淡淡茶香

從朋友手中接過一杯茶，茶中泡著春夏，那是濃濃的玉石糖的顏色;茶中泡著秋冬，那是滿滿的甘苦與糯香。我有點舍不得喝，這么香的茶，讓我先聞個夠。貴妃醉酒，而我卻醉茶。

喝茶，喝的是漫時光，品茶，品的是美之感。一杯茶，要先看它的色澤，是綠色、紅色，還是糖色，從顏色上做一個了解。常喝茶的人，從顏色上便可知道一二，這就是一看。聞茶香，是第二步。那茶樹，長在高高山上，空氣新鮮，又無污染，茶能不香嗎。那茶香，是豪香，清香，嫩香，花香，果香，糯香，我聞之已醉了。第三步是品，你可以啜一點，呷一點，也可以酌一點，品一點，卻不能大口大口地喝。問，什么味，你說，我喝得太快，沒品出來，那可就有一點糟蹋茶了。

喜歡喝茶，源于自己是一個安靜的人，加之自己又喜歡看書，那安靜、看書、喝茶，想來就是三個天作之合，空靈，淡雅，妙哉。讓人有一種，在淡泊里多了幾分色澤，在淡雅里得了一份安寧，讓人有一種，特想處于其中的微妙之感。似乎，喝茶時，定要安靜，安靜時，定要看書，看書時，定要喝茶。其中之賞心，之快感，之唯妙，只有身臨其境，才能體會到那無以名狀之快樂。淡淡的茶，配安靜的人，相宴而遇。我可以在冬季，仿納蘭性德“寒窗內，烹茶掃雪，一碗讀書燈”。也可以在秋季，學鄭爕“無事偶成獨坐，落花風度煮茶聲”。

幾年前，一次杭州之行，和幾個朋友在空氣新鮮、景色怡人的山坡，悠閑漫步，然后到杭州最生態、最著名、最頂尖的龍井茶產地。遠遠看去，那一片茶園，是那么的清新淡然而有生氣。一片老茶樹，不知道經歷了多少年的風雨日曬，露珠滋潤著密密匝匝的樹枝，親吻著那清爽馨香的綠葉，仿佛滲入茶樹的靈魂之中。風從茶樹的每一片葉子上吹起，遠去了，帶回裊裊柔柔龍井茶的香味，滿山茶香彌漫。茶樹向著太陽深情回眸，像是在和太陽訴說著從前的故事。

坐在農家院子里，品不同等級的龍井茶，那滿杯的綠，淡而香，悠而遠，似乎把漫山遍野浩蕩的清香，都濃縮在一杯茶里了，草木的微澀在我唇齒之間游蕩，那是一種春天的芬芳，那是一種你可聽得到的山岙白云間的鳥鳴。我已分不清自己嘗的是哪一種，只覺得神清氣爽了起來，心里早已有一種樂不思蜀的心境。

有一位文友曾經說過，等待一杯茶，從溫杯，到醒茶，到沖泡，到溢香賞茶，再到捧杯飲茶，那是茶文化的再現與醞釀，像是等待一朵花開的美妙。這朵花，是一朵精致的花，一朵沁人心脾的花。等待一朵美到心里的花，自然要斂氣收心，冷靜安寧，心無雜念。那縷縷茶香仿若浸透全身，曼妙無比，紛擾和焦躁頓時煙消云散，真的有 “一甌解卻山中醉，便覺身輕欲上天”，那么一點神仙般的感覺。

“喝茶當于瓦屋紙窗之下，清泉綠茶，用素雅的陶瓷茶具，同二三人共飲，得半日之閑。” 苦庵茶主如是說。對于喝茶，我也在意和誰喝，喝茶之氛圍，以及喝茶之心緒。那日閑暇，邀三兩個朋友，悠悠漫步城市一個僻靜的茶舍，要一壺清茶，端坐在窗前，看窗外那深深的小巷，品味幽靜小城，各自訴說著自己的故事，說些無關風月的話，不必寒暄。有時，幾個人會各懷心思，默默相對無語時。那裊裊的茶香，變成一個隨空氣跳動的音符，美妙的旋律，在你我之間飄蕩。那杯清茶的熱氣，在小茶舍繚繞不斷，猶如悄然飄起的云霧，或水上的煙波浩淼，一陣一陣的香氣襲來，似有似無，朦朧了茶舍，朦朧了喝茶人。

古代文人，念了，倦了，不如意了，也會用茶來提神養精，療心靈之傷。歐陽修“一杯永日醒雙眼，草木英華信有神”，他認為茶有醒目提神之效的。而曾鞏卻把茶當成佳人，“戲作小詩君一笑，從來佳茗似佳人。”李白認為喝茶可以讓全身通透，“流華凈肌骨，疏淪滌心愿。”蘇軾“活水還須活火烹，自臨釣石取深清”，親自從江中深處取活水，煮來泡茶，他以為這樣茶會更香。茶是盧仝的“茶，香葉，嫩芽。慕詩客，愛僧家。碾雕白玉，羅織紅紗。銚煎黃蕊色，碗轉曲塵花……”

人生一世，草木一秋。我想讓生活“簡單一點，再簡單一點。純粹一點，再純粹一點。輕一點，再輕一點。慢一點，再慢一點。愛一點，再愛一點。”去鐘情于，一杯茶的馨香，去鐘情于，我愛的文字。我不知道，一杯清茶，一本詩書，能品出什么滋味或心境，但我心滿意足了。我不知道，從一片綠葉，一曲音樂，能帶來什么清香或舒心，但我從容篤定了。

“一杯濁酒，兩壺清茶，或苦澀，或香甜，各蘊其味，任人品嘗，甘苦自知。”飲茶，或淡或濃，人生，起起落落，可以嘗出，水輕情重的滋味，可以彌漫，溫柔誘人的清香。要想從苦茶中喝出茶味來，那就聽隨趙州禪師，對那些東事西事，只說，吃茶去。

此時，茶桌上的水已經“嘶嘶嘶嘶”煮開了，倒入透明精致壺里，我便深情地望著，茶葉在壺里翻滾，盡情地舒展美麗的身姿，像在游浮漂泊，又像在水里跳舞，任幽香沖去浮塵，任清淡沉淀思緒。潔白的水，不一會，就被茶葉染成了金黃透亮的顏色，茶葉也慢慢地往下滑，像極了紛紛洋洋的落葉，你擁我擠，遮住了壺底，稍等片刻，倒入一小杯，這乃是頭道茶，我已抑制不住地端起一杯，閉上眼睛，放在鼻子前晃來晃去，茶香飄來，那是我久違的鐵觀音的香，我連忙呷了一口，細品，慢咽，茶溫婉地在我口中片刻停留，滿口生香。不一會，那茶香又飄滿了整個小屋。女兒聞到了香味，跑過來，端起小杯一飲而盡。我告訴她，喝茶，可不是像你那樣狼吞虎咽。

“品嘗甘醇味道，享受天然滋養”，真想在這云霧繚繞、清清涼涼的茶的世界，就這么待著，讓那醉人的唇齒之香，浸透我心，再浸透到我整個人，在“小橋流水旁，深巷幽弄中”，去靜聽歲月的回聲，去邂逅那個和我一樣認為“嫩芽香且靈，吾為草中英”的人，任時光悄悄地從我身邊流過，任流水帶來裊裊的笛音。

淡淡的茶香是一種回甘，而這種回甘，是味蕾上留著的，一種清清遠遠的香。

此時，小屋里已經彌漫，淡淡茶香。

作者簡介：

陶靜，安徽省淮南市人，大學文化，淮南市作家協會會員，《齊魯文學》簽約作家。恣意鐘情文字的脈絡，用墨香滋養心中的清幽。作品散見于《西部散文選刊》（原創版）、《西散原創2019優秀作品精選》、《精短散文佳篇選粹2019》《齊魯文學》、《新安晚報》、《淮南日報》、《淮河早報》等報刊雜志。多個作品在《西部散文選刊》（原創版）開展的活動中獲獎。著有散文集《飛花漫漫》。散文集《飛花漫漫》榮獲第二屆國際東方散文獎優秀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