殷會荻
我自己一直有寫日記的習慣,所以,很自然地,我也要求自己的學生寫日記。我覺得,這既是練筆,更是讓自己有一個傾吐內心感受的樹洞。
我自己從小學二年級開始寫日記,深知寫日記難在堅持,特別是起初的幾個月——那個時候,如果不是我爸爸用夸獎、利誘、批評甚至打手心的各種方法逼著,可能我也堅持不下來,更不可能體會到用文字表達自己想法的快樂。
一次,在一個學生的日記本上看到一段話,知道他對于寫日記有不同看法。他說:
“人總有很能寫的時候,可是也有寫不出來或不想寫的時候,所以,老師就不要逼著我們每天寫了,不然就太苦了。”
我回復他說:“老師知道,每天寫幾百字,對于你們來說并非容易的事。可能你會時常苦于無話可說,但是,一旦放下,便會徹底放下,再撿起來就更不容易。所以,需要老師督促。老師愿意做這個‘惡人,不過,我們還可以商量,把這件事做得更好。”
我給他提了一個建議,每周不少于4篇原創日記,其余幾天,如果實在不知道寫什么,摘抄一些自己喜歡的好文字也是可以的。
這個建議得到了他的認可,其他學生也松了一口氣。而我發現,他們在日記本上的摘抄也不僅僅是摘抄,還有自己三言兩語的評點。其實,這也是一種練筆的好方式。
說到老師檢查日記,就涉及一個悖論——既然日記是傾吐內心感受的樹洞,也就有了一定的私密性,學生是否有權拒絕老師看自己的日記?當然有。不過,我們商量了一個折中的辦法,學生可以把不希望別人看到的文字寫在另外的本子上。
事實上,大多數學生在日記本上的文字,都介于一般的練筆和傾吐隱私之間。這是因為,他們知道,把真話寫給我看,沒有危險,因為我跟他們一樣珍視他們思想中那些小小的火花。一個女孩在日記里寫:“以前我是把日記當作純粹的作業的,但是,老師說:‘你們要珍惜自己的文字,因為,無論是長是短,是深刻還是淺顯,這些文字都是你們的作品,它是真正屬于你們自己的。切記,你的日記本不是別人思想的跑馬場,不要放任別人來踩踏。”
可能是因為有了這種“自己的作品”的意識,學生在日記本上寫的文字大多是真誠的,
他們能夠寫自己的感受,說自己的話,這是我最感到欣慰的。
為了鼓勵他們,我也常為他們創造“被更多人看到”的機會,比如,將他們的好文字發到微信朋友圈,或者推薦給學校文學社刊乃至報紙雜志發表。但是,在發圈或推薦之前,我一定會征得他們同意。我深知,教師對學生的表揚,也許給他們帶來的不一定是榮譽,反而是困擾。
一般來說,在公開發行的刊物上獨立發表文章,學生是可以直接拿到稿費的。但是,2019年末,我在自己公眾號上寫了一篇文章《2019,一個語文老師最美的收獲》,文中大量引用了他們的文字,這篇文章后來在雜志上發表了,稿費是寄給我一個人的。
我算清了文章的總字數,以及所引用的學生文字的字數,打算將稿費按比例付給他們。
因為是在疫情期間,不便付現金,于是我將幾位學生的家長組了一個群,說清了情況,給每人發了一個紅包。起初,家長們很客氣,表示,孩子發表文字是很榮幸的事,稿費并不重要,請殷老師不要客氣。
我告訴他們,錢的多少固然不是問題,殷老師這樣做也并不是客氣,而是,我覺得我們應該告訴孩子們,任何人,如果用他們的文字獲得了經濟利益,就應該付給他們報酬,這是他們的勞動所得,是他們的權利。
我想,教學生珍視自己的文字,是珍視他們自己的感受和表達,也是權利意識的教育。
(作者系上海市民辦立達中學語文教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