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昭寺上空

吳偉蘭

因為文成公主的偉大神圣，西藏一直是我心馳神往的圣地。

我從祖國最南端的雷州半島出發，在祖國的版圖上兜了一大圈，飛機、火車走了幾天幾夜，直奔西藏方向。還未到格爾木，因為缺氧，我的手指甲就開始變得青紫，頭疼、惡心、乏力、呼吸困難，在五千多米高的唐古拉山口，大雪紛飛，火車在缺氧的雪地里喘息著艱難前行。

我的一位同伴因為高原反應連續吐了十多個小時，連綠色的膽汁都吐出來了，后來連吐都不吐了，一動也不動，叫也沒反應，被送進那曲醫院吸氧、輸液。我很擔心自己也挺不過去。

昏昏沉沉中，我滿腦子想的是一千多年前的唐代，在這氣候惡劣的青藏高原，險峻的天路，那時沒有天氣預報，沒有現代交通工具，沒有現代通信設備，文成公主靠雙腳是怎么翻越這重重雪山的？

到達拉薩后，腳步還有點輕飄飄的不聽使喚，快走兩步就氣喘吁吁，但街頭滿眼充滿雪域風情的虔誠朝圣者讓我振奮。

文成公主在這里被尊為“度母”，相當于我們漢族的觀世音菩薩，供奉在巍峨紅山之巔的布達拉宮里。

在布達拉宮廣場，一群朝圣者對著布達拉宮不停地叩著等身長頭。

我不懂叩這樣的等身長頭禮，閑著沒事就打開手機互聯網在百度里輸入“文成公主”幾個字搜索，跳出的一段文字令我驚呆了：“文成公主曾與大臣祿東贊私通，她在人蕃途中身懷六甲，自知沒有臉盡早去見贊普，故在胎兒足月降生之前，在途中耽延時日，祿東贊也被殺……”

好久我都回不過神來。

善良、聰明、勇敢、為了民族和平奉獻出一切的文成公主竟受到這么惡毒的誹謗！去過西藏的人都知道什么叫“天路”。在川藏鐵路建設中，僅四公里長的關角路段，平均每公里就犧牲了十多個施工者。1954年通車的川藏公路在建設中犧牲了近萬名軍民建設者。在沒有火車飛機的唐代，不說走三年，能活著到拉薩就是幸運了。當年文成公主隊伍行至日月山時，也就是唐蕃分界處，就要離別唐朝管轄的疆土，再往西就是異域番邦，這里海拔最高處4800米，公主的許多隨從高原反應，頭暈、嘔吐，無法行進。江夏王李道宗無奈才下令扎營，住了三個月。

因為嚴寒、缺氧，公主身邊一些隨從魂斷唐古拉山。

經過青海玉樹時，公主一行受到當地藏族首領和群眾的隆重歡迎。文成公主教給當地群眾耕作、紡織技術，在玉樹逗留了一段不短的時間。至今玉樹還有文成公主廟，雕刻精細的文成公主坐像前酥油燈晝夜長明，一年四季香火不斷，前來朝拜的藏漢群眾絡繹不絕。

而那些無恥又無聊之徒，只聽說文成公主走了三年，就胡編了這個喪盡天良的流言。

他怎么下得了手編了這樣的鬼話去誹謗為了民族和平而赴藏的文成公主？他怎么下得了手給菩薩般的文成公主身上潑這么惡臭的臟水？還有比這更臭更臟的污水嗎？如果不是親眼所見，真不敢相信這是人能編的。真懷疑世間再沒有什么比人心更惡毒的東西了！

稍曉歷史的人都知道，文成公主從長安出發時，唐太宗親自安排禮部尚書江夏王李道宗持節護送。一支由醫藥、營造、工技、農桑等幾千名技術人才組成的龐大隊伍，歷盡千難萬險。

松贊干布傾慕文成公主的博學、賢淑、美麗，喜不自禁地親自到柏海來迎親，對李道宗行子婿之禮，文成公主進藏大多路程都是和夫婿松贊干布蜜月中攜手走過，而祿東贊只是來唐朝求婚的一名使臣。

松贊干布于650年去世后，祿東贊還輔佐松贊干布的孫子芒松芒贊繼位，完善法律，清查戶籍，確定稅賦，安定吐蕃內部，還多次帶兵遠征吐谷渾。怎么可能在松贊干布見文成公主前就被殺了呢？

“文成公主是我們的度母！”一位朝圣藏族同胞堅定地說。這位藏族同胞眼睛純凈，左手拈著佛珠，右手轉著經筒：“我們藏族是懂得感恩的民族。文成公主帶來和平，文成公主給青藏高原帶來先進的文化后才有我們的藏文，還帶來種子，帶來技術……文成公主是高貴的、圣潔的！”

高貴的文成公主雖然來自盛世大唐，但她尊重先她而到的尼泊爾赤尊公主。擁有至高無上地位的大昭寺并不是文成公主的宮殿，而是為赤尊公主建的。文成公主攜著從長安帶來的釋迦牟尼12歲等身像，住進了小巷深處的小昭寺。小昭寺的規模還不及大昭寺六分之一，裝潢更沒法和大昭寺相比，真沒法想象我們泱泱大國的皇室公主就在這條小巷子里住了40年，直至她仙逝。

小昭寺門朝東方，那是公主魂牽夢縈的長安城的方向。文成公主沒有子嗣。她入藏第9年，松贊干布去世時，才是25歲的青春年華，本來可以回長安，但她一心滿懷藏漢和平的愿望，在這無盡蒼涼的雪域高原的小巷子里，孤寂地度過一天天的晨鐘暮鼓。從東流到西的倒淌河，凝聚著這位出身高貴和絕世美貌的皇室女子復雜的淚水，至今還倒淌著那千年流不斷的眷念。

我站在小昭寺門前，向東向西看，都是一片蒼涼的雪山。遙想當年，我們的公主曾經多少個晨昏就是這樣引頸而望，現在小昭寺門庭中間空廊的一根柱子上還有公主的手印，那是多少個風中霧里公主纖纖玉手扶柱，遙望故鄉留下的呀！

陪伴這位遠嫁的漢族公主的只有小昭寺上空那片深邃湛藍的天空和公主身上那片祥和、圣潔之光。

責任編輯：黃艷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