網絡時代老年人的媒介素養、健康風險感知與行為取向研究

吉琦玉

2020年1月20日國家衛健委專家鐘南山明確指出“新型冠狀病毒肺炎已肯定人傳人”。嚴峻的疫情形勢引發社會關注，但在1月20日至1月23日這段時間內，網絡上卻出現大量關于“如何勸說父母戴口罩”及“父母為什么不愿意戴口罩”的報道和討論。對此社會現象，出現了三個較普遍的解釋維度：一是從媒介出發，包括信息獲取、理解到采納整個過程;二是從認知心理出發，主要有認知偏差、僥幸心理、逆反心理等;三是從個人出發，涉及身體狀況、生活習慣等。本文將著眼于第一個角度，關注的問題是：網絡時代以網絡為主渠道的信息傳播是否使得網絡使用能力相對較弱的老年群體在此過程中表現出信息接觸的弱勢？風險感知的不足？并進而影響其行為取向？

一、研究綜述

（一）老年人媒介素養

媒介素養的定義是在各種處境中取用（access）、理解（understand）及制造（create）媒體信息的能力。[1]在英文中，“取用”是“access”，指信息接觸這一過程，而信息接觸的前提是滿足接觸條件。

國外關于老年群體媒介素養的研究最早涵括在社會適應性的問題中，其背景是西方社會老齡化趨勢，現在我國也面臨同樣問題。不同于西方社會，我國老齡化社會到來之際正是新型媒介崛起之時，這兩大社會進程有一定矛盾，早在2010年《新媒介使用對老年人生活質量的影響》一文中，就指出了新媒介的發展對老年人 既是機遇也是挑戰。[2]后續又有諸多學者開始在該領域研究，研究結論在10年間不斷演進。總結起來共有三點：一是老年人對傳統媒介的依賴性依舊很強，但這種依賴正在下降，尤其在一二線城市。二是老年人使用新媒體的難度壁壘仍在，但接受度在提高。三是老年人使用新媒體的出發點主要是生活功能的滿足。一方面7成老年人認為新媒介能優化生活;[3]另一方面，許多新媒介也在主動優化老年人的體驗。

（二）老年人健康風險認知

在老年人關注的信息當中，健康始終是非常重要的話題。眾所周知，隨著年齡增長，身體機能會隨之下降，老年人是所有年齡段中受到健康風險威脅最大的人群。

風險感知是個人的一種主觀判斷、認知和感受，是在自身客觀經驗以及所處的場域環境基礎上形成的。[4]在風險的社會放大分析框架（Social Amplification of Risk Framework，簡稱SARF）中，風險的放大主要分為兩個階段，首先是信息被通過社會放大站（ 如社會團體、公共機構、大眾傳播媒介等） 和個體放大站（ 過往經歷、態度、信任等） 加以傳遞，其次才是接踵而來的次級后果的擴散。[5]雖然該理論是從負面效應的角度來闡釋風險作用機制，但放在正面來看也同樣適用，從該理論中可以看出線上、線下媒介在風險信息傳遞過程中的重要性，在這個時代里，網絡媒介在健康信息的傳遞中發揮的作用是巨大的，老年群體也無可避免地置身于這個環境。

（三）行為取向

關于行為是如何產生的，社會心理學中有許多研究理論。從個體而言，有學習理論和認知理論。學習理論指出人們現在的行為是由過去的經驗所決定，因而強調認知和觀察學習。而認知理論則強調人們的行為依賴于個體如何感知社會環境，代表是勒溫的場論，即“人+環境”。把這兩個理論的放到互聯網時代，其實大部分民眾獲取的信息都來自網絡，這個由媒介打造的擬態環境，相較于現實環境而言，影響力越加擴大，這也意味著網絡信息對受眾行為越來越重要。對于信息獲取可能滯后的老年群體來說，是很大的潛在危機。不過行為不等同于行為取向，行為取向還包括態度。本研究采用“行為取向”一詞，主要分析其意向態度，兼顧實際行動，盡可能降低由其他因素帶來的誤差。

二、研究設計

（一）研究框架與研究假設

針對本文關注的媒介素養、風險感知和行為取向之間的關系問題，研究設計了如下框架（圖1）：

圖1 假設分析與框架

其中包含兩條路徑和三個假設：

H1. 媒介素養與健康風險認知呈正相關關系;

H2. 健康風險認知與行為取向呈正相關關系;

H3. 媒介素養與行為取向呈正相關關系。

（二）研究方法

本研究采取了線上問卷法，以點對點的方式傳播，共計回收有效問卷494份，以客觀第三方視角對老年人進行調查。樣本分布如下。

? 三、結果分析

（一）提高老年人媒介素養有助提高健康風險認知

1.老年人媒介素養現狀

本文從“網絡及硬件設備、媒介接觸習慣和信任度、內容偏好”三方面來關注老年人媒介素養。

研究表明，在網絡及硬件設備上，城市與鄉鎮農村有明顯差異。首先，71%的城市老年人擁有智能手機，農村和鄉鎮分別只有30%、41%的智能手機持有率。其次，在老年機持有率上，農村和鄉鎮更高，農村64%，鄉鎮62%。最后，在網絡條件上，城鄉村普遍較好，但網絡狀況在良好以上的集中在城市老年人，網絡狀況在較差及以下的集中在鄉鎮、農村老年人，具體表現為網絡在一般水平以下的城市占4%，鄉鎮占13%，農村占23%。

從媒介接觸習慣上（圖2），老年人使用頻率最高的是電視。其次是屬于人際傳播的親友轉述，第三是社區村委會發布。而屬于新媒體的微信、短視頻等和其他傳統媒體廣播、報紙，使用水平都較低。

表1 樣本分布情況

在媒介信任度上（圖2），老年人最信任的媒介仍舊是電視，其次為社區村委會、親友轉述，新媒體和廣播、報紙的信任度比較低。與接觸習慣不同的是，社區和村委會由于具備公共性和權威性，因此其信任度超過了親友轉述。

在內容偏好上，74%的老年人使用網絡是需要 “親友交流”，63%關注“新聞”，而娛樂性和知識性網絡文章的值均在2.6以下（滿5），相較于年輕人豐富的網絡生活，老年人的網絡生活略顯單調。

2.老年人媒介素養與健康風險認知之間的關系

表2 網絡及硬件設備回歸分析表

（1）網絡及硬件設備。研究結果表明（表2），網絡狀況及智能手機（P=0.000）對提高健康風險認知均為正面影響，智能手機的影響更大。其他硬件設備與健康風險認知之間無顯著關聯。

因變量：健康風險防控意識 注：n=459（下同）

（2）媒介接觸習慣。只有手機、電視和健康風險認知呈現顯著正相關，其中電視媒介的影響力更大，其他傳統媒介和人際傳播媒介與健康風險認知的形成無顯著關聯。

表3 媒介接觸習慣回歸分析表

（3）內容偏好。研究中結果顯示除了衛生健康信息和新聞性內容有顯著影響，其他內容偏好均無影響（表4）。但是任何網絡文章都不愿意閱讀有明顯負影響。

表4內容偏好回歸分析表

（二）提高老年人健康風險認

因變量：健康風險防控意識

（二）提高老年人健康風險認知會促進行為取向

老年人健康風險認知現狀。本研究中大部分老年人的健康風險防控意識較強，81%的老年人平時會關注衛生健康類信息。他們獲取衛生健康信息的途徑，與媒介使用習慣基本一致，電視為主要渠道，占比79.7%。其次是占比56.37%的親友和占比51.4%的手機。在從手機獲取衛生健康信息的老年人中，使用最多的應用是微信，其次是今日頭條等新聞APP，再次為抖音等短視頻平臺，但是這三者的差距非常小，也從側面反映出在老年群體中，三大平臺都擁有穩定用戶。

老年人健康風險認知與行為取向之間的關系。本研究中行為取向的指標包括：防護意識（態度）和行動速度（行動），P值為0.000，B值為正數，表明：提高健康風險認知與行為意向顯著正相關。（表5）

（三）提高老年人媒介素養會促進行為意向

表5 健康風險認知回歸分析表

由上可知，提高老年人的行動力間接途徑成立，那么下面將驗證第二條路徑。

具體包括三個方面：（1）提高網絡和硬件條件 （2）提高新媒體使用頻率與信任度（3）提高對知識性、新聞性內容的關注度。

1. 提高網絡和硬件條件

根據回歸分析，與行為意向有顯著關聯的有網絡情況、智能手機和臺式電腦筆記本（表6），這三者均可促進老年人提升疫情中的防護意識和行動速度。

表6 網絡與硬件狀況回歸分析表

2.提高新媒體使用頻率與信任度

在進一步研究中，新媒體的使用沒有呈現出與行為意向之間的必然聯系，因為以新聞網站為代表的的新媒體和廣播、電視為代表的傳統媒體的使用頻率與行為意向都會產生顯著關聯（表7），雖然新聞網站的影響力最大，但是優勢并不明顯。而在信任度上（表8），與行為意向有顯著關聯的有短視頻、新聞網站和電視，其中電視的影響力最大，但是領先優勢也并不明顯。

鑒于上述結論不夠明顯，為進一步探究其中關聯，本研究對老年人在COVID-19事件中的轉變時間進一步分析，主要對比以“新聞網站”為代表的新媒體和以“電視”為代表的傳統媒體。

表7 媒介使用頻率回歸分析表

根據結果，樣本中71%的老年人對疫情的重視度和關注度有變化，變化節點共有三個高峰：一是1月17日，網絡報道大幅增多;二是1月20日，鐘南山院士講話;三是1月23日，武漢封城。在行動上，變化明顯滯后于態度，主要表現在24號除夕之后才有行動變化的人大幅增多（圖3）。

表8 新媒體信任度回歸分析表

結合圖3，從變化節點上比較使用不同媒介的人群，下表分別為新聞網站交叉表（表9）和電視交叉表（表10）。

表9 新聞網站交叉表

通過交叉分析可知，使用新聞網站的老年人在此次疫情中反應速度更快。也就是說，通過提高新媒體使用頻率與信任度來提升行為意向的假設并不完全成立，糾正后的結論應該為：新媒體的使用可以加速行動速度，但與防護意識的形成關系不大。

3.提高對知識性、新聞性內容的關注度

表10 電視交叉表

在內容偏好與行為意向的關聯中（表12），具有明顯優勢的是新聞性內容和知識性內容，而“任何網絡文章都愿意閱讀”也與行為意向之間有明顯正相關。但是“任何網絡文章都不愿意閱讀”有明顯負相關。

表11 內容偏好回歸分析表

四、結論與討論

（一）結論

本研究先前提出的假設與路徑均獲得驗證。在假設一中，使用智能手機、習慣接觸手機媒介和電視媒介、偏好閱讀衛生健康信息和新聞性內容的老年人明顯健康風險認知更高，充分證明了提高老年人媒介素養與健康風險認知有正相關關系。在假設二中，通過回歸分析，發現健康風險認知和他們的防護意識和行動速度明顯正相關。在假設三中，出現了與原假設相異之處，修正后為：提高網絡及硬件設備水平和對新聞性、知識性內容的關注可顯著提高防護意識和行動速度成立，但是提高新媒體使用頻率和信任度只能提高行動速度，對防護意識沒有影響。

（二）問題與建議

預防突發性公共衛生事件需關注老年人媒介素養。以上假設的驗證，均說明了提升老年人媒介素養對預防公共衛生事件有重要影響。而根據第44次《中國互聯網絡發展狀況統計報告》，截至2019年6月，我國手機網民c規模已達8.47億，手機上網的比例高達99.1%。[6]互聯網已成為大眾最熟悉的媒體，但老年群體卻被稱為“被拒之門外的數字難民”。從2000年我國全面進入老齡化社會，老齡化發展迅速[7]，這代表著他們在公共衛生事件中影響越來越大。把老年群體作為重點研究對象，分析其媒介素養與行為取向之間的關系，對突發性公共衛生事件的防控意義非凡。

提高媒介素養可提高應對突發性公共衛生事件的行為取向。本研究證實了提高老年人的媒介素養可以有效提升其健康風險認知、防護意識和行動速度。一方面，使用新媒體能提高獲取信息的速度，進而提高應對危機的行動速度。另一方面，改善網絡情況和硬件設備，建立新聞性和知識性內容偏好都可以促進態度和行為的改變。這兩方面所體現的媒介素養都比較基礎，不涉及復雜的信息理解與互動，實施難度較低，但對突發性公共衛生事件來說效果卻有明顯提高。

提高老年人媒介素養需關注電視和智能手機。在各種影響老年人媒介素養的因素中，智能手機和電視是最重要的兩個因素。首先，老年人目前最依賴的媒介是電視，雖然新媒體傳播速度和互動效果更好，但對老年人來說，電視傳播效果更有效。其次，擁有智能手機的老年人在健康風險認知和行為上有明顯優勢。對于突發性公共衛生事件的防治，短期內可以提高電視消息的更新頻次，長期內還是要提高老年人的新媒體使用頻率和信任度，這是本質的解決之路。

參考文獻

[1]王書怡.上海中老年人社交媒介素養影響因素研究[D].上海交通大學，2016.

[2]王萍.新媒介使用對老年人生活質量的影響[J].理論界，2010（10）：186-188.

[3]鄔晶晶.現階段老年人媒介素養現狀考察與提升對策[J].傳媒評論，2015（04）：94-96.

[4]王文彬.網絡社會中城市居民風險感知影響因素研究——基于體制、信任與社會網絡交往的混合效應分析[J].社會科學戰線，2017（01）：185-194.

[5]劉翠霞.知識的力量：公眾風險感知的影響因素審思——基于一項科普干預實驗與調查的探索性分析[J].山東社會科學，2019（11）：96-109.

[6]中國互聯網絡信息中心發布第43次《中國互聯網絡發展狀況統計報告》[J].國家圖書館學刊，2019，v.28;No.122，15.

[7]國務院人口普查辦公室，國家統計局人口和社會科技統計司.中國2000年人口普查資料[M].北京：中國統計出版社，2002.