摘 要:《絕殺慕尼黑》是一部注重由“外”而“內”地建立歷史環境與蘇聯隊奪冠敘事脈絡互文性關系的傳記電影。“內”既指影片圍繞蘇聯隊展開的主要敘事脈絡,又指蘇聯隊內部的人道主義精神支撐。“外”既指宏觀上的歷史背景,又指對蘇聯隊獲得勝利形成阻礙的因素。本文試圖剖析這種“內”與“外”的套層結構對影片主線敘事和情感激發所起的作用。
關鍵詞:意識形態;《絕殺慕尼黑》;慕尼黑奧運會;蘇聯;美國
中圖分類號:J905 文獻標志碼:A 文章編號:1674-8883(2020)06-0159-02
一、引言
《絕殺慕尼黑》改編自1972年慕尼黑奧運會男籃總決賽中,蘇聯隊憑努力擊敗蟬聯36屆冠軍的美國隊的真實事件。若視作一部傳記片看,影片的細節表現和情節內核都講求還原當年比賽盛況之“真”;若從層理構架上看,影片將各類歷史、政治背景與本文敘事交疊,使關于蘇聯隊奪冠的主情節鏈始終在大歷史情境之下延展,進而形成兩個套層式敘事空間的互文性。“神話……始終聯系著講述神話的年代,而不是神話講述的年代。”[1]正是空間的罅隙給予了意識形態研究介入的機會,讓我們得以將《絕殺慕尼黑》視作一個典型的電影意識形態研究范例,從宏觀與微觀的內涵及關聯中探尋影像的多維表達。
二、賽事外部政治情勢之“亂”
(一)美蘇在1972年正處于“知而不論”的政治回避狀態
“1962年古巴導彈危機使這段時間里交替使用外交和武力威脅的心理戰達到了頂點,隨后雙方關系進入了持續10余年的相對緩和狀態。”[2]因此,影片避免了正面表現沖突,而多借美國、蘇聯及記者的三方說辭將體育比賽與政治較量作隱形類比。記者扮演的是看熱鬧的輿論發言人,當教練沃洛佳在新聞發布會上聲明要在奧運會籃球比賽中打敗美國后,記者便立馬將這與美蘇政治相勾連:“這是因為蘇聯政府……?”而美蘇雙方在私下也有著受政治擠壓而生的焦慮。當蘇聯體育局官員發現立陶宛運動員逃走后,緊急情勢觸發了他心底的焦灼之言:“這已不再是一項運動會了,而是一場戰爭!”美國教練在決賽場上的鼓動說辭里也暗含了政治意味:“先生們,這是一項對抗性運動,你明白我在說什么嗎?”可見大眾輿論、美國、蘇聯三方雖有著對比賽本身榮譽較量的關注,但將更多視點置于兩國在政治話語權的爭奪上,因此蘇聯最終的球場反擊更應被視為在體育與政治雙層面上創造的“神話”。
(二)將“黑九月”事件作為背景嵌入主線敘事,使影片在鏡像敘事上頗具諷喻性
《絕殺慕尼黑》將暴動事件拆解為電視新聞報道、現場媒體及群眾、歹徒行動3種元素,又使隊員逃跑、送酒、蘇聯政府退卻這3個主線事件通過景深鏡頭的運用與前者建立時空關聯。當蘇聯帶隊人員發現關鍵隊員逃跑后,一邊在圍觀“黑九月”事件的人群內穿梭,一邊討論是否取消參賽的鏡像已構成了直觀的空間套層,而蘇聯官員借“體育精神的純潔性”作為蘇聯退賽自保的說辭,也恰巧與事件中被殺害的以色列擊劍教練遇刺前兩日的言辭形成了極強的對比:“奧林匹克理想就是你會忘記你們屬于兩個民族或者兩個交戰的國家,你們能夠因為體育而走到一起,并通過體育發現各自擁有的好的東西。”[3]影片將“黑五月”與蘇聯的躊躇退賽這兩種同樣消極面對民族危機的行為同時置于奧運會這樣一個鼓吹和平的意象空間內,犀利地展現出奧林匹克賽事中宣揚的“比賽促和平”口號與現實情境下各陣營的做法間存在的強烈意識形態偏差。
三、蘇聯內部歷史境況之“雜”
第一,蘇聯國家男籃隊內紛繁的民族譜系可被視作20世紀70年代蘇聯民族問題的縮影。“蘇聯民族經濟、文化的發展不僅促進了蘇聯各民族的民族自我意識的增強,還造就了一批具有本民族社會、經濟、文化背景的‘民族精英’,他們強烈地維護本民族的利益,并隨著國內形勢的發展逐步提出了民族分離的要求。”[4]《絕殺慕尼黑》中的蘇聯隊員在日常對話中常采用一些極具意識形態指向性的詞,如“美國”與“籃球”、“立陶宛”與“曲棍球”等,讓各地域區塊所具有的符號性無形強化。同時,隊員也常以國家或民族為標簽來指稱他人,如立陶宛隊員在聚會時因他人不理解自己,便以國籍為由大起沖撞:“你這個俄羅斯人!你不喜歡我們的生活方式!”在這樣一個民族問題的敏感期,隊員的思維出發點往往基于對本民族、國家所抱有的驕傲或自卑心態,而這種跳脫單純事件沖突本身并嫁禍于民族差異的舉動,無疑是一種強烈民族自尊心的表現。可見,《絕殺慕尼黑》的臺詞時刻暗含政治而不正面表現政治,使人物在設定上不至于架空,也能展現出彼時政治意識形態浸入日常的深刻結果。
第二,蘇聯男籃整體實力的不穩定與蘇聯彼時科學技術水平的平庸,及政府的理想主義思想息息相關。依照史實,蘇聯科研規模及資金投入量見圖1。

由數據可見,蘇聯逐年投入的扶持資金似乎不斷增加,實際上蘇維埃政權初期的計劃經濟體制確實有著將快速籠絡的科技資金投入國家緊急項目中的作用,但“以產值衡量業績的激勵機制排擠技術創新”,[6]且“蘇聯科研單位不需要與市場接觸就可以獲得資金,研究成果也由政府有關部門組織鑒定、驗收和推廣”,[6]因此研究工作表面的如火如荼卻促成了科研與生產的嚴重脫節及領導層的盲目自信。影片對這一問題顯然有所指涉,蘇聯籃聯領導試圖在交談中暗示教練打消出國想法:“蘇聯的醫學水平怎么樣?我們擁有世界上最好的醫生,但你想帶孩子到國外接受治療……”但影片中人物的實際需求都與國外的設施或產品相關:教練沃洛佳一直期望將自己殘疾的孩子帶到國外接受手術,薩沙的罕見病得靠美國的治療,謝爾蓋的膝蓋采用美國體育急救品更易恢復,阿爾卡的近視得借助外國產的隱形眼鏡來矯正(蘇聯在1927年已能生產隱形眼鏡,但影片虛構處理)。正是彼時人民與領導層普遍存在的巨大理解偏差,使得教練這一雖“務”領導之事,但“體”人民之情的形象更能觸發觀眾的共情。
四、比較視野下剖析神話之“源”
作為一部被諸多觀眾稱贊的影片,《絕殺慕尼黑》重在表現蘇聯傳奇奪冠事件前期的情感堆積與現場的坎坷歷程,借“情”渲染出“神話”意味。從共時角度看,通過展現具有不同意識形態立場的“觀者”對決賽的反應,讓美國與蘇聯這兩個大意識形態體系間的差異凸顯;從歷時角度看,蘇聯隊在長期訓練中強調的對于集體信念感的培養與累積,使最終的一舉成功對觀眾于情于理都更易接受,甚至激發共情之感。
第一,為凸顯比賽的緊張氣氛,影片在美蘇這兩個宏觀意識形態體系的架構下讓多民族、多階層、多立場視點交叉介入,使一場普通的籃球賽被劃分為一個客觀記錄視點和包括蘇聯領導、蘇聯現場解說員、現場觀眾、美蘇教練、格魯吉亞村民、美國街頭男孩、美國醫生在內的7個不同亞意識形態元素主導的主觀視點。因此,當不同意識形態圍繞著男籃比賽這一脈絡主線碰撞時,與其說這是一場體育賽事,不如說這是一場多元意識形態交疊下的爆發窗口。
將這些亞意識形態進行整合歸納,可整理出美蘇雙方意識形態的整體特性:影片中塑造的美國是表里不一的偽民主主義方,而蘇聯則是不受世界男籃組織重視的話語權弱勢方。前者的媒體在比賽前大肆宣揚自由民主(新聞片段:“我們不是只想拿金牌,我們正在為自由世界和民主價值觀而努力”),但在比賽時見本方處于弱勢時,美國教練卻蠻橫地暗示隊員采取不規范的打法(“你明白嗎,這是一項對抗性運動,不要那么娘!”)。后者則是鎮靜理智地通過對隊員的合理調配和對比賽狀況的恰當分析,追求相對公平與人道主義之下的成功。如米希科因美國隊員的屢次頂撞而憤怒時,其家人在電視機前紛紛勸阻,教練也頗顯憂慮。這足以見得影片在意識形態呈現上的“混”而不“雜”,即在亞意識形態的反復交錯中,仍得以明晰地展現出創作者對于某一宏觀意識形態體系的側重,而這也印證了博德里所提出的電影具有“意識形態腹語術”的特征。
第二,在讓蘇聯隊激發觀眾共情的策略模式上,本片在細水長流的情感堆疊上讓影片塑造的獨具人道主義的蘇聯形象不斷強化。其中由教練之善激發的“情”不僅可視作蘇聯隊在奧運會前的緊急關頭籠絡隊員心態的一劑強效藥,也是影片前半部分所鋪陳的情感脈絡的收網點。“當薩沙病了,籃協沒有給錢,你們也知道沃格佳的兒子生病了,但他把所有錢都給了薩沙做治療。你呢?他們來找你的時候,沃格佳支持你了,說你是他們團隊的一分子……還有你,是他給你買的隱形眼鏡對嗎?沒有人能做到這一切,除了我們的教練。”謝爾蓋在奧運會前的這番話不僅將彼時散化的情感單線聚攏,也為影片中展現的蘇聯在兩種意識形態對峙前的最后一刻刻上了濃厚的人道主義拓印,使后期兩種意識形態的對比有著更顯著的符號化特征。
五、結語
《絕殺慕尼黑》雖然經由史實改編,但避免了對“外部”歷史環境進行直觀呈現,而是將其拆解為元素,在“內部”主線敘事的脈絡中交織,并巧妙地在主線情節點與歷史情境中實現某種互文性表達。同時,影片采取前期在情節推進中不斷將一方的意識形態渲染堆疊,并在后期將兩種對立意識形態模式進行反復對比的方式,使制作者鼓吹的意識形態體系悄無聲息地浸入觀眾的觀念中,而這也正是我們為《絕殺慕尼黑》中蘇聯的絕地反擊而感到震懾與快意的主要因素。因此,從意識形態傳達的效果上看,《絕殺慕尼黑》著實算得上是一部優秀之作。
參考文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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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 西蒙·里夫.九月的一天[M].費伯出版社,2006:20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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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 德·C .利沃夫.通向21世紀的道路——俄羅斯經濟的戰略問題與前景[M].北京:經濟科學出版社,2003:245.
[6] 宋兆杰,張敏卿,嚴建新.蘇聯科技創新體系成敗的移植文化因素分析[J].科學學研究,2012(11):1624.
作者簡介:宋雅萱(2000—),女,湖北武漢人,本科在讀,研究方向:廣播電視編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