以小納大山水景
——淺談紫砂壺與山水陶刻的結合

張云熙

《龍蛋壺》是一件十分小巧玲瓏的壺式，吳梅鼎在《陽羨茗壺賦》記述：“圓者如丸，體稍縱，為龍蛋”，這把壺的造型帶有古意，更顯得可愛，用橢圓形作為自身的基本輪廓，加上流把配合的鈕就成一整體，這種單純、味古，整體性強的造型給人一種豪放灑脫的博大感，所以這把壺雖然往往容量不大，但氣度卻宏，一直以來都被認為是極為經典優秀的紫砂壺形。眼前這把“龍蛋壺”以清代大家時大彬的龍蛋壺為母本，身如卵形，截蓋式，笠帽形半圓壺鈕，錐形壺流，大圈壺把，壺把的線條與壺身勢相同，全器帶有一種古拙的清冽感，相對于古器表面包漿的粗疏感，這把壺選用的泥料頗為細膩，色澤古醇，似梨皮，蘊含單單的光暈，似有一股蓬勃之氣包含其中，張力十足。

在這把“龍蛋壺”的壺面上陶刻山水畫，畫面清麗素雅，干凈整潔，從畫面構圖上看，整個壺面都是陶刻山水的舞臺，對于山水畫的描繪表達充分且深刻。仔細看刻畫的手法，下刀細膩、準確，其中山石的大小，樹木的點綴，同水的關系，都刻畫的十分明確，將傳統水墨山水那種自然無限韻味與生機的畫面表現了出來。

這把壺的壺體并不大，壺面能夠提供給陶刻表現的面積十分有限，所以按照常規的思考方式，倘若要刻畫出宏大的山水遠景，陶刻的下刀就非常的細，這樣才能夠刻畫下足夠的內容來展現畫面的宏大。但眼前這件“龍蛋壺”上的陶刻山水顯然并不是這樣刻畫的。其畫面中主要刻畫的并非是“山水”，而是好幾種不同樣式的“草木”，這些草木通過不同的下刀方式來進行表現，其中最為顯眼的是針松的刻畫，尖銳的針葉一根根展開，是極為明顯的特點，然而在這里針葉與松樹本身的比例就顯現出極大的差別，在這里顯然運用了夸張的刻畫方法，將原本細微處的針葉放大，讓人能夠輕而易舉地辨別出松樹的形象特點。在松樹兩旁，還各有一棵外形不同的樹木，兩種樹木采用了兩種不同的刻畫方法，同樣是夸張的輪廓塑造，一種為陰刻圓圈構成的一團團的輪廓，另一種則為陽刻杉楓的垂落狀，從觀察距離上看，這浮于表面的幾棵樹正是最接近畫面觀察視角的塑造物，在這些樹的下方則是層巒的山石，在山石之上，用深淺不一的豎刻來描繪遠處模糊不清出樹峰，以此來表達山上樹木的多寡，草木的茂盛。

在傳統水墨畫中，有山必然就有水，而在眼前這把壺上，近處的樹木山石刻畫得極為精細，主要的山石之下，是一塊一塊簡單的不規則輪廓刻畫，這些痕跡錯落，主要用來填充壺面下部一些空白處，同時這部分的刻畫也無形中規劃了整體畫面的邊界，并借用留空的方式昭示出“水”的普遍存在。

留白、留空在水墨畫中是非常常見的創作手法，這些空白處的韻味通過周圍其他事物的描摹會衍生出種種廣闊生動的場景變化，是直達心靈的聯想推演，所以活用這種留空，就是對整體構圖的精準把握，而在這件作品上，由于陶刻刻畫的特性，實際上并不需要刻意地留空，只需要合理規劃所要刻畫的場景，區分好主次，就可以塑造出遠近高低的立體畫面效果。這就如同宋元時期的水墨山水，淺則降，高則升，近則細，遠則放，利用陶刻畫面中心處的細致，來對比壺面邊緣處的簡單輪廓，用細致的近景給予人聯想博大的遠景空間，構圖完整，神情恰到好處，氣勢自然而生。

狹小的壺面同樣可以用陶刻刻畫出宏大的畫面背景，并通過合理的構圖，和對畫面局部的把控來創造一種充足的聯想空間，讓人不僅僅局限于眼前所看到的，更多的是讓人思考，以小納大增添作品整體的生活趣味，提升紫砂陶刻本身的藝術品質。

總結：書畫刻繪作為紫砂壺的裝飾技法，不僅僅是將平面的繪畫搬運到紫砂壺的壺面之上，其塑造不等于摘抄雋錄，而是要從整體作品的氣質來考慮，適宜不同的情況，創造性地進行表達，讓水墨山水的書畫風格能夠在紫砂壺上得以應驗，從陶刻自身出發，塑造出有趣味、有品位的形象情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