于永生
在我居住的樓房的北邊,有一排平頂的儲藏室,被前面五層的樓房遮擋,冬天的大部分時間是見不到陽光的。不知從何時起,別人家儲藏室的房頂上,在靠近門口的房檐頂的地方長出了幾株樹。
一晃幾年過去了,它們依然頑強地活著,安然地挺立著。我好奇那離地兩米多高的房頂,是由砂石和水泥按照一定比例預制而成的,從哪里來的水分和養料呢?這幾株樹,不知它們是風吹來的還是鳥銜來的種子,在加蓋的防水材料與房頂的罅隙中曲折地長出來,或許是大風卷起的塵土在夾層中日積月累才讓種子有了勉強生存的一點瘠薄的“土壤”,或許是機緣巧合,天降甘霖,接連幾天的毛毛細雨終于讓落腳在這里的榆樹的種子(榆莢)得以萌發,完成了從一粒種子到樹的蛻變。這是怎樣的生存環境啊?寸草不生的不毛之地啊!周圍是不透氣的混凝土和防水涂料層,遠離地面,殘存的一點點風化而來的土壤,風吹日曬,三伏天中午的太陽暴曬累積的氣溫接近45℃;水呢,只能等待上天賞賜一點兒,但一年四季的風又太多,一會兒就吹干了,只能借助降水的過程拼命地吮吸,吮吸。它們像沙漠中的駱駝和其他植物一樣,學會了一次進食可耐多日的饑渴,耐旱,耐風沙。有時,很長時間沒有一絲雨,它們只能像動物冬眠一樣,處于半昏睡半清醒的狀態,有時干旱的時間太長,它們把已經長出的深綠的葉子慢慢地褪掉,仿佛是枯死了一般,只有游戲在它們身邊的風知道它們沒有死。它們就這么熬著,熬到天上烏云聚集,重降甘霖的那一天。有人騎車路過或從樓下走過,偶爾昂起頭,“噢!”他們很驚異,“樹怎么就長在了房頂上?”他們滿腦子的疑惑。天這么干熱,像是著了火,他們沒有心思和精力去思考這些問題,都匆匆地躲到房里吹空調去了。
臺風來的那個晚上,先是狂風,整個大地像是被無形的大手揉捏著、團弄著、撕扯著,公園里高大的樹先是被吹得彎腰曲背到最大限度,然后又努力地恢復原狀,但蠻力無窮大的無形的手掌又把它們按壓下去。天地間虐風的怒吼聲充斥了整個空間,大雨傾盆而至,有人從樓里的陽臺透過窗戶向外心驚膽戰而又僥然慶幸地張望,天地混沌一片,雜亂的雨點、樹葉、石子、砂礫胡亂地敲打著樓宇的玻璃、墻壁,乒乓作響。
我透過后窗去看房頂的那兒棵樹,白茫茫一片,霧蒙蒙的什么也看不見,只有雨聲和水流的聲響。風撞擊玻璃,雨點兇暴地擊打房頂,雜亂如擂鼓聲,起先是一點、多點,后來是一面、一片。當風稍小些后,我忐忑不安地走下樓,從樓道口走出去,積水來不及外泄,已沒過了小腿,天空像漏了一樣,下泄的水流壓得頭頂的雨傘變了形。我又訥訥地退回樓內。
第二天上午,風定雨歇,漫路、滿院的花、葉、樹枝狼藉凌亂,東津生態園里栽種的法國梧桐東歪西斜,有的干脆連根拔起,倒在一旁。有的十幾年的大樹,被大風從有蟲害的地方齊茬折斷,白骨森森。那幾株長在房頂上的樹呢?在院里人們疑懼的目光中,它們仍頑強地矗立在房頂上,狂風暴雨后,那些原先光禿禿的枝條上居然擠出了米粒般大小的嫩芽,唉,這些長在房頂上的樹!
生命誕生在什么地方,它自己有時是無法選擇的。正如這樹,它本該長在平地、路旁的沃土中,但造化弄人,讓它生在了房頂,它注定無法長成參天大樹,注定要經歷更嚴厲的生存考驗,一直頑強地拼命地生存,讓人心生敬意。
責任編輯:崔家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