“史前時期”走向“有史時期”[7]。漢字是中華民族智慧的創造,是中華文明最重要的標志之一。它優雅的形體中蘊含著中華民族厚重的歷史、光輝的思想和豐富的情感。
首先,漢字凝結著厚重歷史和光輝思想。漢字的歷史最早可追溯到公元前6000年左右的新石器早期甚至更久,舉世周知的是,早在商代中國就有了成熟的文字系統——甲骨文。周公在西周初年所言:“惟殷先人有冊有典:殷革夏命。”(《尚書·多士》)不僅證明商滅夏時便錄文字于典冊來記載歷史,更說明了文字所承載的重量。中國人在日常交往中常常講“人言為信”,即人與人之間交往要講信用,作出的承諾必須付諸實踐。“信”字左為“人”、右為“言”,言而無信何以為人?這充分體現了漢字的強大說服力。再如“仁”作為儒家思想的核心,其要義就是勸誡世人都要“愛人”,而漢字“仁”正好成為其核心理念的最好詮釋。“仁”由“人”“二”構成,簡明扼要地指出人和人交往的第一要素便是“仁”,故“愛人者,人恒愛之”(《孟子·離婁章句下》)。由此可見,漢字不單是中國人交流的工具,更承載著諸多中華優秀傳統思想文化。
其次,漢字飽含豐富的情感。漢字在象形的基礎之上,或會意、或指事、或形聲、或轉注、或假借,從最初甲骨上的4000余字發展到如今的數萬字。在時光流轉中,一代代中國人傾注于其上的情感也更顯真摯凝重,這里僅舉一例便可管窺一二。“青青園中葵,朝露待日晞。陽春布德澤,萬物生光輝。”(《長歌行》)春天,四季之起始;清晨,一日之開端;朝陽,生命之起源。作者以疊字“青青”開頭,賦予全詩生氣盎然的主色調。從字源上講,“青”字脫胎于“生”,“生”本指草木生長,其甲骨文象形就是草木生長的樣子,可見“青”與生命息息相關。“青州,東方少陽,其色青,其氣清,歲之首,事之始,故以青為名。”(《釋名·釋州國》)古人將“青”與太陽初升的“東方”并提,可見“青”象征著磅礴的生命力。依“五行”之說,“青”還與“春季”相關。春天萬物復蘇、生氣勃發,正好與“青”相契合,故春天又作“青春”。《楚辭·大招》曰:“青春受謝,白日昭只。”杜甫有詩云:“白日放歌須縱酒,青春作伴好還鄉。”李大釗說:“一生最好是少年,一年最好是青春。”后人遂用“青春”代指人生最富朝氣的青年階段。綜上可見,“青”不僅蘊含著萬物生長、“東方”“春季”等意義,更飽含人們渴望“生命之樹常青”的美好愿景。
再次,漢字有著優雅的形體。流動的線條是漢字構形的法寶,它不同于古埃及的圖畫文字,只需寥寥幾筆便可勾勒出物象,極具表現力。北京奧運會圖標“篆書之美”,正是利用了漢字的這一特點。篆書分為大篆和小篆,前者是春秋戰國時代秦國的文字,后者是秦始皇統一六國后推行“書同文”的文字。這套名為“篆書之美”的圖標充分利用篆書文字形體均勻齊整的特質,凸顯出一種簡約的純粹之美、優雅的古典之韻、活潑的律動之感,給人以富于興味的觀賞之趣。如跳水的圖標:

它由兩部分構成,上面是一個人入水前懷抱雙腿的姿勢,下面是象征水的符號。在篆書中,水寫作“水”。跳水的符號用兩條簡潔的線條表現出水波動的形態,生動形象、動感十足。相似的圖標還有不少,如游泳、足球、田徑等,幾乎都取法于篆書,使人不禁嘆賞漢字之美。
中國古代科學技術在天文學、地學、數學、生物學、醫學等諸多領域都取得了世界級的非凡成就。不論是世界第一流的歷法,還是最早發明十進位值制記數法;不論是領先西方1700年的地動儀,還是集中醫學之大成的《本草綱目》,都直接體現了中華民族輝煌的創造力。文化的交流從來都是相互的,但從公元前200年之后的近2000年里,中國給予西方的東西要比她從西方得到的東西多得多[8]。尤其是閃耀著非凡智慧光芒的“四大發明”——指南針、造紙術、火藥和活字印刷術傳入西方后,起到了開近代文明先河的革命性作用,使文藝復興前處于“黑暗時代”的歐洲終于看到了沖破愚昧、掃蕩無知的曙光。
公元105年,蔡倫總結和改進前人造紙的經驗及方法,以樹皮、破布、麻頭等為原料生產出造價更為低廉、質地更為精良輕便的紙。這是世界上第一張植物纖維紙。它的出現,標志著紙張最終取代竹帛成為主要的書寫材料。因蔡倫受封龍亭侯,所以人們將這一發明稱為“蔡侯紙”。公元6世紀時,中國造紙術傳往朝鮮、越南和日本,公元751年由中亞的撒馬爾罕逐漸傳遍阿拉伯世界,公元1109年經北非傳入意大利,1575年墨西哥建起第一座造紙廠,近百年后的1868年造紙業在墨爾本出現。由此,“蔡侯紙”在經歷近2000年的漫長旅行后終于傳遍世界。造紙術對世界文明的貢獻是難以估量的,對歐洲更是如此。在造紙術傳入之前,中世紀的歐洲生產一本《圣經》就要用去三百多張羊皮。由此可見,紙的廣泛使用對歐洲教育、文化、商業等的推動作用何其巨大。因此有人說:“世界受蔡侯恩惠要比受許多更知名的人的恩惠更大。”[8]
中國的雕版印刷術產生于公元7世紀,11世紀中葉中國人畢昇在總結前人雕版印刷術的基礎上發明了膠泥活字印刷術。這一偉大發明在13世紀傳入歐洲,并于14至15世紀逐漸流行開來。中國印刷術在西方的傳播與應用極大地推動了西方近代文明的產生與發展。恩格斯指出,印刷術的普及使在中世紀歐洲壟斷著思想文化的僧侶們“多半變成了多余的人”[9]。可以說,印刷術的出現直接預示著以教會為首的整個封建統治階級必將消亡的歷史命運。隨著“印刷業自然地和必然地接踵而來,世人的知識生活進入了一個新的和遠為活潑有力的時期”[10]。在這種情況下,一個依附于新興資產階級的知識分子階層逐漸興起,為資產階級統治時代的到來埋下了伏筆。
火藥是煉丹術的產物,其發明時間可追溯到隋末唐初甚至更早。唐代文獻中便有將火藥用于攻城的記錄,宋代出現了殺傷力巨大的霹靂炮和鐵火炮,火藥在軍事上的運用更為普遍。火藥經蒙古大軍傳入阿拉伯帝國,后又經阿拉伯傳入歐洲,并產生了深遠影響。關于火藥對人類歷史進程的重要意義,恩格斯曾這樣論述道:火藥在14世紀初經由阿拉伯人之手被引進西方,傳統的戰爭方式即刻發生了劇變。火藥傳入歐洲直接推動了騎士階層的沒落,間接促使整個貴族階級在軍事力量上的衰落,對于資產階級的興起起到了巨大作用。他深刻地指出,火器一經使用,便給歐洲封建制度這種落后的社會形態敲響了喪鐘[11]。毋庸置疑,火藥正是宣告歐洲封建社會終結的“催命符”和預兆資產階級社會來臨的“助產婆”。
早在戰國時期,中國人就發現天然磁石具有指示南北的特性進而發明了最初的指南針——司南。中國人很早就發現了偏磁現象,沈括的《夢溪筆談》中即有明確記載,這一發現比歐洲人早了400年。北宋年間,中國人開始將指南針應用于航海。這一技術在公元12世紀前后被阿拉伯商人掌握,并于十字軍東征時傳入歐洲。如果說火藥幫助資產階級戰勝了封建貴族,那么指南針的應用則使其發現并征服了全世界。正是由于新航路的開拓,新興資產階級國家在全世界建立起大片殖民地,完成了資本原始積累,并隨之打開了通往近代文明之路的大門。
綜上可見,以“四大發明”為代表的中國古代科技對世界發展作出了巨大貢獻。馬克思深刻地指出:“火藥、指南針、印刷術——這是預告資產階級社會到來的三大發明。火藥把騎士階層炸得粉碎,指南針打開了世界市場并建立了殖民地,而印刷術則變成了新教的工具,總的來說變成了科學復興的手段,變成對精神發展創造必要前提的最強大的杠桿。”[12]正是從這個層面上講,中國古代發明科技推動了整個人類歷史的發展進程,起到了開近代文明先河的革命性作用。
中國傳統文學藝術是中華民族五千年歷史文化孕育的綺麗瑰寶,是中華傳統文化高原上一座聳立的山峰。張岱年指出:“一個民族的文學藝術是否豐富多彩,是否富于變化,可以作為衡量其所取得的成就的一個標準。”[13]由此觀之,中華民族數千年來取得的文學藝術成就,足以令其他國家和民族欽佩。古代中國,各個藝術門類并非等量齊觀。依次而論,則“詩文最高,其次是繪畫與書法,再次是建筑、雕塑等。”[7]在此僅對中國傳統藝術的主要門類作一簡介。
一是文學。據相關史籍記載,中國傳統文學誕生至今已歷3000余年。依其發展歷程,大致可劃分為文學創始的時代、詞藻流行的時代、理論文流行的時代,以及詞藻與理論文并行的時代[14]。無論在哪一時代,中國傳統文學均是“一代有一代之所勝”。幾千年間,先秦的《詩經》《楚辭》和諸子散文、漢代的賦、魏晉的詩文、唐詩、宋詞、元曲、明清小說等各種文學樣式接踵而起、各領風騷,形成了一幅讓人嘆為觀止的文學藝術長卷。而“在種種文學類型中,發達最早、最繁盛的是詩歌”[13],其一直居于中國傳統文學的正統地位。南宋時期甚至有人稱詞為“詩馀”,認為詞不過是詩歌創作余下的邊角料而已。這一觀點雖有失偏頗,但亦可見時人對“詩”的無上膜拜與推崇。
二是書法。書法在諸多藝術門類中最具中國特色,“只有在中國文化中,書法才象征了人之美和宇宙之美”[7]。中國書法從字體類型上分為篆、隸、楷、草、行五類。篆書保存了古代象形文字的特點,有大篆小篆之分。隸書略微寬扁而顯莊重,楷書形體方正而筆畫平直。草書結構簡省、筆畫連綿,顯出瀟灑不羈的氣質。行書則兼具實用與審美的價值。中國書法與中華文化之“道”緊密相連,二者皆“肇于自然”(蔡邕《九勢》)。自然之萬物“致虛極”而“并作”,賴以動靜相成。書法雖浮于紙面,卻仰仗墨線與書者心氣之流動。但凡如《蘭亭集序》《祭侄文稿》般能夠流芳百世的書中極品,無不是書法家深刻體察中華文化之“道”后所作。
三是繪畫。中國繪畫同書法一樣,起源于古老的象形文字,上古的彩陶和青銅紋飾亦可覓得其蹤。中國書畫既同宗同源,又都是線條的藝術,因而有人將繪畫歸于書法之中。經過漫長的歷史發展,中國繪畫逐漸形成宮廷繪畫、文人繪畫、宗教繪畫、市民繪畫和民間繪畫五類,并顯示出共同的美學原則[7]。一是散點透視的“游目”,即避免固定的觀察視角,代之以“仰觀俯察、遠近往還”,顧閎中《韓熙載夜宴圖》、張擇端《清明上河圖》、夏圭《長江萬里圖》皆如是。二是遺貌取神,即通過“形”與“神”的高度和諧,達到“離形得似”“不似而似”的境界。三是游目式的筆、色、墨,即以線條、色彩和水墨之間的相互配合與影響,營造出具有靈動空間感的平面維度。
四是建筑。與西方多石建筑不同,中國古代幾乎都是木建筑。為何如此,仍無定說。由《詩經》中“如翚斯飛”“作廟翼翼”的詩句可見,當時木建筑已頗具規模且具有高度的審美功能。中國古代建筑最大程度地利用了木構架的性能和特質,從設計之初便從總體布局入手,以整個建筑群的有機組合為目標,并非僅僅著眼于獨個單一的建筑物[15]。這種基本建筑規范一直延續至明清。美學家李澤厚將中國建筑呈現出現的“結構方正、逶迤交錯、氣勢雄渾”歸因于中華民族的實踐理性精神。這雖只是一家之言,但可以肯定的是,中國古代建筑確實富于中華民族獨有的民族氣質與中華文化特有的哲學意蘊,這正是其與希臘神廟、伊斯蘭建筑或哥特式教堂的根本區別所在。
五是雕塑。在中國古代,雕塑一直被歸于建筑而未獲獨立地位,但其所承載的歷史文化價值又是我們所不能忽視的。從河姆渡文化遺址出土的陶豬,到夏商周青銅器上雕刻的各種美不勝收的紋飾,再到秦始皇兵馬俑,唐太宗昭陵六駿,以及各種源源不斷的宗教造像、民間工藝品等等,無不閃耀著中華文明的耀眼光芒。中國雕塑由陵墓集群、宗教集群、建筑裝飾和工藝雕塑四個集群組成[7],四者各有側重、各具特色,尤以宗教雕塑,特別是佛教雕塑最為璀璨奪目。不論是龍門石窟中體量巨大、氣勢磅礴的盧舍那大佛,還是被譽為“東方維納斯”的敦煌莫高窟第45窟中的兩尊唐代彩塑觀音像,這些世界一流的藝術珍品都已超脫了宗教意味,彰顯出中華民族非凡的藝術天賦和藝術成就。
六是音樂。孟子講:“不以六律,不能正五音。”(《孟子·離婁上》)六律即周朝官學“禮、樂、射、御、書、數”中的“樂”,五音則是中國獨創的五音階體系——“宮、商、角、徵、羽”。據《史記·孔子世家》記載:孔子在齊,“與齊太師語樂,聞《韶》音,學之,三月不知肉味”。《論語·八佾》說:“子謂《韶》:‘盡美矣,又盡善也。’謂《武》:‘盡美矣,未盡善也。’”再由“移風易俗,莫善于樂”,(《孝經·廣要道》)可見,孔子不僅愛樂,更懂樂、重樂。荀子說:“樂行而志清,禮修而行成,耳目聰明,血氣平和,移風易俗,天下皆寧,美善相樂。”(《荀子·樂論》)禮和樂相互配合、相映成趣、相得益彰,形成了中國古代重要的禮樂文化,其所突出的正是中華文化的核心價值——和諧。
中國哲學已有3000多年歷史,作為人類的一種理性認識和判斷,它的產生說明中華民族的認知達到了相當高度,因為“一個民族的精神文明必須達到某種階段,一般地才會有哲學”[16]。儒釋道“三教并立”是對中國傳統哲學格局的高度概括。需要注意的是,“三教”之“教”指的是教化之教,而非宗教之教。雖然“每一種大的宗教就是某種哲學加上一定的上層建筑”[17],但落腳于現實人生且未有一個彼岸追求的儒學顯然不能與宗教相提并論。
原始儒家的代表人物主要有孔子、顏子、曾子、孟子、荀子等,孔子是其創始人而享有“至圣先師”的無上地位。孔子思想的核心是“仁”,“仁”是最高的德,其主要意義是“愛人”,即“己欲立而立人,己欲達而達人。”(《論語·雍也》)這就是說,自己要想立得住,要追求上進,也希望別人能夠如此。可以看出,孔子所提倡的是一種樸素的同情心,它決定于人的主體意識,遵從于人的內心。所以孔子又講:“為仁由己。”(《論語·顏淵》)孟子發揚了孔子“仁”的學說,提出了“性善”論。他認為“人之所以異于禽獸者”(《孟子·離婁下》)在于人有“惻隱之心、羞惡之心、恭敬之心、是非之心”(《孟子·公孫丑》),此為“仁、義、禮、智”之“端”,是道德的基礎。后世將孟子尊為“亞圣”,地位僅次于孔子。儒家思想曾長期居于古代中國社會的主導意識形態地位,在一些歷史時期,民眾對其的推崇和膜拜甚至同宗教信仰無異,這也是“儒教之爭”紛擾不息的重要原因之一。
佛教在兩漢之際由印度傳入中國,但其影響直到東晉才隨著佛經的大規模翻譯而不斷擴大,并對業已形成的以儒道為主干的本土文化格局產生威脅。因此,其與儒道之間的矛盾沖突便不可避免。佛教更多的是同道教相沖突,而不是同道家相沖突。在教義上,道教追求羽化成仙,佛教則宣揚涅槃寂滅,二者主張截然相反。它們最激烈的沖突點在于對社會地位的爭奪。歷史上的“三武一宗”滅佛,除了深刻的社會政治及經濟原因外,也可見道教參與其中。佛教同儒家的沖突,主因在于佛教主張潛心修為的出世主義,而儒家倡導禮教綱常的入世法則,二者之間的斗爭亦起承轉合歷時甚久。但我們應該看到,佛教同儒道之間的相互滲透與融合才是歷史主流。佛教在不斷中國化的過程中與中華傳統文化取得了基本協調,并形成了天臺宗、華嚴宗、禪宗等一批具有中國特色的佛教流派,對后世唯心主義哲學的產生與發展影響深遠。
老莊思想是原始道家哲學的典型代表,“道”是貫穿其中的核心要義。在老子看來,道“先天地生”,其“復歸于無物”又“有物”“有象”,是天地萬物的本原。道的學說雖然包含“有無相生,難易相成,長短相形,高下相傾”(《老子·二章》)等樸素的辯證法則,但從根本上講,老子的“道”同黑格爾的絕對精神一樣,都是一種客觀唯心主義思想。莊子完全接受并發展了老子關于“道”的學說,稱其“在太極之先”(《莊子·大宗師》)。他還認為“方生方死,方死方生”(《莊子·內篇·齊物論》),進而將老子的辯證思想引向了物我一體的神秘主義。老莊哲學從根本上講是一種隱士的哲學,“是一向獨善其身的隱者給自己的生活的辯護”[18],吸收其思想而產生的道教也因此帶有一種超脫的“神仙”氣質。
倫理道德作為中華傳統文化的核心,是整個社會發展和個體生命演進的重要遵循,是中華民族對人類文明作出的重要貢獻。即使在今天,經過揚棄和升華的中國傳統倫理道德依然有著重要的時代價值和現實意義。自先秦至明清,人們對道德倫理的探討不出于以下四個方面:天人關系問題、人己關系問題、德智關系問題、生死關系問題[19]。其中,人己關系問題是倫理思想的中心問題。人己關系即自我與他我的關系,它包含人與自身、人與他人、人與群體的關系三個方面。這三者在我們所熟知的“五常”,即“仁、義、禮、智、信”中有著最直接的體現。雖然在長期的封建統治中,“五常”被打上了一定時期的階級烙印,但其在廣大人民的踐行中,依然保持并發揮著不可替代的道德原則與道德規范的重要地位和作用,其中帶有普遍意義的部分逐漸發展為中華民族的傳統美德。
一是“仁”——仁愛孝悌。“仁”是儒學的內核,也是中華民族精神的象征,在各個歷史時期都是最高的道德目標和價值追求。在孔孟眼中,“仁”基于人性,發端于“惻隱之心”,講求父慈子孝、兄友弟恭的孝悌之德則為“仁”之根本。孝悌之德衍生出“忠恕之道”,即“己所不欲,勿施于人”(《論語·衛靈公》),倡導個人踐行“一言以終身行之”的道德準則。其基本內容就是以誠待人、推己及人。后世又基于忠恕之道發展出“老吾老以及人之老,幼吾幼以及人之幼”(《孟子·梁惠王上》)、“不獨親其親,不獨子其子”(《禮記·禮運》)等寬廣的道德情懷與社會風尚,代代傳承而延續至今,成為中華民族源源不斷的道德滋養。
二是“義”——見利思義。正確處理道德與欲望即義和利之間的關系,是中國傳統倫理道德對國人的基本要求。孔子認為,“見利思義”是君子與小人的根本區別。荀子明確提出:“先義而后利者榮,先利而后義者辱。”(《荀子·榮辱》)孟子更是將“義”升華到“殺身成仁”“舍生取義”的崇高道德境界。在社會主義市場經濟蓬勃發展的今天,各種為謀取個人利益的道德失范甚至違法犯罪事件層出不窮。為此,我們不僅需要建立系統完善的法律法規體系,更要強化道德約束,堅持依法治國和以德治國相結合。積極倡導見利思義、以義為上,是傳承和弘揚中華民族傳統美德的時代要求,也是使社會主義市場經濟更具文化內涵、不斷繁榮發展的正向路徑。
三是“禮”——謙和好禮。中國是舉世聞名的禮儀之邦,好禮、重禮、知禮、有禮是中華民族的優良傳統。“禮”不僅是中國人的立身之本,更是中國的立國之基。《詩經》說:“人而無禮,胡不遄死。”(《詩經·鄘風·相鼠》)孔子講:“不學禮,無以立。”(《論語·季氏篇第十六》)從中不難看出“禮”的重要性。從古至今,“禮”都是維持倫理制度的重要規范——待人接物需“禮節”,培育個人涵養需“禮貌”,處理與他人關系需“禮讓”。社會主義核心價值觀個人層面價值目標中的“友善”,就是從“謙和好禮”這一傳統美德中提煉而來。需要指出的是,作為一種倫理制度,“禮教”在歷史上曾起過消極作用。對此,我們應該有所辨別、有所批判,以防被一些封建糟粕禁錮思想、縛住手腳。
四是“智”——明辨是非。在中國傳統道德倫理中,“智”指的是一種“明是非、辨善惡”的道德智慧。其核心要義是要求每個人都具有判別“是非善惡”的智慧和能力,并將之貫徹到為人處世之中。從這個意義上講,“智”同“仁”是相通的。孔子總是將二者聯系在一起,認為“有智”的前提是先有“仁”,并強調“擇不處仁,焉得知?”(《論語·里仁》)又說“未知,焉得仁?”(《論語·公冶長》)后世儒家多以“仁且智”來稱道孔子的人格。可見,“智”是圣人的道德情操,是達成君子修為的必要條件。這啟示我們,面對各種紛紜雜亂的誘惑,應該保有一份對“智”的追求。只有常懷是非之心、善惡之心,才能不被“漸欲”的亂花迷住雙眼,真正做到“橫而不流”。
五是“信”——誠實守信。“誠”是人的內在德性,表現為“內誠于心”;“信”是個人責任感的體現,表現為“外信于人”。在古代,“誠”與“信”的概念在意義上是相通的。孔子把“信”看作做人的根本準則,荀子認為“信”乃為君之本、為政之要。誠信是辯證統一的道德規范,是中華傳統美德的基礎,是一切道德行為的保證,是一個國家和民族自尊、自強、自信的表現。說到底,誠實就是要求真實無妄,不欺人亦不自欺;守信就要做到履行承諾、言行如一。近年來,一些突破誠信底線的事件屢見報端,挑戰著整個社會的價值共識。為此,我們有必要深入挖掘古代誠信思想產生和發展的淵源,正確認識其當代價值并將之融入社會主義核心價值觀的培育和踐行之中,努力營造守信光榮、失信可恥的社會氛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