新消費背景下消費結構升級與經濟發展質量的空間互動關系分析
——基于空間聯立方程模型的實證檢驗

賴永劍 賀祥民

一、引言

近些年來，新消費成為非常熱的一個話題。新消費最早出現在官方文件是在2015年11月的國務院《關于積極發揮“新消費”引領作用加快培育形成新供給新動力的指導意見》，該文件重點提到“新消費”，并給出官方的定義為“以傳統消費提質升級、新興消費蓬勃興起為主要內容的新消費”。從這個定義可以看到，新消費以消費結構升級及消費產品質量提升為重要表現形式，其在當前經濟發展中起到了發動機的作用，并成為帶動經濟新增長的主要動力。

新消費的提出是在中國產業產能過剩環境下提出的，中國經濟已經進入新常態，經濟增速放緩，面臨轉型壓力。以消費結構升級及消費產品質量提升為主要形式的新消費有利于粗放的發展方式向更加集約的方向轉型；同時，促進新消費，有利于推動市場去產能，有利于推動產業體系的完善。在當前經濟發展進入新常態的時期，經濟發展質量是比經濟增長更為重要的命題。新消費帶來的消費結構升級可以通過多種渠道促進經濟發展質量提升，陳沖和吳煒聰[1]認為，消費結構升級有助于經濟動力機制轉變、經濟結構優化和實現綠色發展，從而促進經濟質量升級。但是，可以看到僅有的研究消費結構升級與經濟發展質量關系的文獻，僅僅考慮了消費結構升級與經濟發展質量的單向因果關系，并未考慮消費結構升級與經濟發展質量之間可能存在的交互影響作用。事實上，經濟發展質量的提升為新消費的消費結構升級提供了更多樣、更綠色、更高質量的產品和服務，并為新消費的消費結構持續升級提供了穩定的動力。并且已有文獻尚未注意地區消費結構升級與經濟發展質量之間可能存在的空間溢出性。基于此，我們使用較新的空間聯立方程模型，考察了新消費背景下消費結構升級與地區經濟發展質量的空間交互作用，以更好地理解消費結構升級與經濟發展質量之間的深層次關系。

二、理論分析

從經濟發展質量的效益維度來看，消費本身就是拉動經濟增長的三駕馬車之一，新消費帶來的消費結構升級可以通過加速產業結構變遷，優化投資結構進而促進經濟增長，在經濟新常態下起到經濟增長的發動機作用。尤其是在當前新冠疫情中出口面臨下行壓力時期，消費結構升級可以為乏力的經濟增長注入新的動力。而且，消費結構升級有利于產業結構升級，并通過市場機制影響產業之間商品的相對價格，并且可以改變產業之間的投資回報率，進而推動產業間資源優化配置，提高資源的利用效率，從而提升經濟效應[2]。從技術創新維度來看，Acemoglu和Linn[3]認為，消費需求擴張是企業從事研發活動的原動力，是促進產業技術進步，形成經濟發展良性循環的基本前提。鄧線平[4]提出，消費需求的變動激發了生產者改良技術、提高技術效率的主觀能動性，保證了技術實物效果、審美效果及倫理效果的順利實現。消費需求擴張激發了企業的創新動力，降低了企業的市場風險，并增加了企業的利潤[5]。謝小平[6]發現，消費結構升級可促進科技成果轉化，在生產前沿不變的條件下提高技術效率。另一方面，消費結構升級還能推動企業突破現有的生產前沿，實現技術創新。從綠色發展的維度來看，消費結構升級傾向于更多消費高技術產業和服務業的相關產品，高技術產品和服務產品有低能耗、低排放的特點，因此消費結構升級更有利于促進經濟的綠色發展。

反過來，經濟發展質量提升也有利于促進消費結構升級。比如經濟發展質量的技術創新維度不僅僅有利于促進經濟持續發展[7][8]，擴大消費需求，而且創新提供的新產品，尤其是工業和服務業的創新產品有利于引導消費者的消費高端化，進而促進消費結構升級。Zweimüller[9]在研究收入不平等的過程中發現，產品創新有利于促進消費增長。蔡強和田麗娜[10]認為技術創新將帶動地區消費需求的擴大與升級，技術創新帶來的新產品有利于刺激消費者的購買，促進消費棘輪效應的發揮，由此消費者的購買欲望與消費層次得到提升。孫早和許薛璐[11]發現，提升高端（高技術）產業自主創新效應是推動總消費增長和消費結構改善的關鍵因素。

基于上述的理論分析，我們認為：消費結構升級與地區經濟發展質量之間存在顯著的交互作用，即消費結構升級顯著的提升了地區經濟發展質量，同時地區經濟發展質量的提高顯著地促進了消費結構升級。下文我們將通過實證檢驗這一理論分析的結論。

三、實證模型、變量與數據

（一）模型構建

我們構建消費結構升級與地區經濟發展質量的聯立方程模型以解決它們之間的內生性問題，同時考慮到消費結構升級和地區經濟發展質量可能存在的空間溢出性，因此，將兩者的空間滯后項納入模型，從而構建空間聯立方程以分析二者之間的交互影響機制：

模型中，i為省區，t為年份，EQ為地區經濟發展質量，Cmup為消費結構。ωij為反映不同地區之間空間相互關系的空間權重矩陣。X為控制變量，參照已有文獻，X包括地區貿易開放（Trade）、地區產業結構（Industy）、人力資本水平（HC）。μ和η為地區固定效應，ε和ν為隨機擾動項?？臻g權重矩陣我們使用二元相鄰矩陣，即省區之間相鄰則為1，否則為0?？臻g聯立方程中，α1為相鄰省區間經濟發展質量的空間溢出系數，如果α1＞0，則意味著鄰近省份的經濟發展質量空間溢出有利于促進本地區的經濟發展質量提升。β1為相鄰地區間消費結構空間溢出的系數。α2和β2用以抓住消費結構和地區經濟發展質量間的內生關系，假如α2＞0，說明消費結構升級促進了本地的經濟發展質量提升。α3和β3用以考察兩個變量之間的空間交互影響。

（二）變量

1.消費結構升級（Cmup）。已有研究多使用常用消費中的八大分類占總消費的比重來衡量消費結構，如孫皓、胡鞍鋼[12]。但這種方式是靜態的，忽視了消費結構升級的動態過程，尚不能真實地刻畫消費結構升級。因此本文借鑒已有文獻，采用向量夾角法構建消費結構升級變量，該方法的優勢在于消費結構逐層遞進的動態演化過程，而非不同消費類型的絕對比例的簡單加總。

城鄉居民消費一般分為八項，本文將食品煙酒、衣著消費設定為生存型消費，將生活用品及服務、交通通信、醫療保健、其他用品及服務消費設定為享受型消費，將教育文化娛樂消費設定為發展型消費。

消費結構升級指標的具體計算方法為：

第一步，分別計算生存型、享受型與發展型消費占人均總消費的比例，并將每一類消費的比重依次作為空間向量的一個分量，從而構成一組三維消費空間向量

其中，xij表示基本單位向量組的第i個分量；x0i表示向量X0的第i個分量。

第三步，將所得的夾角按一定的權重進行加總：

其中Wj為權重，我們將最高級發展型消費的權重設定為1，享受型消費與生存型消費依次設定為2和3。在消費結構從生存型向發展型演變的過程中，生存型消費的比重下降越快，享受型和發展型消費的比重上升越快，θj就越大，因此，（3）式中Cump值越大，消費結構水平越高。

2.經濟發展質量指標（EQ）。參考已有文獻，我們從經濟效益維度、技術創新維度、綠色發展維度綜合衡量經濟發展質量。效益是地區經濟發展質量的核心，經濟效益維度我們用人均GDP、GDP與固定資產投資比率、第三產業產值與GDP比值、地區勞動生產率幾個變量衡量。

經濟的高質量發展需要技術創新的強大支撐，我們用R&D經費與GDP的比值、技術市場成交額與GDP比值、發明專利申請量等指標衡量經濟發展質量的技術創新維度。

綠色發展維度體現了在經濟發展過程中對環境的保護，體現了生產方式的集約程度。本文采用建成區綠化覆蓋率、粉塵排放量與GDP的比值、單位GDP能耗、二氧化硫排放量與GDP比值來衡量。我們采用熵值法計算各地區經濟發展質量的綜合評價指標。

3.控制變量。地區貿易開放（lnTrade）用地區進出口總值與GDP的比值衡量，取對數；地區產業結構（Industy）采用第二產業增加值與GDP比值代理。經濟發展水平（lnGDP）用各地區GDP總量衡量，并取對數。人力資本水平（lnHC）用各地大專以上人口比重衡量。

（三）數據來源

本文研究的空間單位為中國內地除西藏外的30個省級單位，數據來源于1999—2018年的《中國統計年鑒》《中國科技統計年鑒》及各省統計年鑒。

四、消費結構升級與經濟發展質量的空間互動關系的實證分析

（一）空間相關性的檢驗

在運用空間聯立方程對消費結構升級與地區經濟發展質量的空間交互性進行考察之前，我們使用全局Moran′I指數進行空間相關性分析。運用全局Moran′I指數對消費結構與地區經濟發展質量的空間相關性檢驗，結果表明Moran′I值均不等于零，也就是說空間相關性存在，因此在考察消費結構與地區經濟發展質量的交互關系中，考慮空間溢出性是非常必要的。

（二）消費結構升級與地區經濟發展質量的空間交互關系檢驗

我們使用Baltagi和Ying[13]等提出的廣義空間三階段最小二乘法（GS3SLS）對空間聯立方程組（1）（2）式進行檢驗，這種方法的突出特點在于其在考慮內生變量的潛在空間相關性的同時，還兼顧了各方程隨機擾動項間的相關性，從而使得估計結果更為可靠。變量多重共線性的檢驗工具—方差膨脹因子VIF檢驗值均在5以下，說明解釋變量間不存在嚴重的多重共線性。

1.地區經濟發展質量方程估計結果。表1第（1）列報告的結果可以看到，對于地區經濟質量總體指標（EQ），消費結構（Cmup）系數顯著為正，說明消費結構升級確實在總體上利于本地的經濟發展質量提升。而第（3）（5）（7）列中消費結構系數也為正，且顯著，這表明消費結構升級有利于地區經濟質量各子指標的發展，即有利于推動經濟效益（EQ1）、技術創新（EQ2）和綠色發展（EQ3）各指標的提升。原因在于，首先，從經濟效應效益維度來看，新消費帶來的消費結構升級有利于擴大更高層次的消費需求，尤其是享受型消費和發展型消費的增加能夠更好地促進經濟增長，促進要素優化配置，提升經濟效益。其次，隨著消費者的低端消費支出比重的下降或高端消費支出比重的上升，為了滿足消費者的更高層次的需求，提升企業的市場競爭力，獲得更高的利潤，本地企業或者研究機構可能加大創新的研發投資，投入更多的研發人員當量，并加強研發管理，提高研發資源的配置效率。最后，消費結構升級帶來的產業結構高端化、制造業服務化提升了民眾的綠色理念，促進了綠色消費，企業在生產上降低了能耗，削弱了排放，促進了綠色發展。

而且，第（1）（3）（5）（7）列經濟發展質量的空間滯后項（ω×EQ）系數均顯著為正，說明經濟發展質量存在顯著的空間溢出效應。相鄰地區的經濟發展質量也會促使本地區經濟發展質量提升，地區之間的經濟競爭與及資本和勞動力等要素的跨地區流動均產生了空間溢出。其次，消費結構的空間滯后項（ω×Cmup）系數也為正，且顯著，這說明相鄰地區的消費結構升級也有利于本地區的經濟發展質量提升，由于相鄰地區之間經濟往來較多，為了滿足鄰近地區更多高層次消費，本地政府或者企業不得不提升經濟發展質量以在競爭中獲得更強的優勢。

2.消費結構方程估計結果。表1第（2）列報告的地區經濟發展質量總指標（EQ）系數為正，且在1%的統計水平上顯著，即經濟發展質量提升總體上顯著促進了本地的消費結構升級。然而，對于各子指標，可以看到經濟效益指標（EQ1）、技術創新（EQ2）指標的系數顯著為正，但綠色發展（EQ3）指標不顯著。我們認為可能的原因在于，目前中國的綠色發展水平相對還較低，有較大的提升空間，民眾的綠色消費觀念還尚未達到能夠顯著推動消費結構升級的程度。

消費結構的空間滯后項(ω×Cmup)系數都為正，且都在1%的水平上顯著，說明消費結構升級存在顯著的空間溢出效應。即相鄰地區的消費結構升級也促使了本地區消費結構升級，這主要是由于消費具有示范效應，相鄰地區之間的經濟接觸和社會接觸較為頻繁，通過相互影響、相互作用而逐漸促使本地消費結構也逐步升級。

表1 消費結構升級與地區經濟發展質量的空間交互關系（GS3SLS估計）

比較來看，消費結構（Cmup）系數明顯要大于地區經濟發展質量（EQ）綜合及各子指標的系數，說明消費結構升級在交互作用中明顯占優勢。但地區經濟發展質量的空間滯后項(ω×EQ)系數為正，且在1%水平上顯著，表明鄰近地區較高的經濟發展質量有利于本地的消費結構升級。

控制變量中，貿易開放對地區經濟發展質量綜合指標及經濟效益、技術創新子指標均產生了顯著的正向作用，但貿易開放對綠色發展指標無顯著影響，且為負。這主要是由于，貿易開放首先有利于促進經濟增長，提升經濟效益。貿易開放帶來的技術溢出效應、產品競爭效應和示范效應等有利于推動技術創新；但貿易開放由于在帶來技術溢出的同時可能增加地方污染排放、破壞生態環境，因此對綠色發展無顯著影響。同時，貿易開放顯著的促進了消費結構升級，這主要是由于貿易開放帶來的新產品、新服務，新技術、新理念都有利于消費結構升級。產業結構僅對經濟效益指標有顯著的促進作用，對地區經濟發展質量綜合指標及技術創新、綠色發展指標均無顯著的影響作用，我們認為原因在于，首先產業結構中工業比重的上升一方面提升了經濟效益，刺激了地區增加創新投入，提升創新效率；但是另一方面，工業比重的上升導致了地區負產出的增加，環境壓力增大，降低了綠色發展水平，正負相抵，導致產業結構對地區經濟發展質量均不顯著。人力資本對經濟發展質量各指標均產生了顯著正向影響，地區人力資本為創新提供了基本的人力基礎，高水平的人力資本有利于創新的研發及商品化。然而，地區人力資本對消費結構升級無顯著的作用，說明中國的人力資本積累并未能促進消費結構升級。

3.分地區子樣本的估計結果。表2報告了消費結構升級與地區地區經濟發展質量（EQ）交互關系分東、中、西部地區子樣本的檢驗結果，可以看到大部分變量系數的顯著性及符號與全樣本類似，這表明我們的空間聯立方程模型具有較強的穩健性。

從結果中可以看到，在東部和中西部地區，消費結構系數（Cump）均顯著為正，但是在東部地區，對于地區經濟發展質量（EQ），消費結構升級系數大小與及顯著性均要比中西部強的多；表明在東部地區，消費結構升級對地區經濟發展質量（EQ）的作用更突出。

在各地區，對于消費結構，其空間滯后項(ω×Cump)系數都為正，且都在1%的水平上顯著，說明在三大地區，消費結構均存在顯著的空間溢出效應。但是，對于地區經濟發展質量（EQ），消費結構的空間滯后項僅在東部顯著為正，說明僅在東部地區，相鄰地區的消費結構升級有利于地區經濟發展質量（EQ）提升。同時，在各地區，地區經濟發展質量（EQ）對消費結構升級均有顯著的正向影響。

表2 消費結構升級與地區經濟發展質量的空間交互關系（GS3SLS估計）

五、結論

以消費結構升級及消費產品質量提升為主要形式的新消費有利于粗放的發展方式向更加集約的方向轉型；同時，促進新消費，有利于推動市場去產能，又有利于推動產業體系的完善。本文以新消費發展為背景，使用空間面板聯立方程實證檢驗了新消費背景下消費結構升級與地區經濟發展質量的空間互動關系。研究發現消費結構升級與經濟發展質量及其個組成指標均有顯著的促進效應，且有突出的空間溢出作用，但僅經濟效益和綠色發展指標對消費結構升級產生顯著的反作用，綠色發展指標作用不顯著。分地區的檢驗結果表明，互促作用在東部地區最突出。

本文的政策啟示在于：第一，在當前結構性改革中，不能割裂需求側與供給側間的互動關系，政府不僅要重視需求側改革，積極培育新消費，促進消費結構升級，尤其是要借助新消費發展背景下消費結構升級的推動力，促進經濟發展質量提升。同時也要利用經濟發展質量提升帶來的紅利，以進一步推動消費結構升級，培育和壯大新消費。第二，要重視新消費背景下消費結構升級及地區經濟發展質量的空間溢出作用。打破地區間的壁壘，促進要素的跨地區流通，并加強地區之間的合作，促進地區之間的合理競爭，以增強地區間正向的空間溢出作用。第三，在經濟和社會發展水平相對落后的中西部地區，要結合地方的實際情況，創造更充分的條件以更好地發揮消費結構升級與經濟發展質量的互促作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