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摘要】 在辛格的小說《盧布林的魔術師》中,猶太魔術師雅夏采取游戲人生的態度,游離在幾個女性之間,而在這種情況背后隱藏的是主人公對自我信仰的猶疑與探尋。女性身份有著不同的表征意義,推動了雅夏自我信仰的探尋。此外,猶太傳統也為雅夏自我信仰的探尋貢獻了一份力量。
【關鍵詞】 《盧布林的魔術師》;信仰;質疑;探尋;女性
【中圖分類號】I712? ? ? ? ? 【文獻標識碼】A? ? ? ? ? 【文章編號】2096-8264(2020)20-0004-02
艾薩克·巴什維斯·辛格(Isaac Bashevis Singer,1904—1991)是美國著名的猶太裔文學家,于1978年獲得諾貝爾文學獎。辛格以獨特的個人經歷為基礎,以瀕臨消亡的民族語言——意第緒語創作,刻畫了近幾個世紀猶太人的遭遇,引起了人們對猶太民族的關注。《盧布林的魔術師》是辛格的得意之作,主人公雅夏作為猶太人,卻不恪守猶太教的傳統,徘徊在四個女性身邊,給人留下了風流多情的印象。這四位女性分別是,妻子埃斯特、情人瑪格達、澤茀特爾和埃米利亞,在這里女性形象有著不同的表征意義,推動了雅夏探尋自我信仰的進程。同時,植根內心的猶太傳統也在一定程度上為雅夏自我信仰的探尋指明了方向。
一、女性形象的表征意義
(一)埃斯特——信仰的守護者
雅夏的妻子埃斯特,是傳統的猶太妻子,居住在仍舊保持猶太傳統并與世隔絕的盧布林小城,遵從猶太教規規矩地生活,把丈夫的地位看得很高,無怨無悔、虔心地等待丈夫歸來。雅夏游離于各種女人之間,卻始終對自己的婚姻保持著神圣的看法。在埃米莉亞提議出國生活,并要求雅夏改變宗教信仰時,雅夏幾經猶疑,指出這么多年來,妻子是自己唯一的支持,要不是妻子的忠誠自己早已像樹葉一樣飄零了。對雅夏而言,埃斯特象征著不可拋棄的猶太教傳統信仰,是猶太信仰的守護者,她喚醒了雅夏內心潛藏的信仰,救贖了雅夏。正如學者喬國強所說,“辛格筆下的女性常常有一種‘救贖’的力量。她們常常以其對猶太傳統文化的忠誠和對所經受苦難的珍惜,促使男性人物想起自己的民族和文化,反省自己,悔過自新。”雅夏最終選擇了回到埃斯特身邊,卻將自己封閉在磚砌的小屋中,將自己與埃斯特隔開。在一定意義上他的回歸是對猶太傳統信仰的回歸,但是這種回歸是有距離的回歸,這種距離的消弭既需要信仰的寬容也需要對信仰建立新的認知。
(二)瑪格達——信仰的調停者
瑪格達是雅夏的情人、演出助手、女傭人。對雅夏來說,瑪格達代表著信仰的調停者,她從不干涉雅夏做的事情,在她面前,雅夏沒有精神負擔,可以自由地去做自己想做的事,并且在她身邊總感到心情平靜。瑪格達作為信仰的調停者,當雅夏在搖擺中偏向任何一方,瑪格達就會用自己的行為提醒雅夏。在雅夏看望過埃米莉亞歸來之后,“瑪格達總是默不作聲地望著他,流露出埋怨的神情。”在澤茀特爾出現在華沙之后,瑪格達表現出了憤怒。瑪格達的作用,是去試圖平衡雅夏的選擇,在雅夏拋下自己去選澤茀特爾的時候,瑪格達失控了;在雅夏不顧身上的傷去拜訪埃米莉亞的時候,她選擇了自殺。在她看來,雅夏已經做出了決斷,自己的調停身份已經派不上用場,所以選擇結束自己的生命。瑪格達的自殺是有預示且必然的,信仰不能一直處于搖擺不定狀態,她的死亡使得雅夏失去了暫時的棲息所,推動了雅夏自我信仰的找尋。
(三)澤茀特爾——信仰的背離者
澤茀特爾是雅夏的情人,總是不由自主地吸引著雅夏。雅夏提出“同澤茀特爾在一起,就像同他自己在一起那樣無拘無束。他不怕她嫉妒,也不怕她發火。”而人只有在自己的欲望面前才會感到自在。澤茀特爾對雅夏而言是情欲的化身,是信仰的背離者。在瑪格達死后,雅夏失去了“平衡木”,選擇去找澤茀特爾,卻目睹了澤茀特爾放縱的場景,由此認識到了縱欲的真面目,進而反思了自己的生活,選擇了回歸信仰。由澤茀特爾引出的赫爾曼,作為雅夏的鏡像人物而存在,做出了另一種選擇即背離信仰。赫爾曼與雅夏一樣,四處漂泊,信仰不堅定,他最終拋棄了自己的家庭,與澤茀特爾結婚,開了一家妓院,而這條路表明了服從欲望、失去信仰只會讓人墜入欲望的深淵。
(四)埃米莉亞、海莉娜——科學的誘惑者
埃米莉亞的居所是雅夏所羨慕的理想住所,“這幢公寓干凈,顯出有錢人家的整潔的氣派。樣樣都擺在恰當的地方。處處沒有一點灰塵。住在這里的人看來好像從來沒有垃圾或者多余的東西、沒有難聞的氣味、沒有混亂的思想。”而住在這里的埃米莉亞似乎也帶有這種氣質,吸引了雅夏。在埃米莉亞家中,雅夏意外地發現,這里盡管與澤茀特爾家相距甚遠,但是卻完全是一模一樣的,這意味著埃米莉亞對雅夏也充滿了誘惑,而且這種誘惑更甚于澤茀特爾的情欲誘惑。埃斯特是猶太信仰的守護者,雅夏下不了決心拋棄埃斯特,表明了他的內心仍舊保持著猶太信仰。埃米莉亞是科學信仰的未亡人,她對雅夏具有神秘的誘惑力,在雅夏眼里,科學理性始終被一種神秘感所圍繞,吸引著他,在他認清了以科學解決信仰問題是不可行的時候便選擇了與埃米莉亞決裂。在與埃米莉亞的交往中,埃米莉亞的女兒海莉娜始終在場。海莉娜具有科學家的頭腦,總是仔細研究各種教科書和科學雜志上的論文,對世界充滿了好奇。作為成長起來的新一代她代表了希望,卻仍舊覺得生活沒有樂趣,進一步表明了科學信仰并不能解決人靈魂空虛的問題。
由此可見,雅夏游離在不同女性之間,是因為他自我信仰的迷失,他對不同女性的選擇是他尋求自我信仰的路徑。首先是忠實的猶太人妻子埃斯特,她是猶太信仰的堅守者,對雅夏信仰的回歸始終起著指路明燈的作用,而雅夏有距離的回歸,表明了雅夏與信仰之間仍舊存在著距離;其次是擁有多重身份的瑪格達,是各種欲望的調停人,如果雅夏偏向于其中一方,瑪格達就會做出反應。
在瑪格達自殺后,雅夏只能選擇倒向欲望、墮落或者重新回歸信仰;再次是澤茀特爾,她是信仰的背離者,代表了欲望與墮落,為雅夏指明了欲望的本質,致使他最終選擇了回歸信仰;最后是教授的未亡人,埃米莉亞,代表著科學的誘惑,表明了雅夏妄圖以科學逃避信仰的空洞是不可行的。
二、猶太傳統的感召
在雅夏自我信仰確立的過程中,女性起了導向作用。除此之外,猶太傳統的感召推動了雅夏回歸傳統。雅夏受到古老猶太傳統的潛移默化的影響,雖然表面上離經叛道,但是仍舊會被猶太傳統觸動。猶太人長久以來的契約精神,已經作為一種集體無意識滲透到了每個猶太人心中,所以雅夏一直相信上帝的存在。盡管他在行為方式上表現的像個異教徒,但是對于一些規矩他還是遵守的,比如不去犯偷盜罪,幻想著幫助猶太人擺脫背井離鄉的生活,回到以色列的土地上。而雅夏三次進入猶太會堂的經歷也使得雅夏的信仰逐步由質疑走向確立。
雅夏每次進入猶太會堂都是面臨困境的時候,在第一次進入會堂時,他對會堂的儀式,感到陌生而又親切,他意識到自己也是猶太人的一分子,祈禱這種儀式就像是熔鑄在猶太人骨髓中一樣。他對猶太傳統有一種莫名的親切感,這種感覺加深了他對自己是否能夠拋棄猶太傳統信仰的質疑。他拒絕祈禱,卻出于本能把垃圾桶里的圣書揀出來。在第二次進入會堂后,他完成了祈禱,祝福詞再一次讓雅夏感到既陌生又親切,他真正看清楚了上帝的啟示。在會堂里,他認識并且確立了自己內心的信仰。“這是一種不要求印證的信仰、一種對上帝的敬畏、一種對誤入歧途的悔恨。”他看到了世俗對信仰的誤解,并且決定做個虔誠的猶太人。在走出會堂之后卻又開始質疑,如果上帝存在的話,為什么要允許人受到痛苦,雖然他有質疑卻也決定恪守猶太教規生活。第三次進入會堂,雅夏反思了猶太人的身份和傳統,他認識到“一種抽象的信仰不可避免地引導人作惡。”如果沒有人生信條,人就會陷入混亂之中。作為人必須有所敬畏,對自己有所要求,才不會使自己陷入混亂之中。雅夏一次次地進入會堂,不斷地去確立和質疑信仰。雅夏的信仰確立過程類似上帝對約伯的試煉,奪走約伯所擁有的,來考察約伯信仰的堅定,通過約伯朋友質疑信仰而約伯堅定信仰的行為來確立自己的最高權威。雅夏對信仰的一系列試錯和質疑正是在不斷地確定上帝存在,堅定信仰的過程。
三、結語
猶太研究學者喬國強指出了猶太人的思想困境,“他們既不能融進‘主流文化’里,又無法回到原來的民族信仰中,變成了什么都不是的邊緣人。”傳統猶太人無法理解雅夏的所作所為,盧布林和皮阿斯克的人固守著幾百年來猶太人的古老傳統,很少關注外面世界的發展變化。雅夏的魔術師職業以及他的好奇心拓寬了雅夏的視野,使他能夠看到猶太人傳統生活之外的世界,雅夏接觸科學著作,看到了傳統信仰之外的科學理性。
在傳統信仰和科學理性的碰撞之中,雅夏搖擺不定,在兩種文化中掙扎,靈魂受到了折磨,看起來處于邊緣人位置,但是雅夏自始至終都沒有真正放棄信仰,他認清了以科學解決信仰問題是不可行的,在經歷了一系列試錯和質疑之后回歸了信仰。
雖然在回歸信仰之后,仍舊會有質疑會有欲望,但是每一次質疑之后都會回歸到信仰本身。辛格的作品寫出了有關人類生存的基本問題,雅夏關于自身信仰的尋求,不僅是猶太人自身信仰的迷失而造成的精神困境,也是人類普遍面臨的困境。如果拋棄信仰和放棄文化傳承,人就會失去根基,處于搖擺狀態,雖然身體得到了解放,但是精神卻處于流亡狀態。
參考文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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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簡介:
姬慧娟,女,遼寧師范大學文學院碩士研究生,主要從事比較文學與世界文學研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