政治關聯對企業創新績效的影響
----國有企業與民營企業的對比

劉姍姍, 樂菲菲, 崔麗華

(濟南大學 商學院, 山東 濟南 250002)

近些年,政治關聯作為廣議話題熱度不減。鑒于政府在經濟發展中扮演極其重要的角色,故大量企業希望借助與政府之間的特殊關系,尋求政治庇護及資源補助,為企業發展謀福利。但政治關聯對企業績效的影響一直廣受爭議。不少學者支持政治資源“詛咒效應”,即搭建政治背景使企業承擔額外社會責任及義務(如:企業捐贈、增加就業崗位、迎合地方財政目標等),從而增加運營成本,導致企業績效遠低于預期。也有學者提出政治資源“效率理論”,即政治關聯作為替代機制,可彌補環境的制度缺位,使企業獲得更多的資源,如:稅收減免、財政扶持、門檻降低、借貸便利等,從而趨利避害,助力于企業發展。目前來說,我國處于產業升級階段,為迎合創新推動發展策略,提升企業自創能力,企業創新亟不可待。十八大以來,國家相繼出臺創新引導激勵政策,加大幫扶力度,鼓勵企業強化自創能力,擺脫核心技術受制于人的窘境。而科研創新畢竟屬于“雙高”行業,企業往往畏于投資,但由于政府掌握著大量資金、信息、人才,可給企業帶來大量扶持資助,提高創新自信心,緩解財務資金短缺、科研資金不足、人才隊伍匱乏等問題,這無疑有利于企業自主創新。尤其是國有企業有著先天的政治背景,減少了不必要的尋租支出,相對民企來說,其創新績效表現則會更加優秀。因此,本文試圖從財政補貼的資源效應角度來對比分析國有、民營企業擁有政治關聯對企業創新績效的影響機理。

一、 理論分析與提出假設

1. 政治關聯與創新績效

政府在資源配置與管理中擔當重要角色。而在目前不完善的市場經濟制度及法律體系下,政治關聯作為代替機制就顯得極其重要。國有企業依靠天然政府關系享有資源配置優先權,而民營企業在資源分配及信息獲取方面就存在先天的弱勢。因此,民營企業家為實現長久發展,紛紛尋求政治庇護,以維系自身利益關系,提升企業績效。政治關聯作為一種合法形式存在的社會資源,通過與當局保持較穩定、隱性的關系,對企業績效產生影響。雖然不少學者曾對此提出尋租理論、詛咒效應,認為搭建政治關系需付出較大的犧牲,承擔額外的社會負擔,導致企業沒有過多的資金投資于自主研發與創新,從而對企業創新績效產生消極作用[1]。但是擁有政治背景的民營企業,可以打破行業壁壘限制[2]、享受企業稅收優惠[3]、獲取政府支持性補貼[4]、降低融資難度,減少借貸利息,甚至延長借貸期限,進而抵消尋租成本,解決企業資金短缺及融通問題;以便獲取高水平的科研資源支持,加大企業科研支出,促進企業創新績效。這些尋租及維系成本對于國有企業并不適用,因為國有企業與政府存在著天然的政治紐帶,減少了不必要的尋租支出及維系成本;國有企業依靠額外的創新資源補助及穩定的市場訂單,更有利于公司加大自主創新力度。故據此提出假設1:政治關聯對國有企業創新績效的促進作用顯著大于民營企業。

2. 財政補助對創新績效的資源效應

我國經濟已轉型為高質量發展時期,堅持不懈實行創新發展戰略才是長久之計。政府不斷推出創新激勵、獎勵機制,出臺相關創新扶持政策,鼓勵全民創新,減少對地產經濟的依賴,向新的經濟發展方式轉化。尤其是中興慘遭7年封殺禁令、奶粉巨頭貝因美巨虧10億等事件更使企業意識到把握核心技術的重要性。因此,必須緊緊把握核心技術大方向,破除對創新體制機制的束縛,保護好科技創造成果,才能讓企業創新力迸發。但是科技創新畢竟是一項高風險、高成本的項目,無論是國企還是民企往往望而卻步,此時政府扶持補助就極其重要。對于企業而言,政策性補助可使企業解決資金短缺問題,降低投資風險,提升企業研究創新的自信心。尤其是當企業與政府保持良好關系時,企業可以以較低的成本獲得更多的財政補貼及發展資源,豐富其現金流,加大企業創新研究投入,進而對企業創新起到資源效應,促進創新績效的提高。故據此提出假設2:財政補貼發揮其資源效應促進企業創新績效。

3. 創新績效的地方差異性

企業發展不僅依賴于內部管理環境,亦取決于其外部環境。羅黨論等[5]曾提到法律制度環境怎樣影響民營企業的行為及政治關聯強弱;鄭志剛等[6]發現制度法律環境的提高顯著擴大了該地區資本市場規模以及銀行借貸規模。由此可見,環境差異對企業的創新績效影響極大。解維敏等[7]提出地區金融經濟發展水平對企業研發支出水平起到促進作用。李詩田等[8]發現不同省份的企業,制度環境越好,其研發支出越多。近年來,雖然中國經濟不斷轉型升級,但由于地方政府政策、地理環境及地區文化等差異,區域經濟發展仍不平衡。相比東部,中西部區域經濟發展環境及法制水平仍存在較大的差距,中西部地區的企業,尤其是民營企業很大程度上會遭受各種研究創新的障礙,如融資困難、產權侵犯、政府掠奪等。而國企也可能會被作為工具,迎合政府的政績目標,為實現短期的GDP增長,最終企業放棄創新轉型策略,導致企業創新績效變差。故據此提出假設3:經濟及法律制度水平與創新績效正相關。

二、 研究設計

1. 變量選擇

(1) 政治關聯(Pc)。由于政治關聯的復雜性,國內外對于其界定尚未有統一的標準。本文借鑒Faccio學者的方法假定企業首席執行官(CEO)或董事長曾經或現任職于政府單位,或是黨代表、人大代表、政協委員,即擁有政治關聯。假定虛擬變量Pc,是為1,否為0。

(2) 股權性質(Sh)。為了對比政治關聯對不同性質企業創新績效的反應,設置虛擬變量Sh,定義國有企業為1,民營企業為0。

(3) 財政補貼(F)。考慮到國有與民營企業規模的不同,僅僅采用補貼金額數會造成偽回歸甚至異方差,導致結果不可靠,故取其對數作為衡量政府財政補貼的標準。

(4) 區域市場化水平(M)。采用王小魯等編著的《中國分省份市場化指數報告》(2016)中的市場化總指數,衡量企業所在地市場化水平。

(5) 創新績效(Rd)。對于企業創新績效的衡量多種多樣,無固定標準,故本文借鑒羅明新等[1]的做法,把“專利申請對數/千萬總資產對數”作為度量創新績效的穩健指標。

(6) 控制變量(C)。為加強結論說服力,本文選擇以下指標作為控制變量,包括:企業規模(Si)、資產負債率(Le)、主營收入增長率(G)、總資產收益率(Ro)、股權制衡(Li)、第一大股東持股比例(Pr)、兩職兼任(Pt)、稅收優惠(T)、年度(Y)、行業(I)。詳見表1。

2. 數據來源與檢驗模型

(1) 數據來源。本文為保證數據具有代表性及結論時效性,選取2012—2016年上市的所有非金融、非保險行業的公司數據為研究樣本,同時剔除被ST、PT的企業,并進行縮尾處理,減少非正常數據的干擾,最終得到12 181家公司數據。另外,政治關聯數據通過上市公司年度報表中的高管政治背景手工整理而得。

(2) 模型設計。

式中,∑C表示各個控制變量總和,下同。第1個模型檢驗政治關聯與企業創新績效的關系,第2個模型用作對比分析不同企業性質對于創新績效的影響,第3個模型用來檢測財政補貼的資源效應,第4個模型用來衡量市場化水平對創新績效的影響,第5個模型檢驗政治關聯與財政補貼及市場化水平的關系。

表1 變量說明

三、 實證檢驗

1. 描述統計與相關分析

見表2。總樣本Pc均值達到了近89%,其中民營企業Pc均值近87%,國有企業Pc高達近92%,可見政治關聯的普遍性;財政補貼F均值為15.636,可見政府對企業自主創新的財政補貼力度較大,但較大值與較小值存在一定差距,說明對財政補貼資源的配置公平性尚存質疑;另外稅收T甚至出現負數,說明政府對創新的大力支持及較大的稅收減免力度;市場化程度M僅為8.227且差距較大,顯示我國市場經濟化水平及法律環境較差,且東西部發展不協調;創新績效Rd均值達0.097,最大值僅0.307,說明我國創新能力仍有待提高。

表2 總樣本、民營企業、國有企業描述性統計數據

對比民營企業與國有企業,可見國有企業的財政補貼F均值15.962高于民營企業的15.452,但相差不大;另外民營企業市場化水平M均值8.464高于國有企業所處地區的7.808,注意到國有企業T均值高達0.244,但民營企業僅僅為0.113,但國有企業創新績效Rd低于民營企業的0.101,說明即使國企享受較高的稅收優惠及財政補貼,但與民企創新績效相比并不樂觀。因此,推測市場化水平在企業發展中起到較大正向作用。

2. 相關性分析

本文采用Pearson分析,發現各變量相關系數均較小,故兩兩數據之間相關性較低。表3顯示,政治關聯Pc與創新績效Rd相關系數為-0.025,且在1%水平顯著;且公司股權性質Sh與創業績效Rd相關系數為負數,并1%水平上顯著,即政治聯系不利于創新績效,且對國有企業的消極作用大于民營企業,與原假設1出現分歧;同時政治關聯Pc與財政補貼F在5%水平上顯著為正(0.018),F與創新績效Rd亦在1%水平上顯著正相關(0.313),故假設2有一定意義;另外Pc與市場化程度M在1%水平上顯著為負,而M與Rd系數卻在1%水平上顯著為正數,即經濟制度環境越高越有利于企業的創新,故假設3有意義。由于此操作僅僅針對于兩變量之間探討,欲證實結論還需進一步檢驗。

表3 主要變量的相關性

3. 線性回歸分析

根據表4,模型均通過了F檢驗。其中:模型(1)檢驗政治關聯的提升作用;模型(2)檢驗企業性質對創新績效影響;模型(3)檢驗財政補貼的資源效應;模型(4)檢驗市場化水平的激勵效應;模型(5)用來檢驗Pc與Sh、Mr及F的對應關系。

表4 線性回歸結果

(1) 模型(1)中顯示政治關聯Pc與創新績效Rd在5%水平上明顯負相關,模型(2)顯示股權性質Sh與創新績效Rd在1%程度上負關聯,即政治關系損傷公司自主創新積極性,尤其是對國有企業負面作用更大,故假設1不成立。

(2) 模型(3)在模型(2)的基礎上加入中間變量政府補貼F,最后Pc回歸系數在5%程度上顯著負關聯。但是系數較之前有了一定降低且模型擬合度有了提高,推測F對企業創新績效的虧損起到一定遮蓋作用。由模型(5)可以看出政治關聯Pc和財政補貼F在1%上明顯正相關,而財政補貼F與創新績效Rd,見模型(3),在1%水平上正向相關。因此,政府財政補貼作為一項企業經濟資源,在企業研發創新的過程中豐富了企業自由現金流,減輕了企業的財務運轉負擔,使企業有更多的財務精力集中于研發創新。說明財政補貼在企業創新中起到一定資源效應,從而在一定程度上減輕了企業創新績效不佳的窘境。

(3) 模型(4)中將市場因素考慮進去。雖然M與Pc明顯的負關聯,見模型(5),但市場M與創新績效Rd在1%水平上正向相關,即經濟及制度環境越完善,創新及各種發展資源分配越具公平性。企業搭建政治關聯的動機越小,越減少不必要的運營成本;企業處于競爭激烈的大市場,為鞏固市場地位,擴大市場份額,就會刺激企業不斷更新換代,加大對于科研創新的支出,進行自主創新。假設3得證。

考慮到多重共線性問題也可能造成結論失真,故選用方差膨脹因子(VIF)進一步驗證,見表5,VIF遠小于10,故變量之間不存在多重共線性問題。

表5 多重共線性檢驗

4. 雙重差分法

為減少數據內生性偏差,增加結論穩健性。在面板數據的基礎上,本文繼續采取DID固定效應模型再次檢驗。首先將樣本分為實驗組與對照組,存在政治關聯的企業作為實驗組,無政治關聯的作為對照組,即虛擬變量Pc。其次根據企業產權性質將企業分為國有企業和民營企業,記國有企業為1,民營企業為0,即虛擬變量Sh。最后控制其他相關變量,構建雙重差分模型(6)(7)(8),如下:

其中,模型(6)檢驗企業創新績效與政治關聯和企業性質交叉項之間的關系;模型(7)考察政府補貼是否具有資源效應;模型(8)考察外部經營環境對企業創新影響。

見表6。模型(6)為雙重差分結果,其中政治關聯和企業性質交叉項在5%水平上顯著為負,故政治關聯對企業創新績效具有消極影響,并且對國企負面作用更大(-0.017),與之前結論一致。本文認為原因有3點。

(1) 是國有企業性質決定的。企業雖然有先天的政治優勢,不存在尋租成本,但也承擔著比民營企業更重大的社會責任及義務。如,提供基建服務、創造就業崗位等,這無疑會增加國企運作成本,使高管對創新心有余而力不足。

(2) 國有企業經營及管理問題。國有企業與政府存在天然政治紐帶,與民營企業對比,勞動生產力效率相對低下,資源浪費嚴重,缺少激烈的市場競爭壓力及完善的績效激勵機制,最終造成公司自主創新積極性較低,國有企業被民營企業創新所趕超。

表6 雙重差分結果

(3) 無科學的高管選拔機制。國企高管大多由政府任命。一方面這些高管缺少專業知識及經驗,對企業發展不具有前瞻性;另一方面一些高管會把國企作為政治晉升工具,迎合政府目標,甚至牟取自身利益。因此,國有企業高管更關注GDP短期增長,而忽略創新發展問題,故國企創新顯得遜色不少。

模型(7)在模型(6)基礎上將財政補貼考慮進去,結果顯示三者交叉項回歸系數雖顯著,但負面影響略有降低,說明財政補貼對企業創新確有資源效應。但是其推動作用并未達到預期猜想,因為研發創新不屬于“明星”或“現金牛”投資領域,企業家對此持有遲疑態度,畏于投資是可理解的,故假設2財政補貼資源效應得以成立。

模型(8)在模型(7)基礎上加入了市場因素,其交叉項負面影響減小的同時,模型顯著性降低到了1%,可見企業外部環境對企業創新績效的影響較大。市場經濟及法制水平越完善,資源配置越合理化、公平化,市場競爭就越激烈,政府對企業干預也越少,企業尋租動機就越小;從而降低了企業不必要的成本開支,節省了更多創新資金,加大了科研投入,促進企業創新績效的提高,故假設3市場激勵作用得以驗證。

四、 結論與啟示

1. 結 論

本文以2012—2016年上市公司為研究樣本,論證政治關聯對不同股權性質的企業創新績效的影響機理問題。實證結果如下:

(1) 政治關聯對于公司創新績效具有負面作用,且國有企業遭受影響更大,與假設1相悖。①民營企業在搭建政治關聯以尋求政治庇護過程中,尋租成本及維系成本會加重企業運營負擔,使企業入不敷出,創新績效不佳;而對于國企來說,雖節省了不必要尋租成本,但國企比民企承擔著更多的社會責任及義務,往往忽略自主創新。②國企高管大多政府委派,任期較短,較民企來說,企業管理略有遜色,甚至帶有政治目的性,易導致公司績效短期性增長,不太注重企業自主創新。③國企大多從事高門檻,高收益的行業,注重國際化及多元化發展策略,往往忽視科技創新。④國企依靠天然的政治背景,不乏市場訂單及經濟來源,造成企業缺少創新動力。

(2) 政府財政補貼對企業創新績效具有資源效應,從而對政治關聯的“詛咒效應”起到了一定的遮掩效應,與假設2一致。擁有政治關系企業可以獲得更多的財政補貼,豐富企業現金流,減少財務資金短缺問題,使企業有資金增加科研支出。但其對政治關聯“詛咒效應”的遮掩效應并非特別顯著,因為科技創新屬于高投資、高風險項目,沉沒成本巨大,而企業往往將現有資金投資于“明星”業務或穩收入、低風險的業務。因此,企業家對創新投資要量力而行。

(3) 市場化水平對企業創新績效具有激勵作用。市場經濟及法制環境越完善,資源配置就越公平,尋租動機越小,成本開支越低;另外競爭越激烈,產品更新換代越快,公司要在市場中占據一席之位,就必須加快創新,把握核心技術,利用技術創造消費、占領市場。

2. 啟 示

通過對以上民營企業與國有企業政治關聯與創新績效對比研究得出以下結論:

(1) 政治關聯是把雙刃劍,尋租要有度。政治關聯為企業帶來稅收減免、財政支持、融資便利、借貸方便等優勢,但民營企業家應該考慮自身承受能力,做好財務預算,權衡尋租利弊,盡可能使利潤最大化。

(2) 國有企業應繼續推進改革,加快技術創新。對于國企高管選擇要任人唯賢,選擇具有專業技術經驗的人才或者加強高管實戰培訓;針對國企“內耗”嚴重及資產流失問題,應加大監管力度,充分利用社會輿論及媒體監督作用;同時加大科研投入,加快技術創新,發揮其技術創新的領軍作用。

(3) 政府應發揮其宏觀調控作用。國家在加大創新扶持力度時,應合理配置資源,加快解決限制中小企業創新的瓶頸問題;健全市場經濟及法律機制,保護企業產權,調動企業創新積極性。

(4) 企業家要具有冒險精神和前瞻性眼光。對于企業來說,僅局限于當前利潤格局,不求進取,就會落尾為諾基亞。因此企業家應利用政府對于創新的補貼、稅收優惠,加大創新投資。只有抓住核心技術,才能掌舵市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