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在加州感染新冠病毒的 天

@小 E

新冠病毒跟著爺爺回家了

爺爺奶奶，是一對美國教授夫婦。去年我飛到斯坦福學習，給授課教授寫了郵件后，她就邀請我住在她家里節約住宿成本。今年年初，她再次邀請我來到斯坦福課堂給她當助教。住在一起久了，加上學術興趣相投，教授夫婦把我當成家庭成員，我就喊他們“爺爺、奶奶”。

由于75歲以上的爺爺奶奶是高危人群，2月初，理性購買了一些消毒液、洗手液后，我們全家的活動范圍就僅限于去學校上課和去超市買日用品。

3月5日周四，爺爺坐上了去拉斯維加斯的飛機。每一年，爺爺奶奶都會一路支持斯坦福女子籃球隊打到總決賽。3月6日周五，奶奶的教工郵箱收到一份學校的通知：“斯坦福校園確診第一例新冠病毒感染者，全面取消校園內課程，所有課程搬到線上視頻軟件上課?！?/p>

新冠病毒跟著爺爺回家的那天，斯坦福沒有了冠軍獎杯，也沒有了熙攘的校園生活。

我開始急性嘔吐

3月14日，咳嗽了一周的爺爺被確診為整個圣馬特奧縣有檢測記錄的第二例。作為密切接觸者，我和奶奶立刻驅車到斯坦福急診進行了檢測。

3月16日，我們接連收到兩個“陽性”的報告結果。隨后我們都接到縣健康部門的電話，“建議隔離兩周”。

3月27日，當我心情緊張地聯系上了圣馬特奧縣健康部門公開熱線，電話里態度超級溫暖的工作人員告訴我：“非常抱歉，我們現在檢測試劑非常短缺，不能再給你們做第二次檢測了?，F在根據你描述的‘連續一周無癥狀、連續三天無發燒、居家隔離滿兩周’的情況，我宣布你可以回歸正常生活的軌道上了。”

4月12日復活節的當天，在經歷了整整28天無癥狀感染后，我突然毫無征兆地開始急性嘔吐。

急診醫生堅持認為嘔吐不是新冠病毒的癥狀之一，但他最終還是同意讓我再做一次自費檢測。

晚上十點半，醫生拿到了血樣報告、尿樣報告，說：“所有檢測報告顯示都很正常，我們不確定為什么你會嘔吐?！庇谑菐е鳻光報告、新冠病毒報告“正在檢測中”的狀態，我被允許自行離開斯坦福急診的大門。

第二天，斯坦福急診給我打來一個電話：“你的新冠病毒檢測結果呈陽性，你要在家隔離兩個星期哦。”

從斯坦福急診回來以后，我在床上整整躺了三天。在嘔吐后的第三天下午，我開始感覺到臉頰燙起來，電子溫度計的數字飛快躥升，奔向38度后，我放下了手機，躺在床上，聽著自己越來越沉重的心跳聲，手腳開始慢慢地失去知覺。

我們喝著俄羅斯中醫開的中藥

疫情期間，奶奶在家暈倒過一次，送去斯坦福急診留院觀察了一晚上，她把那一晚稱作“價值58000美元，但服務很不周到”的“無星級住宿體驗”。

58000美元，大約41萬人民幣。我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

作為斯坦福的榮譽教授，斯坦福為爺爺奶奶購買的醫療保險直接支付了全部的天價醫療費。疫情期間，美國政府對年收入低于9.9萬美元的納稅人發放了每人1200美元的補助金。

如果沒有足夠的醫療保險，這1200美元的補助金，對于超過1000美元的新冠病毒檢測賬單，止吐、掛水、檢測的6000多美元的急診賬單，仍然是杯水車薪。

在爺爺確診后，他的好朋友介紹了一位硅谷的中醫——在南京學習了中醫的俄羅斯女醫生。隨著一帖一帖磨成粉的中藥，我看到了熟悉的拼音——“huangqi”（黃芪）、“lingzhi”（靈芝），猜測著中藥里的成分。我們的生活方式也遵中醫的叮囑慢慢改變——晚餐從生拌色拉改成炒時蔬，美式三明治改成中式粥和飯。奶奶重新操練起40年前學的太極，爺爺戒了冰水改喝熱姜茶，我在英文版的《道德經》里找到了親切感。

巧的是，我們的鄰居塔利羅博士就是研發瑞德西韋的醫藥公司吉利德其中一支科研團隊的負責人。這位來自津巴布韋的哈佛醫學博士得知我們確診后，在我們家門口時不時留下面包、三文魚，每天下班后都會給我們打一個電話問候當天的情況，也和我們分享她作為前沿科研人員對新冠病毒的認知和看法，以及她對新冠疫情在她的家鄉——非洲蔓延的焦慮。

同一個急診，冰火兩重天

在第一次確診的整整兩周之后，斯坦福急診只是例行公事追了一個跟進電話，問我們：“過去的兩周都還好嗎？有人給你們送吃的嗎？”——奶奶聽完了以后，說：“謝謝你們百忙之中的關心。”——上海話有一句意味深長的俗語“謝謝儂一家門”，此情此景，尤其適用。

在第一次確診后，同樣隸屬于斯坦福急診的一個研究團隊主動聯系了我，希望進行追蹤研究。他們每天都對我們全家進行免費的鼻腔采樣檢測。為了避免我們在家交叉感染，研究團隊的醫生勻給我們10個他們也很緊缺的外科口罩，在我打電話聯系上中國駐美國大使館，寄來40個外科口罩前，我們靠那10個口罩熬到了全家三人全部連續一周檢測陰性的勝利。

隔離期間，我讀了一遍《安妮日記》。如今，看到中國慢慢“回到從前”的新聞，我想起安妮的一段話：“想到大家都無須等待了，是多么美妙的一件事情！我們可以從現在開始，慢慢地改變世界。每個人，無論是偉大或是渺小，都能為了宣揚正義而做出貢獻，多么美好！你總是，總是能貢獻些什么，即使只是仁慈。”

沒有隱瞞疫情趕著最后的航班回國，我把新冠病毒這位“不速之客”貢獻給了斯坦?？蒲袌F隊，終究趕上了“新冠連續劇”的精彩片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