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分鐘，最敏感的一年
——評電影短片《當我們決定放棄的夜晚》

文_魚叔

2020年，實在太難了，疫情、洪災、地震……輪番敲擊人們的神經(jīng)。大量小微企業(yè)破產(chǎn)，無數(shù)打工者失業(yè)。安慰和療愈，成了今年度最被需要的東西。好在，總有一些影片可以給我們一些慰籍，比如短片《當我們決定放棄的夜晚》。

01這是一個可能發(fā)生在所有中國人身上的故事。

尋常的夜晚，外面下著大雨。女孩的手機突然響起，是父親打來的，問她下班了沒有。女孩沒有回答，似乎在掩藏著什么。父親過去常說：“不想在大城市奮斗了就回老家來。”

女孩曾經(jīng)覺得那是很遙遠的事，但今年公司倒閉，她失業(yè)了。就在今天，她決定放棄了。打包好行李，買了回家的票，可是還沒想好怎么跟父親開口。

掛掉電話，女孩走進身后的一家小餐館避雨，隨意找了地方坐下。但她不知道，自己的父親，此刻其實就在身后。兩人身處同一個場景，卻不知道彼此的存在。

父親為什么會出現(xiàn)在這里？原來他在老家縣城做點小生意，但今年不景氣，破了產(chǎn)，虧了很多錢。走投無路之下，來到女兒所在的城市，在她住處附近徘徊了很久，問女兒下班了沒有，下班了就給他回個電話，他也沒想好怎么跟女兒交代。

此刻，兩個人，背對背，卻在彼此牽掛。大多數(shù)的中國式親情都是如此，沉默是常態(tài)。尤其是子女獨自到大城市奮斗，離家遠，更是常常忙得連電話都來不及跟家里人打一個。在父母看來，是會有點難過的吧，總覺得跟孩子的溝通越來越少，不知道他在城市里過得好不好。而作為子女，把壞消息藏在心里，把苦與樂咽進肚子，只不過是不希望父母擔心罷了。

整支短片只有五分鐘，故事里只有兩個人，一個父親和一個女兒，卻幾乎是當下整個社會的縮影和代表。一個破產(chǎn)，一個失業(yè)。

02災難的打擊，從來都是以家庭為單位，無人幸免。

雨停了。女孩推著行李，走出餐館，但她沒有去坐車，沒有離開這座城市。而是想趁著年輕，再拼搏一回。

這時，父親也走出了餐館，叫了輛車準備離開。他放棄了投靠女兒，不想給女兒增加負擔，選擇回到老家，重新打拼。因為他想到，自己是女兒唯一的退路。

臨行前，女兒來了電話：“爸，不知道怎么回事，剛才突然就覺得，離你特別近。”看到這里，筆者禁不住酸了下鼻子。

這句臺詞堪稱整支片子的“神來之筆”，將父女間的互相錯過和牽掛，一語道破。父親遲遲沒有接話。我想，他當時也許是有些哽咽了，正在拼命忍住，不讓情緒流露出太多，父親們一貫如此。

片名是《當我們決定放棄的夜晚》，但實際想說的，卻是不放棄，堅持下去。女孩決定留在城市再試一試，她還年輕，不想就這么輕易放棄；父親決定回家重新想辦法，這把老骨頭再扛一扛吧，哪怕只有一點希望。轉折不在于一場大雨，而在于自己所牽掛的那個人。

短片的魅力就在于此，把最精彩的部分都藏在留白和余韻里頭。好像什么都沒有說，但其實又什么都已經(jīng)說了。

03這支短片看上去似乎很簡單，全片只有一場戲，一個場景，一鏡到底。人物沒有正面鏡頭，你甚至看不太清兩個主角長什么樣子。絕大部分時間里，兩個人物分別處在屏幕兩側，沒有交流。

在極簡的形式里要把整個故事講得通透，這是一個特別難的事。但導演做到了。本片的導演楊慶，是我認為最被低估的青年導演之一。代表作大家都很熟悉：《火鍋英雄》《夜·店》。

他的電影市井氣特別濃郁，構思巧妙，擅長通過小視角解構大沖突。此次的短片也是同樣。一場大雨，兩通電話，卻映射出了親情牽掛、家庭變故，乃至當下整個社會的經(jīng)濟困局。

再往細了看，還能發(fā)現(xiàn)一些結構上的巧思。雖然是固定機位、一個鏡頭，但處處都是真實的生活氣息。比如，第一通電話時，女孩的背景里都是車，說明此時是紅燈。隨后，擁堵的汽車紛紛散開，說明綠燈亮了。

剛剛被完全遮擋、坐在餐館里的父親，這時候才顯露了出來。在父女二人沉默的過程中，車流都在流暢地往來。汽車的聚與散，成功制造出了情緒開與合的奇妙效果。

這種觀眾遠遠旁觀的視角，也符合短片本身想營造的疏離感。正如導演自己所說：“我覺得人生的某一瞬間是只可以遠觀的。”

所以千萬不要小瞧任何一部看似簡單的短片，越是簡單，越是考驗調度能力。雖然只有5分鐘的超短時長限定，導演及制作組卻用了長達11天的拍攝時間，進行了大量的測試與調整。

而寥寥幾句的劇本，楊慶也花了長達近一個月的時間來打磨。那句將情感推向高潮的“我覺得離你好近”就是這么磨出來的。這句臺詞，看似非常克制，實則飽含力量。正吻合了短片中的父女感情，“游離卻綿密，細碎卻真實”。

這種相對內斂的情感表達方式，不僅更貼合中國現(xiàn)實，還貼近于中國式的親情紐帶。無論我們遭遇過什么磨難，或正在遭遇什么不堪，都請相信，在你整個人生里，這些都不算什么。

2020再難，一切終會消散，甚至這些經(jīng)歷都會成為你日后難忘的回憶。像經(jīng)典電影一樣，刪掉任何一個瞬間，都覺得可惜。

所以，不虛此時，不虛此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