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芳
周末逛菜市時,一位農婦腳邊的一小堆毛豆落入我眼中。毛豆,清新碧綠,豆莢上覆有一層薄薄的絨毛,仿佛還沾著晨露。菜市只有這一處在賣毛豆,我便毫不猶豫地買上了一些。
回到家,我坐在桌邊剝毛豆,豆莢在手中“嗶啵”有聲,指尖輕染一層綠汁,盈盈清香撲鼻而來。稍扁橢圓形的豆米碧綠似翡翠,豆米外輕覆一層白膜(俗名“豆衣”)。在很小的時候,母親就特地交代,新剝的豆米只需入水輕淘,萬萬不可將“豆衣”漂洗掉,因為“豆衣”可以提鮮,洗掉則太可惜了。
能用毛豆做的菜品很多,但我最喜歡的還是鹽水毛豆。鹽水毛豆是將毛豆連莢一起入鍋煮,將豆莢的兩端略剪些,鍋中水里淋些菜油、放些鹽。如此,水煮的豆色會一直青綠,熟得也快。煮好的鹽水毛豆拌入調汁,莢中豆米非常入味。
毛豆一般在夏季上市,如果將煮熟的豆莢拌上蒜末、生抽、麻油和香醋,放入冰箱冰鎮一會,開飯時,即使人們熱得食不甘味,但有了冰鎮毛豆的登場,必會胃口大開。輕嗍豆莢,料汁涼爽鮮香,待豆米迫不及待地滑入口中,又是無以復加的嫩糯清甜,再來一口爽徹的啤酒,即便一人對桌,也瞬間有了江湖的味道。
不過,至簡方得至味,吃毛豆也是如此,最能體現毛豆精華的還是清蒸的吃法。我就吃過一款另類的清蒸豆米,那種淡然的清香讓我至今難忘。婚后第一次去愛人家正值夏季,我們到家時,婆婆已經葷葷素素地準備了一大桌,仍然在灶間忙活的婆婆說:“甭急,馬上蒸豆米,早晨自家后園里摘的,特新鮮。”說話間,鍋中米飯已飄出縷縷米香。只見婆婆揭開鍋蓋,用勺子舀點米湯沖進豆米中,再用筷子頭沾點鹽粒,挑少許的葷油。豆盆放在鍋釵上,蓋上鍋蓋,只須兩把火,飯熟豆也香了。那次,我毫不矜持地多吃了一碗飯,飯間還連續稱贊蒸出的毛豆讓人唇齒生香,婆婆看我這般,也笑意綿綿。
我從婆婆那里知道,蒸豆米時只能放少許鹽,才能保留它獨有的鮮甜味兒。可惜我在家無法取得米湯,尤其是柴火灶煮的米湯,也罷,只能在清蒸前往豆米中放入半碗清水。出鍋時,粒粒碧色,湯中漂著薄薄豆衣,入口慢嚼,一股悠遠的清韻自口腔逸出,再喝一口清淡的湯,一頓飯竟然吃出了禪意通透之感。
最近我才知道,毛豆成熟以后便長成了可研磨豆漿的黃豆。如此說來,黃豆是毛豆的桑榆暮景,而碧綠的毛豆則是毛豆的豆蔻年華了。原來,在夏季的飯蔬中,我是在毛豆的最好時光里,與之一次又一次地相遇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