葉云



劇本設定中并非女一號的斯黛拉成功斬獲了大批粉絲,這在想象之外,意料之中。當陳數恰好坐在那兒,靜靜地與我們談論這個人,我們似乎能看到她和斯黛拉重疊的影子,一面理性而果敢,一面溫和而清澈。
身為公關公司高管,工作上,斯黛拉追求專業質感,理性冷靜;在姐弟戀的情節中,她也有女性的柔軟和細膩,并給予年輕的男友更多人生的指引。對此,我們假設了一個情境,斯黛拉送葉東烈回宿舍,葉東烈被舍友嘲諷“吃軟飯”的劇情,陳數如果當時在現場旁觀會怎么說,陳數說:“那我會告訴他們,斯黛拉是在授人以漁,而不是授人以魚?!碑斠粋€女人認真耍起帥來,確實沒有男人什么事了。
斯黛拉不是以臺詞見長,在有限的篇幅中,我們可以看到她從容并狠狠地踹上前夫幾腳,手起刀落地處理一些狗血事件,有很多劇本中都輕描帶過,但陳數希望在字里行間之外去填補細節,這些演出來需要功力,需要足夠的思考作為準備,最后才能四兩撥千斤地去呈現一個有趣的角色,讓觀眾感受到角色的合理性。
斯黛拉的造型,陳數全情參與。“當我決定要演這個角色,當我們在跟造型師和導演討論大基調之后,當試穿一件件衣服的時候,我的所有思維都不是陳數,而是斯黛拉了。有的衣服真的很好看,又漂亮又時髦,但它不屬于斯黛拉,那我就選擇放棄。人物造型服務于角色是最重要的意義,不能只是為了好看。”
陳數的外形,曾一度被質疑,雖美但太過“清淡”,不夠鮮明,這對女演員來說并不是個優勢。面對重壓,陳數發現了自己另一面的優勢,她有非常強的造型可塑性,通過造型的改變,陳數能迅速跨越身份、年齡、性別這些定義而成為那個“她”。對于向往的角色,不要期待別人已經看到你的可能性,要靠自己的努力去爭取,讓他人相信你。
“許多時候,我的思考方式不是女性角度,我更多的是把人性之美放在非常重要的前提,所以我也希望我的角色有這樣豐富質感的呈現?!?/blockquote>
女人三十,身為演員,很多人太過在意年齡而產生焦慮,30歲的陳數卻以《新上海灘》作為一個漂亮的開端,為自己打開了民國旗袍女郎的新路線。起先,高希希導演第一次見到的陳數,容貌清麗,不符合交際花典型的美艷形象。沒想到,第二次面試,陳數拿出了一組自己拍的經典的旗袍造型照片和視頻,那是她在半年前為了迎接這樣的角色而做的準備。她一舉拿下了風情萬種的方艷蕓一角。接著,《傾城之戀》中溫柔可人、堅守堅強的白流蘇,《和平飯店》中“妖孽氣質”的行為痕跡分析專家陳佳影,陳數塑造的每一個民國女性角色都美出新高度。
美不只在色相上,這些角色的美是因為有著豐富的層次而變得立體,有厚度。
作家弗吉尼亞.伍爾芙說“偉大的靈魂都是雌雄同體的”,陳數頗為認同。今天的時代可能會比任何時候給予女性更大的空間和機會,“你可以站在前面,表現自己的專業質感。你需要有擔當,并且具備格局去面對更大的世界。以往更多用于描述男性的詞匯,今天的女性也具備?!碑斉圆粌H僅擁有溫柔的表達,同時也美得恢弘有氣度,兼具兩性不同的氣質,是陳數向往的美。
2009年拍《鐵梨花》,陳數從18歲演到60歲,該片獲獎無數,陳數在一次上臺致辭時說:“我特別希望趕快到五、六年或者七、八年之后,那個時候青春不再,所獲得的所有成績并不因為是一個女性,不是因為夠漂亮夠年輕,而是可以呈獻更多屬于自己生命里的內容?!?/p>
人生的態度其實來自于深層思考,是一種內在驅動力,“許多時候,我的思考方式不是特別的女性角度,我更多的是把人性之美放在非常重要的前提,所以我也希望我的角色有這樣豐富質感的呈現。”這樣帶有復合性的角色,才能打動人心。
去年上映的電影《長安道》中,陳數飾演了一個非常規正面角色的“蛇蝎美人”,也為她贏得了第一個電影類的獎項。陳數的下一個角色是不婚主義的精英律師田蕾,她坦言為了這個角色放棄了大女主劇目的邀約。這是個與斯黛拉不同的角色,“作為不婚主義的成熟女性,她對于愛情、婚姻、事業、人生的看法和態度是極有探討性的,同時在整個拍攝過程中,我也把我自己的很多態度融合在整個角色當中,共同呈獻。”
陳數一直主動去承擔越來越重的責任,看曾經的自己,她覺得很可愛,而看現在的自己,她覺得很明白。
“我并沒有那么喜歡二十多歲的自己。青春不只有年輕和美麗,它伴隨你的是大量的痛苦、糾結和無措,甚至對于未來的迷茫以及情緒的不自控。當你有一天真正成長之后,你會發現少一點青春多一點成熟,你會更能平衡好自己的身心?!?/blockquote>
當“斯黛拉”抱抱“黃依依”
陳數從小就是一個不會撒嬌的人,她沒有什么撒嬌的機會。80年代末,小學畢業的她來到北京舞蹈學院附中上學,那是一個家家戶戶還沒有電話的時代,別說長途電話,連電報都舍不得打,和家人的交流只能寫信,貼上郵票,投入郵筒。作為一個學生,生活費并不多,她也開始學著像媽媽那樣每花一筆錢都記個賬。宿舍中有的同學不會管理飯票,甚至連頭發都不會盤,而學舞蹈的孩子永遠得梳干干凈凈的高發髻,陳數就教她們如何把頭發給盤好。
沒有最好的時代,也沒有最壞的時代,每個人都沒有退路,也許是因為在那個選擇有限的時代,當少女時期的陳數遇到這樣或那樣的困難時,從來沒有想過去找退路?!袄щy每個人都會遇到,就看你想不想扛,沒有人是天生勇敢的,是你選擇了去面對這些困難,讓自己變得勇敢?!?/p>
2005年,陳數遇到她生命中最為重要的一個角色,諜戰劇《暗算》中的天才數學家黃依依。原著作者麥家對這個角色的評述是“一半是天使一半是魔鬼”。十幾年過去了,現在再回看,黃依依仍舊是一個令人著迷、難以忘懷的經典。黃依依至今也依然被陳數列為心中無可取代No.1的角色。
關于年輕時候的故事,陳數說“想給過去的自己一個抱抱”。“我并沒有那么喜歡二十多歲的自己。青春不只有年輕和美麗,它伴隨你的是大量的痛苦、糾結和無措,甚至對于未來的迷茫以及情緒的不自控。當你有一天真正成長之后,你會發現少一點青春多一點成熟,你會更能平衡好自己的身心,這更重要?!?/p>
她吐字間流露出詩意的溫和、浪漫?,F在很多人叫陳數“鐵憨憨”,在她身旁的人,無論男女,總感到她可以給你一個寬厚的“抱抱”并因此而安心。
光腳踩在地面上
生活中的陳數和角色中的陳數反差很大。
她的生活并不是五彩斑斕的,她在意簡單的生活質感,在簡單中把所有細節切實地去經歷,去感受。她一直說,生活就是要“切切實實”地走在地面上?!爱斈惆研摰?,光著腳踩在地面上,讓腳充分經歷從腳后跟、腳心、腳掌到腳趾所有的過程,用十秒走一步的節奏,你會發現自己站不穩,哪怕平時你是個健身達人。我只是想表達,生活中有很多的細節是我們忘了和忽略的。”
所以陳數想得很明白,五彩斑斕是給別人看的。劇情各種各樣,人物命運各有不同,穿過那些,回到自己的生活,她追求坦坦蕩蕩,在地面上的真實,這樣她才能賦予角色五彩斑斕的光芒。
陳數在2014-2015年有過短暫的停頓沉寂,在此前的14個月里她連續拍了四部女一號的戲,消耗巨大,狀態日漸低迷,當他人發來贊譽,她卻感到失衡,她開始懷念曾經不夠忙和不夠紅的日子,彼時有很多屬于自己的時間,能量充沛,內心從容?!胺彩露几饔欣?,我們不應該沉浸在單一的思考中,換一個角度看問題,凡事沒有絕對的好,也沒有絕對的不好?!?/p>
在那段時間里,她遇到了《斷舍離》,開始思考自己與物質之間的關系,她理解“斷舍離”并不是單純地處理雜物,扔掉廢物,而是在充滿閉塞的人生長河里喚醒“流通“的生命氣息。她學習欣賞物品而不去占有,學習與他人分享而不獨享,學習真實內心和肉身的對話,不懼旁人的異樣眼光。這兩年里人們關心陳數去哪兒了,陳數選擇慢下來,去獨處,去思考,去閱讀,去旅行?!拔蚁胱鑫镔|的減法,精神的加法?!?/p>
這個世界外向型人格通常是容易受歡迎的,陳數卻不是那樣的人,在相當長的時間里她不善于表達,一路也很容易被誤會受委屈。這樣的苦惱使她困惑了很多年,但有一天她終于理解了安靜的力量:安靜下來,就看到更清澈的自己。每個生命都擁有與生俱來屬于自己的天賦與智慧,需要安安靜靜地去尋找,這個過程靜如沙漏翻轉,水滴落下。
說回《完美關系》的故事結尾,斯黛拉夢想去玉龍雪山,那是一個象征,探討我們是否可以放下都市生活,給自己喘息的空間。劇情暫時落幕,但斯黛拉還在隨著陳數的生命而成長,這是她和她共同在思考的問題,事業和生活的取舍,時間的管理和分配,人生方向的規劃和設定,也是留白給觀眾的問題和想象。
戲外的陳數也一樣,不遵循慣性思維,經歷不斷進階,她自始至終都以此為信念,在每一部作品中去引領和開創著一些新的東西。她希望追尋更豐富的審美,和更前沿的表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