朱惠英
回 家
柿子爬上屋檐,
坐在老樹的枝上當了小橘燈。
頂頭的小紅果漸漸麻醉了山雀的舌頭。
我用網兜套住了村莊盡頭的那抹紅色,
“啪”一聲摔翻了蜜蜂釀的果園。
小女孩沾著一手笑靨,向古樹奔來。
父親的扁擔一肩挑著竹筐,一手牽著夕陽。
清 明
黃花和白花長在清明節的田野里。
芭蕉翻開古代的卷子,叫上死去的靈魂歸來。
一頭香紙,一頭鋤頭,也帶上哭。
竹子,黑傘,我們默默低頭前行。
墳頭前的階草錯長地方,我們用白紙覆蓋。
點香,燒錢,敬酒,叩拜,祈禱,
我們一樣沒少。
讓白丁往來,鄉人敘舊,
白發人送黑發人時的淚水洗凈天空。
竹林少了些嗚咽,烏云回去。
農民一輩子,梯田還在你灑下的那顆種子里等。
野 花
一朵,一枝,一束。
你本生在田野。
輕輕折斷,野花混進花籃。
念一岸清香,送清風一程。
我悄悄把心思放進花瓶,
尚留一本書的空白給你。
香水有毒,我徘徊蜜蜂走過的路。
苦澀的糾結,一路狂野追隨。
求一頁白紙,戀上酒的文字。
走不回的歡笑迷失在青蛙的討伐聲中,
看不到頭的窗外,留一個影子在忙。
驚 蟄
山和霧約會,桃花不放心,
正急急趕在路上。
染布的阿娟偷偷把顏料撒向田野,
油菜便有了黃,草有了綠,天空有了藍。
小鳥銜著一封情書,站在江邊柳枝上朗讀。
我和幾株空心菜一起,
談稻草人落下的那條絲巾。
南溪灣的松樹
幾株青竹站在山腳,竊取城市的風聲。
臺階由下而上縱坐。
山坡伏在裸露的草叢中等了一夜,
幾聲鳥鳴驚動了黎明。
千里之外,呼嘯的馬騎如雷攪動。
腳步在琴鍵豎起時才發現陡。
松針刺痛,剝落的樹皮正在承受一場生死錘煉。
悲傷,露珠最懂。
當一棵樹你必須有松的責任。
你的威猛和偉岸決定山的主體。
你活得像一幅地圖。
藍天,流水,翠綠,鳥語,
它們仰望每一個從你身邊經過的生靈,
羨慕自由和漫無的一朵小花。
讀
春天送窗禮物,
拿出了野外的幾朵花,一叢草,幾株老樹。
桃花、梨花和杏花退隱江湖。
青梅爬上枝頭。
書桌上的日記每天都收到祝福。
夕陽像一個孩子紅著臉回來,
裊裊的炊煙不想走。
我喜歡燈的溫柔。
月亮在水缸里學會憋氣。
空曠的池塘內,幾聲蛙鳴吵醒鄰居。
我用月光收買它們的對話。
凌晨的鳥叫,從樹葉里多出一對翅膀,
沖向電線桿的身影敏捷。
院子里橘花開得正鬧。
魚兒搶食,臺階上坐著一排空瓶。
雨開始小聲朗讀,李清照的酒未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