范蓉
不管是微雨紛飛,抑或大雨滂沱,有雨的夜,總是能惹起閑愁。細雨閑花皆寂寞,文人英雄應如是。我非舞刀揮劍的英雄,亦不是潑墨弄詩的文人。但雨總能讓人無端生出太多惆悵。
若雨落得一陣緊似一陣,那隱藏在心底的愁,便不是涓涓細流慢慢地流淌,而是如決堤的海,要泛濫成災了。雨中翻飛的燕,風中的花瓣,怕是要被遠征的游鴻及飄落的梧桐葉代替。這不是春雨的輕柔,而是夏雨的凜冽。
夜聞幾滴蟬鳴。似是從故鄉出發,翻了低矮的籬笆,越過彎曲的河流,終于在今夜抵達。這久違的歌聲,讓心有些按捺不住,有一種喚作念的巖漿噴涌。這念想里,有階前的青苔,老綠得似一條光滑的錦緞。有夜風拂來、暗香浮動的婆娑樹影。
最念故鄉的雨。當然不是自在飛花輕似夢,無邊絲雨細如愁那種。絲雨,竟能細碎如愁,如彌漫在江南女子眸中的氤氳。但這樣的朦朧煙雨屬于江南與春天。夏雨,該是有北方的性格。暴虐,猖狂,干脆徹底,不顧一切,毫無退路,像個一統天下的王。
風雨交織,努力結一張緊密的網,網住蟬的歌聲,不讓它的婉轉入了別人的夢。木槿樹懷揣紫色的心事,它們攀著雨的絲線,努力彈撥出內心的旋律。舊屋老了,如落單的飛鳥。青苔一寸寸侵略,濕滑得讓回憶無法立腳。翠木青草拔節生長,藤蔓纖細的腰肢緊抓籬笆,似遠行人攥緊村莊的每一株草木。
唐婉在《釵頭鳳》中寫到:“世情薄,人情惡,雨送黃昏花易落。”我覺得,這是描述雨的最美境界。一個“送”字,尤其動人心魄。相送有很多種,王維的最灑脫:勸君更盡一杯酒,西出陽關無故人。李白的最深情:桃花潭水深千尺,不及汪倫送我情。
這些暫且不提,只說送黃昏。黃昏多么盛大,是怎么送來的?在這一點上,雨要小一些,像個文人或紳士,畢恭畢敬的,雙手將黃昏送過來。送來了黃昏,雨卻又不走。
繼續在小軒窗外滴滴答答。室內檀香裊裊,影影綽綽,有人輕剪紅燭,有人研墨揮毫。屋外,有花瓣零落成泥,有夏蟲清唱夜歌。當然,若有人在有雨的夜里漫游,會有暗香盈袖,也會有草木清香。
時而入神,時而走神。在半夢半醒間,忘了歸途。
(常朔摘自《鄭州日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