淺析《反叛的童謠》中女性主體性的重建

李果

摘要：《反叛的童謠》（Revolting Rhymes）由Jakob Schuh和Jan Lachauer執導，獲得了第90屆奧斯卡最佳動畫短片的提名。本文試圖從性別操演理論出發，分析《反叛的童謠》中的女性主體性與身體物質性問題，展現小紅帽和白雪公主的女性主體性重構的過程。結果表明，導演保留了原作中的女性主義觀，通過對身體物質的不可規約性的強調、人物多重角色的體現以及非線性敘事手法的使用，賦予小紅帽和白雪公主女性話語權，顛覆了傳統兒童文學中的父權意識形態，從而重構影片女性人物的主體性。

關鍵詞：女性主體性;性別操演理論;身體物質性;社會性別

1.引言

英文動畫《反叛的童謠》改編于著名英國兒童文學大師羅爾德·達爾（Roald Dahl）在1982 年出版的一部同名詩集。影片發行于2016年，分為上下兩集，作為羅爾德·達爾百年慶典的一部分，獲得了第90屆奧斯卡金像獎最佳動畫短片提名。導演雅各布·舒赫 （Jakob Schuh）和簡·拉喬爾（Jan Lachauer）用幽默諷刺的手法把六個獨立的經典童話故事《小紅帽》、《白雪公主》、《三只小豬》、《杰克與豌豆》、《灰姑娘》、《青蛙王子》，糅合成一個環環相扣的全新故事。此前，雅各布·舒赫執導的《咕嚕牛》（The Gruffalo）獲第83屆奧斯卡最佳動畫短片的提名，簡·拉喬爾執導過的《女巫的掃帚》（Room on the Broom）獲得第86屆奧斯卡最佳動畫短片提名。

原作詩集由六個獨立的故事組成，但達爾敘述的基調卻讓人覺得這本書一直以來都在更深的層次上屬于一個整體，貫穿著一個美麗的主題：堅定的女性主人公反抗他人試圖否定的東西。這些不屬于同一個童話故事的人物，在兩位導演聯合執導的影片的中集合，故事的發展過程突出了敘述性作用，是互文性的體現。大灰狼的敘述迫使我們不得不思考影片到底是怎樣由其他文本進行表現的，而不是去糾結小紅帽和白雪公主的故事在過去到底是怎樣的。目前國內外對《反叛的童謠》研究很少，僅有的研究聚焦于語言教學中兒童讀物的使用（Mishan，2017;Barna，2017）。本文根據巴特勒的性別操演理論，從童話故事的敘述互文性和非線性敘事方式方面探析《反叛的童謠》中女性主人公在反抗過程中主體的成功重建。

2.身體與性別操演：巴特勒的解讀

從20世紀60年代起，性別研究領域開始了一場生理決定論和社會建構論之間的爭論。半個多世紀以后，社會建構論越來越占據上風，產生了深遠的影響力。新的性別概念認為男性行為與女性行為的歸屬只是一種社會習慣。性別是以生理性別為基礎的社會構建，社會性別由社會建構，是社會和符號的創造物。顛覆生理性別和社會性別的第一人?？?（Michel Foucault）認為，性別差異是由權力生產出來的。女性主義哲學家朱迪斯·巴特勒解構了生理性別和社會性別的對立，她主張“言說者言說語言”的說法應該進一步被修正為“語言和言說者互相言說”，也在一方面肯定了“語言塑造主體”。

弗洛伊德和拉康關于性別形成的精神分析為巴特勒提供了理論基礎。在拉康的三界理論中，從想象界到象征界的轉折通過孩子面對并誤認鏡中自己的鏡像而得以實現，孩子的主體之所以形成，必須擺脫對母體的依賴（想象界的特征）而進入由法則（尤其是所謂的“父親之名”）而統治的象征界，也就是語言與社會的世界 （宋素鳳，2009）。她對主體及其建構分析是在語言和精神分析層面上進行的，生理性別和社會性別都是位于象征界的社會構建，所謂的純粹自然也許是只屬于拒絕語言侵蝕的實在界。巴特勒挑戰了笛卡爾的身心二元論，把精神重新納入身體的范疇，強調身體是文化銘刻的結果，涵蓋物質、精神和社會多個層面，有其不可化約的物質性。

巴特勒提出性別操演的理論，指出身體、社會性別和欲望并非天生和諧一致， 而是異性戀體制的規范化造成了和諧一致的假象。她否定身體是天生固定的，認為各種行動構成了身體的輪廓、外表和特質，從而形成身體這一物質效果。這些行動并非天生的，而是被“性別（sex）”的律法所驅動，律法傳喚主體并讓主體以“合法”方式去行動（柯倩婷，2010）。

主體的認同過程無法脫離“合法規范”，即權力控制身體。因此律法規范下那些不符合其規范的身體就無法被認同，無法找到合適的主體表達方式，無法成為主體。然而，“言語言說言說者并不一定總是成功的”，那些被排除在外的她者游離于完美世界，時刻威脅著那個規范的主體，時刻提醒我們意義重組和主體重建的必要性和緊迫性。身體的物質性無可置疑，生理性別也是由文化建構的。巴特勒所構建的性別/社會性別/身體的理論分析架構，是許諾要展示這三者相互作用的關系（柯倩婷，2010），小紅帽最終女性主體性的重塑不是如波伏娃強調的超越身體，而是基于身體物質性的強調，將身體重新置于中心位置。

3.現代感的體現：導演和作者的性別觀

雅各布·舒赫和簡· 拉喬爾一直都是達爾的忠實粉絲，在他和插畫家昆汀·布萊克的作品中長大。初次閱讀一本被要求改編的書帶給他們一種更加開放閱讀體驗。文本帶來的第一印象是很難在以后重現的（此前《反叛的童謠》未曾被翻譯成德語），而這往往對找到故事的本質和基調至關重要。他們堅持改編最大的原則是盡量忠實于達爾故事的一般調性，特別是在故事的延展方面。雖然達爾在將近40年前寫下這本書，但書中很多人物都讓人感覺到驚人的現代感，詩集里面彌漫著一種反抗的精神，一種擺正一切的精神。雅各布·舒赫和簡· 拉喬爾允許觀眾在不同的故事之間來回切換并做到了避免多重結局。電影中小紅帽的和白雪公主的命運緊密交織，創造出一種特殊的十年關系，在這其中兩位年輕女性面臨著各種逆境，克服困境的方式雖不同，但她們一起獲得了勝利。

自20世紀80年代以來，巴特勒就致力于重新思考性與性別的關系，挑戰了波伏娃所開啟的“社會性別”分析框架，把身體放回到性別研究理論之中。在《性別麻煩：女性主義與身份的顛覆》中，她強調身體跟性別一樣都是社會文化的結果，“事實上從定義上來說， 我們將看到生理性別其實自始至終就是社會性別。”（宋素鳳，2009）。對于原作詩集的改編中體現的女性主義觀，我們可以從兩位導演曾經在電影評論會議中的采訪探知一二。

4.童話故事互文敘事

敘事是指在時間和因果關系上意義有著聯系的一系列事件的符號再現，可以由各種符號媒介構成，如書面或口頭的語言、視覺形象、姿式和動作以及這些媒介的組合（程錫麟，2002）。普羅普在研究民間故事時歸納出4條法則：“1.人物的功能在故事中是穩定不變的要素，不受是由誰和如何完成的影響。2.對于童話故事來講，已知功能的數量是有限的。3.功能的順序是永遠不變的。4.所有童話故事在結構上都屬于同一類型。

此外，普羅普還認為實施功能的人物分為7類角色： 壞人，施物者（提供者），幫助者，公主（被尋求者）和她的父親，派遣者，英雄（尋求者或受難者），假英雄。在任何一個故事中一個人物可以扮演一類以上的角色，或者一類角色可以由幾個人物擔任。通過人物的多重角色的疊加，《反叛的童謠》不僅制造出童話般的歡樂效果，還旨在解構其身份政治，為重新建立人物主體性的權力框架作鋪墊。

5.非線性敘事策略的運用

達爾的原創詩歌展現了一個非常獨特的、溫暖的、智慧的的敘述者聲音，這個聲音讓讀者發現此人對這些故事有意見。顯然，這本書里的敘述者是達爾本人。兩位導演在影片中給觀眾塑造了一個同樣獨特的敘述者形象——一只大灰狼，他幾乎是達爾的替身，并有真實的理由來講述這些故事。敘述者大灰狼在這兩個部分中，有他自己的故事和所有的答案。這個肉眼可見的男性敘述者，是片中人物但似乎并不推動影響故事走向。

原作在處理這些經典故事時所采取的“自由”為影片定義了一些回旋余地。這是一部由六個童話故事糅合成的影片，主要是三條線索連接起來：小紅帽和白雪公主之間的友誼、童話故事書和腐敗的抵押貸款銀行。影片在童話故事書、小紅帽的儲蓄罐等意象的重現中往前推進，我們看到是小紅帽的欲望、女性氣質和身體物質性之間形成的動態和諧，是精神、性別和身體之間的相互作用。電影中，小女孩小紅帽在街上賣花賺錢，把錢存在豬豬銀行里的一幕反復出現，畫面中的瘦弱形象是“身體”，“花”這一意象體現小紅帽的女性氣質;“賣花”則是為了在這個世界里生存，表現出人物社會欲望;然而，“存錢”又是把生理性別和社會性別聯系在了一起，“規約”的邊界變模糊，欲望超越權利和身體物質性，主體被重建。

6.總結

女性主義理論持續挑戰社會文化對女性的壓迫與限制，同時也反省女性主義理論自身的局限。然而，女性主義的理論與實踐從來都沒有真正放棄對身體的思考與認識，在當代社會，身體成為了權力運作的重要媒介之一，即使大部分女性獲得了教育、就業、從政等權利，她們依然面臨著商業與消費文化給她們的身體與發展造成的限制。權力對身體的作用銘刻于肉體，并生產固定化的身體特征。身體政治的基本目標在于要認識身體的物質性，而這一物質性并非天生的、固定的，而是規范的“社會”管控的結果（柯倩婷，2010）通過批評了生理性別與社會性別的二元區分，巴特勒強調社會性別其實就是生理性別，性別與身體本身就是社會文化建構的結果。《反叛的童謠》正是通過對身體物質性的探討、人物扮演的多重角色、矛盾的多種變化來強調女性應該接納、認同自己的身體，通過身體來思考，以此來重建女性主體性。

參考文獻：

[1] 程錫麟.敘事理論概述[J].外語研究，2002， 3， 10-15.

[2] 柯倩婷.身體與性別研究：從波伏娃與巴特勒對身體的論述談起[J].婦女研究論? ?叢， 2010， 1， 71-77.

[3] 朱迪斯·巴特勒著，宋素鳳譯.性別麻煩：女性主義與身份的顛覆[C].上海：上海三聯書店， 2009.