父親的眼淚

張林

記憶里，父親因為我，有兩次流淚。

初中二年級時，也許因為教數學的宋兆有老師對我較好，我特別愛上他的課。那時課外資料極缺，宋老師為了強化訓練， 不知從哪兒弄回一批16?開本手刻的油印幾何資料，高高的一摞放在講桌上，說兩元錢一本。宋老師話音剛落，心愛的課外幾何資料一哄就沒了。靠前排的我，近水樓臺先得月，我當然也搶到一本。那時的兩元錢是一年的學雜費啊，可愛學數學的我沒任何猶豫。當晚回家，我沒敢跟父親要錢說買書（怕父親不讓買），而是背著家人從叔伯二嫂那借了兩元錢給了宋老師。

直到兩年后，我讀高一時暑假在家，媽媽問我：“小二，讀初二時，你在你二嫂那借兩元錢買書了嗎？”我這才突然心慌想起， 不得不跟媽媽說了實情。不想，媽媽溫和地跟我說：“你爸聽說你在外借錢買書，瞞了他這么久，都哭了。”見我低下頭，母親繼續說道：“你爸讓我告訴你，今后只要你買書，別在外面借錢，只管向他要。”我一時哽咽說不出話，是自己當時的想法幼稚了。

現在想，父親為我流淚，不是因為心疼那兩元錢，我瞞了他這么久，他一定覺得貧困的生活，有時會導致孩子正當需求不去正當處理，反而讓孩子采取隱瞞行為，對孩子無疑是一種傷害。

父親第二次因為我流淚，那是在我讀高二的上學期。那時的高中，我就讀的學校是兩年制。高二，除了忙于完成全部課程，還要忙于復習備考。學習壓力大，開銷也大。輔導費和各種資料的開銷要比吃飯的費用大。父親每月給我的錢，有時會“入不敷出”。有一次，月末放假沒回家，父親給我的錢花沒了，甚而飯票都在同學那兒借了。那時也沒現在這些個通信設備，沒啥能聯系上家里的，于是，我想到了給當一站之長的父親寫信催錢。

父親在接到我的信后，便立馬帶錢上安達，解了我的燃眉之急。

暑假回家，母親把我叫到近前，叮囑我：“今后有啥事，別再給家里寫信了，你爸看了那封信，都哭了。你爸讓我告訴你，有事捎話，或坐車回來，不用寫信。”當時給父親的那封信里，我究竟寫了什么，現在我已經記不清了。只記得我的那封信寫得很動情，也很長，也只是在信的末尾告知我沒錢了。這封信后，我真的再沒給父親寫過一封信，那時，我就是怕再次觸動父親內心最柔軟的部分，而讓父親過于牽掛我，那就是我的不孝順和沒出息。

85?歲的老父親臨終前，我含著熱淚，俯下身去，一遍遍地問父親，對我還有什么叮囑嗎？父親使勁兒地搖搖頭，沒說一句話， 也沒一滴眼淚。

我知道，父親對我是放心的。

責任編輯：秀 麗美術插圖：杜文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