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符紅霞

說起小品,便會想起《張三其人》。
這個電視小品,最早好像是在我們陜西的一個什么小品比賽中播出的,但名聲大噪還是1993年在央視春晚播出后,隨即被評為了《“春蘭杯”我最喜愛的春節晚會節目》小品類一等獎。
我頭一次看它,就有了深刻的印象,之后又看過幾次重播,每一次都不由得玩味再三。
那張三當門衛,明明看見女職工違反新主任立下的禁令,上班時間出去買菜,卻不好意思阻攔。當他撿起女職工遺落的韭黃時,卻被新主任發現,剛要解釋,反倒被返回的女職工告了黑狀。在他的心里,明明對新主任定下的那個禁令有看法,但見了新主任卻忙表態沒意見。正尷尬間,老領導來了,他連忙攆上去搭話,恰好被新主任看見,認為他是去巴結老領導,喜舊而厭新。接著,他自己煮好了一顆雞蛋準備吃,卻發現小商販讓他轉交給李四的雞蛋少了一顆,他就想拿自己的雞蛋給人家補上,但又不甘心,正猶豫糾結,被李四撞見了。李四倒不計較,越是大方地表示沒什么,他越是覺得委屈。之后,他無意間打了個噴嚏,女職工搭的晾衣繩恰好斷了,這就又和女職工起了沖突,越說越說不清,越描越黑。真是豬八戒照鏡子,里外不是人。直到最后,他看見門口告示牌的一顆釘子掉了,掛在墻上晃晃悠悠,嚇得慌忙捂住嘴,逃了下去——禍從嘴出,他再也不敢說話了。
懦弱、卑微、猥瑣,在夾縫中生活,總想巧用心機,照顧到各個方面,巴結討好每一個人,謀得個善解人意、舍己為人的好名聲,順順利利地活下去,誰知偏偏卻有意無意地,引起了種種說不清道不明的誤解、誤會,一次次地撞上南墻,碰得鼻青臉腫,傷害糟踐著自己,活得沒一絲兒自尊。喜劇演員嚴順開,將張三這個小人物扮演得惟妙惟肖,既使人忍俊不禁,又讓人心酸不已。全劇的每一步,都在搞笑,卻讓觀眾怎么也笑不出聲。那黑色的幽默,如閃電,照亮了人心的深處;像利刃,抽絲剝繭,一層層剝開了人在現實生活中的進退兩難和困窘,血淋淋地揭開了人性的隱秘。天若有情天亦老,人若有情,能不無地自容,自覺羞慚嗎?
那張三就是我們這等小人物啊!
毋庸置疑,《張三其人》屬小品中的精品。它獨辟蹊徑,在當年眾多火爆的喜劇小品中,蹚出了一條自己的路子。讓觀眾在一笑中不由自主地反思起了自己,看到了自己的身影。觀看時,只能會心會意地輕輕一笑,不敢無所顧忌地大笑,更不忍心報以如雷的掌聲。這樣的小品,說是喜劇小品,不如說是悲劇小品。它從生活中提煉而出,深沉、厚實、意蘊豐富,屬那種可遇而不可求的稀世珍品。
于是,它便營造不出熱烈的喜慶的氛圍了。這就和電視機前觀看喜劇小品,希望一笑而解百憂的觀眾南轅北轍了。它的優點,便成了缺憾。然而,他獨具一格的追求,值得我們深刻反思。如果我們希望在以后還能見到類似的杰作,那就得各個相關方,包括觀眾自己,多些包容和大度,更新和提高審美意識和觀念。這檢驗著我們社會的成熟度,期望這一天盡快到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