捷克斯洛伐克猶太題材電影的敘事手法

【摘要】《大街上的商店》是一部制作于20世紀六十年代的捷克斯洛伐克[1] 猶太題材電影，講述了法西斯主義時期在斯洛伐克某小鎮遭受迫害的猶太人及其牽涉其中捷克斯洛伐克人的境遇，揭露了戰爭的殘酷與罪惡，并對人性進行了探究。本文旨在通過對該影片中幾位主要人物來解讀電影，探討影片所具有的價值及意義，為捷克斯洛伐克猶太題材影視文化研究提供新視角。

【關鍵詞】 捷克斯洛伐克;猶太題材電影;敘事手法

【中圖分類號】J93? ? ? ? ? 【文獻標識碼】A? ? ? ? ? 【文章編號】2096-8264（2020）08-0065-03

作為東歐電影大國的捷克有著悠久的戰爭題材電影拍攝傳統，“二戰”題材類電影一直使捷克電影史的重要組成部分，出現過許多享譽國際的好作品，如《嚴密監視的列車》《大街上的商店》《分道不揚鑣》等。捷克斯洛伐克電影《大街上的商店》1965年由導演楊·卡達爾（Ján Kadár）和愛爾瑪·科洛斯（Elmar Klos）共同拍攝，影片播出后廣受好評，1966年獲得奧斯卡最佳外語片獎，成為首部贏得奧斯卡最佳外語片獎的捷克斯洛伐克電影。《大街上的商店》表面上講述的是法西斯時期猶太人受到迫害，實際揭露了戰爭給人帶來的無差別傷害，不僅僅是在戰場上廝殺的將士和受迫害的猶太人，更多無辜的人因戰爭生活艱難，甚至失去生命，成了政治、戰爭的犧牲品，同時血淋淋地展現了在高壓的環境下人性不堪的一面。影片沒有大規模的戰爭場面，也沒有不懼生死的英雄，只是講述了一個發生在社會小人物身上的悲劇。人物是電影的作品的核心，本文通過對《大街上的商店》敘事手法進行分析，嘗試為捷克斯洛伐克猶太題材影視文化研究提供新視角。

一、電影《大街上的商店》故事概述

《大街上的商店》以第二次世界大戰在為背景，講述了在法西斯主義者統治下的斯洛伐克某小鎮上小人物生活，展現了壓迫環境下的不同人物形象。電影主角是一個叫托尼（Tono Brtko）的木匠，手藝很好但找不到工作，終日受著妻子的抱怨。托尼的妹妹嫁給了納粹軍官，借妹夫的權利，他通過一紙批文得到了大街邊一家猶太商店的所有權。這家商店的店主是一位78歲的猶太寡婦勞特曼（Rozálie Lautmannová），勞特曼誤以為托尼是新來的幫手，而托尼在與其糾纏之際也發現這家商店徒有空殼，所幸他找到了一個兩全的辦法——照顧勞特曼可以得到猶太組織的救助金，于是托尼對外宣稱自己是店長，在店中做勞特曼的幫工。托尼和勞特曼交往得很愉快，老太太常給托尼做好吃的，甚至還把珍藏多年的西裝送給他。托尼假裝經營著商店，領著猶太人發的救濟金，在第一次領取救助金后還為妻子買了香水，生活仿佛一片安穩祥和，實際確是風雨欲來，暗潮洶涌。小鎮廣場上的巴比倫塔（納粹紀念碑）一日日高聳，鎮上開始有謠言說所有猶太人要被送走，妹夫也警告托尼不要與猶太人有牽扯，緊接著那些與猶太人交好的“親猶太人”被打上標簽，公開侮辱，甚至被處死，恐怖氛圍逐漸蔓延。最后二十分鐘是電影的高潮，矛盾集中爆發，店外廣場上聚集著全副武裝的納粹軍官和滿目驚慌的猶太人，店內的勞特曼卻因托尼在安息日開店門而與其爭吵。保護勞特曼還是保全自己，托尼內心掙扎不已，送走勞特曼等同于親手將她推向深淵，他于心不忍，但一旦勞特曼被發現，自己也必死無疑。在慌忙中藏匿勞特曼時卻使得她意外死亡，托尼內心崩潰，禁不住愧疚煎熬，隨后也在商店里結束了自己的生命，影片到此結束。

二、敘事手法

捷克人善于用幽默裝扮自己的人生，哪怕是最黑暗、最沮喪的人生。捷克式黑色幽默的巧妙運用使得人物自帶活潑、詼諧氣質，從人物的服裝造型、動作表現及其話語運用等細節入手，再靈活運用先揚后抑及對比的手法，使人物更加真實、鮮活，塑造了一個個簡單又豐滿的人物，每個人物都有其獨特的閃光點和記憶點。

（一）主人公托尼

托尼作為該片主人公，是影片中最豐滿的人物形象。首先，托尼只是一個普通的小木匠，在戰爭環境中靠手藝艱難生活。其次，托尼對世界有自己的認識，有著自己的堅持，但在大趨勢的推動下，在巨大的誘惑面前，他又選擇了順從。托尼更是一個真實的“人”，他善良勇敢，但又怯懦自私，托尼性格中的兩面性對立相生，在導演時而荒誕，時而溫馨的敘述中展現得淋漓盡致。

1.普普通通的小木匠

托尼不是戰場上廝殺的士兵，不是野心勃勃的政治家，更不是心懷抱負名人志士，他只是小鎮上一個不起眼的小木匠，戰爭看起來離他十分遙遠，和妻子兩人住在被占領的斯洛伐克某小鎮邊。托尼個頭不高，常穿著一件白色舊襯衫，外搭黑色小馬甲，圍著一個十分有年代感的圍裙，不難看出拮據的生活狀況。托尼靠做木工為生，偶爾看看報紙，了解前線消息，但妻子總是抱怨托尼沒有上進心，影片開頭十分直觀地展現了妻子在家咄咄逼人的樣子和托尼無奈想逃離的形象。面對妻子持續的抱怨，托尼一直忍讓，他沒有反駁妻子的底氣，也不愿與妻子剖心交流。他喜歡用自己的雙手打造一件件成品，閑暇時關注國家戰事，生活雖不富足，但勝在平靜安穩，他對這樣的生活感到滿足，至于妻子整日的嘮叨，他可以聽而不聞。

2.原則的堅守與放棄

納粹軍官們在小鎮廣場上組織修建一座納粹紀念碑，鎮上的許多木匠都在那里工作，可以獲得豐厚的酬勞。托尼雖一直找不到工作，但也不想去幫忙修筑納粹紀念碑，對妻子讓他去找軍官妹夫幫忙的建議也只是敷衍了事，他沒想過主動去找妹夫謀求差事，即便在街上偶然遇到妹夫，也想著自己先避開，托尼骨子里的高傲展露無遺。托尼對妹夫的“異常”態度有兩個原因，一是在托尼眼里，妹夫是個從前只知道向自己借錢過日子的人，如今卻手握權勢，不可一世，向妹夫低頭求助，他覺得屈辱難堪。二是妹夫成了納粹軍官，是法西斯主義的一分子，偶爾關心前線消息的托尼明白戰爭的殘酷，也懂得國家正在遭受的苦難他不愿幫助納粹修建紀念碑，也不肯先主動聯系作為納粹軍官的妹夫，這是他一個小小木匠對戰爭、對入侵者的一種無聲的抗爭。這時候的托尼有自己的堅持，保留著自己骨子里的高傲，不屈于現實。

3.善惡兩面

托尼是善良的，對著耳聾眼花的老太太，他沒有堅持告訴勞特曼他的身份，更沒有狠心趕走勞特曼接管商店。在勞特曼的朋友為托尼想出“兩全其美”的辦法后，他答應幫忙照顧勞特曼，用猶太組織發給勞特曼的救助金應付妻子。托尼實際擁有商店的所有權，他完全可以不理會勞特曼，但托尼還是每天幫勞特曼看顧商店，維修家具，聽著勞特曼自言自語似的嘮叨。發現勞特曼不在店里時，會焦急地四處找人，擔心勞特曼腿腳不便，更擔心她會因為猶太人的身份遭遇不測。危急關頭，托尼最終也選擇了幫勞特曼逃過一劫，哪怕可能會搭上自己的性命。勞特曼意外死亡后，他內疚不已，最后也選擇結束自己的生命，跟勞特曼一起離開這殘酷壓抑的世界。

托尼也是怯懦自私的，為了一己私利，用一紙批文去接管猶太人的商店。一面扮演著幫工的樣子，接受勞特曼的照顧，一面卻背著她領取救助金。看到相熟的朋友被冠上“親猶太人”的標簽被處死時，沒想過去找妹夫說情或幫忙，妹夫此前叫他遠離猶太人的警告猶在耳邊，他怕自己也被認為是“親猶太人”，死亡的恐懼戰勝了善意，他想強行送走勞特曼以自保，哄騙受到驚嚇的勞特曼說會有人照顧她，托尼也明白這只是對自己自私選擇的辯解。

（二）勞特曼

勞特曼是一個寡居的猶太老太太，在小鎮經營著一家商店（經典的猶太人商人形象），商店開在正對著小鎮廣場的大街上，位置十分惹眼，也為影片矛盾的爆發埋下了伏筆。勞特曼留著一頭已泛白的長發，常常穿著一身黑色裙子，搭著一個白色披肩，她后背佝僂，走路慢吞吞，耳朵聽不清，眼睛也看不明，但她面目慈祥，臉上常掛著笑容，勞特曼是一個積極樂觀的人，即便生活多有磨難。勞特曼安心經營著商店，對時事一無所知，不知道正經歷著世界大戰，也不知道小鎮已被占領，更不知自己會成為被迫害的對象。當托尼身著一身西裝來接管商店時，她先是把托尼錯當成顧客，熱心為其介紹商品，后以為托尼是查稅官員，拿出厚厚的一疊交稅單給他檢查，最后在朋友告訴她，托尼是新來的幫工后，她也毫不懷疑，欣然接納了他，勞特曼一向待人友善，把托尼視為親人，即使托尼看顧店鋪時手忙腳亂，且時而出去酗酒，但她仍為托尼做飯，給他零花錢，甚至把珍藏多年的丈夫的西裝送給了托尼。勞特曼是一個善良且完全沒有自保能力的老太太，在托尼想著把她送走之時，她只是以為托尼在發酒瘋，在托尼讓她躲進隔間時，她還對著納粹軍官呼喊求救，一心想向他們尋求幫助，但她不知，那些穿著軍裝的人正是要抓她的人，何其荒謬。

（三）托尼妻子

托尼妻子是一個做事十分利落的人，可以迅速地把家里收拾干凈。作為一個社會小人物，她并不關注世界大戰、國家前線戰況，而是把精力放在自己直接的生存環境，關心丈夫的工作與收入，關注他們的生存質量。妻子一邊做著家務，一邊抱怨托尼不上進，催促托尼去找妹夫幫忙，去爭取廣場上高報酬的修塔工作。她渴望自己也能像那些貴婦一樣過精致的生活，把改善生活的希望都寄托于托尼，但托尼又一直不作為，她只能絮絮叨叨地抱怨。最后在托尼爆發，怒扇她耳光之時，她卻無力反抗，只能痛哭求饒。托尼的妻子是一個非常貼近生活的人物形象，她做事干凈利落，渴望富貴，但見識有限，是一個伶俐真實、貪心自私的婦人，同時也是一個無力改變生活，只能依靠丈夫的女人，發人深省。

（四）妹夫

妹夫馬克是該影片中反派的帶頭人，但他實際上也是捷克斯洛伐克人，后來加入黨衛軍，成了法西斯在小鎮進行占領、迫害的納粹軍官。他總是穿著一身軍裝出現，走路昂首挺胸，總是一副以高傲蔑視的姿態。和妻去拜訪托尼夫妻時，兩人穿著華麗，在酒桌上拿出政府批文，得意地告知托尼將永遠擁有大街邊一家商店的所有權，又把包裝精致的煙送給托尼。他勸托尼要抓住時機發財，不能太過猶豫，隨后他和喝多了的托尼一起高喊著法西斯勝利的口號。

他不在乎國家大義，不覺得為法西斯做事是一件不好的事，相反納粹軍官的身份使他獲得了權力、地位和優越感，所以他堅定地維護法西斯在小鎮的統治，嚴格執行政令，剝奪猶太人的商店、狠厲處決親猶太人、把猶太人送往集中營。身穿軍裝，佩戴的手槍的妹夫強勢、自私、冷酷，在影片中是法西斯勢力在小鎮的代表，更是實施迫害猶太人的代表。

三、對相關猶太題材電影的啟示

（一）歷史影響

猶太題材類電影是經歷過二戰的國家電影中的重要組成部分，無論是大規模的戰爭片還是反映戰時生活的小電影，都在一定程度上還原了歷史。《大街上的商店》以被占領的捷克斯洛伐克某小鎮為故事背景，講述了小人物在世界性大規模戰爭背景下的生活，拆解悲劇發展的步驟，剖析悲劇發生的原因，銘記戰爭加諸普通人身上的苦難與罪惡。影片以瑣碎的日常生活為主，較為真實地反映了那個時代捷克斯洛伐克人的生活環境及文化氛圍，以及普通人對二戰的各種不同的態度，有助于加深對捷克斯洛伐克乃至中東歐的歷史了解和民族認識。

（二）反戰思想

戰爭題材類電影普遍具有的意義有三，一是揭露戰爭的殘酷與罪惡，二是團結民族，三是銘記歷史，擁護和平。《大街上的商店》以小人物為主人公，以真實、可感的方式具體表現了戰爭，通過小人物在戰時背景下的掙扎、無奈、恐懼，讓觀眾感同身受，一邊批判劇中人物，一邊反思戰爭。鮮活豐滿的人物形象無限貼近真實，提升了影片的感染力和渲染度，憎惡殘酷的軍官，同情善良無助的勞特曼，厭煩妻子的嘮叨，隨著男主托尼在故事中一起掙扎，讓觀眾“親身”體驗了悲劇的發展，體會了人性的善惡兩面，使觀眾自發地思考悲劇緣由，喚起人們的反戰精神，引起反戰的共鳴。

（三）借鑒意義

中國作為二戰受害者，歷年來猶太題材類影視劇時有上映，但甚少有出彩的作品，我國猶太題材類電影大多存在著故事結構千篇一律和人物形象單一等問題，難以吸引觀眾，走出國門。《大街上的商店》作為一部早期猶太題材類的黑白電影，卻能夠獲得國際好評，足以證明影片的成功與價值。對《大街上的商店》人物形象的分析，一方面有助于加深對電影本身的理解，另一方面可為我國猶太題材類電影的創作提供借鑒。

參考文獻：

[1]王文斌.全球語境與本土故事——論新世紀捷克“二戰”題材電影[J].當代電影，2017，（10）：80-84.

[2]仇永力.捷克電影《我曾經侍候過英國國王》思想藝術分析[J].遼寧教育行政學院學報，2010，27（05）：163-164.

作者簡介：

楊杏初（1995—），女，藏族，四川阿壩人，助教，研究方向：捷克區域國別研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