陳壽新
三面環山,一溪鎖關,好一處禪宗道場。
寺因山名,山藉寺靈。在我的心里,萬羅山、珍珠寺是畫等號的。萬羅山即珍珠寺,珍珠寺即萬羅山。本是參加清明詩會,我想順道拜訪我的“同事”,九華山佛教文化研究會副秘書長、珍珠寺住持圣哲法師。
過河,悉法師在打坐,于是就陪坐,天雨,清溪咆哮,過不了河了,這一坐便是兩天。坐在禪,意謂靜慮,功德生處。雨擊新筍,風哮松林,我難攝一處,心猿意馬。
釋圣哲,俗姓李,生于黑土地,朝鮮族人,早年依止仁德大和尚,留學韓國中央僧伽大學,為臨濟宗第45代傳人。相識法師,是在仁德大和尚發愿籌建99米地藏大銅像期間,他二十余歲,常陪同大和尚仁德法師及省市領導出訪,充當翻譯,白凈相好,話不多,聲音小小的,時我任職管理處黨委宣傳部,任副部長,在大銅像工程建設指揮部,我名片上印著“九華山99米地藏菩薩露天銅像工程建設指揮部宣傳部部長”,挺嚇人的,法師呢?沒有名片。
2002年,我倆就坐進了同間辦公室,緣于九華山佛教文化研究會。籌建研究會的日子里,法師陪著我到處奔波,逢人宴請,“一桌兩制”,法師陪著,沒有怨言。
研究會成立后,與韓國共同舉辦了三次有關金地藏行誼的國際學術研討會,與韓國茶文化交流協會共同建立了茶詩碑、茶詩亭,還和韓國佛教春秋社、茶文化交流協會結為友好學術團體,這也凝聚著法師的心血與努力。
我有一份俸祿,能按時上下班,法師呢?居無定所,拖個箱包,得四處掛單。
僧人不就三衣一缽?我打趣,他嘿嘿一笑,我這里有寶貝,傳法的法卷。
曾有一段時間,我把法師的法卷鎖在我家書房,便于他云游。
僧以寺為家,佛事是家務。
某天,他說,我找了個“家”,去珍珠寺當家。
那是我第一次來萬羅山。
珍珠寺始建于宋代,歷經興衰,清乾隆三十年(1765)、道光九年(1829)兩次重建。舊時殿宇按照九華山肉身寶殿格局建造。抗戰時廟宇遭日軍飛機炸毀,戰后建有兩殿。1978年重修。
此時的珍珠寺雖是省級重點寺廟,也只有幾位老僧,幾間寮房,后進佛殿還是危房。這里至今手機還要找信號,路也不通。
渡河靠筏,并不浪漫,風高浪急的日子,法師也只能望河興嘆。
為恢復道場,法師四處奔走,偶爾來山,也多來辦公室見我。
我說,法師你黑了。
他說,哦,那是太陽曬的喲!
我說,法師你瘦了。
他像健美運動員一樣彎著臂膀,露出肌肉,我更有勁了。
我為人淡,心里掛念法師,卻只是偶爾電話。
和尚忙什么?
哦,我在建個小木屋,在廟的東面,讀書。
挺好!
和尚忙什么?
哦,我在建寮房,在廟的西面,像個北方四合院。
挺好!
挺好!
有兩通電話,嚇得我急匆匆地下山。
和尚忙什么?他說他在燒書。
和尚忙什么?他說他正打架。
第一通電話,我過河后只看到一堆灰燼。我說你在“焚書坑儒”么,干脆挖個坑把我也埋了。他說,書燒就燒了唄,你,嗯,不能埋喲!
居士大德云,自從一讀楞嚴后,不看人間糟粕書。
我還不習慣這位曾習慣天上飛來飛去的法師,居然破釜沉舟了。那一段時間,法師連手機號都換了,為固道心,切斷了與外界不必要的聯系。
后一通電話是在晚上,我趕到時,當地派出所已經介入。幾個社會小青年,為了一點兒利益,恃強凌弱欺負到廟里,法師海清一脫,手拿鐵杵,面呈金剛,我這和尚不當了!
這位和尚出家前受電影《少林寺》影響,也是一個半吊練家子。打出個頭破血流也不太要緊,可別少個僧寶。
佛法不離世間法,為和鄰睦里,我親證法師曾個人出錢,請寺院所在村子里六十歲以上的老人來九華山游玩,親聞他送無人照顧的老僧往生。他可不怕社會上的小混混兒。
人能弘道,非道弘人。
三年前,圣哲法師發愿重建珍珠寺,新道場既古樸、簡約,又現代、大氣,建山門時,法師和我商討對聯,我能說什么呢?
僧家菜飯淡,伽藍法味濃!
正如凈慧長老傳法時給法師的偈語:
特立孤危萬仞峰,等閑灑脫見奇功;
截流香象真禪子,繼往開來振古風。
我最贊嘆的還是這里的禪堂,給這方土地的善信們找到一個凈心的好去處。
6日傍晚,河水漸退,筏可渡人。
作別珍珠寺,法師正在山上砍樹丫,怕樹倒了砸了寮房。
他站在高處,大聲說,常來喲!
我額首,心里說,若路不再阻隔,腳下流水是山的畫屏,定會常來!
回望萬羅山,那樣的寧靜祥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