陳梅的詩

父親，我來看您

父親 ?我來看您

夏日 ?荒草沒過黃土

您依舊沉默 ?無言以對

如您生前 ?節儉地付出溫情的言語

我用鞭炮通知您

希望潑灑的酒 ?抵達您的宴席

自您走后 ?留下我

在凡塵掙扎

頭破血流后 ?我渴望扎進一個懷抱

可淚眼四顧 ?茫然無依

我只能舉手為傘 ?揚手為帆

學會在寂寥的夜晚 ?自己舔舐傷口

我是病人 ?也裝模作樣做自己的心理醫生

偶爾 ?借《金剛經》里飄灑的梵音

渡自己

我知道 ?在所有人故事里我都是配角

只有在您粗糙的手掌心

我才是溫潤的珍寶

如今 ?我曾經鮮亮的塵衣已經半舊

夜里 ?讀一首古人的悼亡詩

瞬間淚流滿面

想起你我在這個塵世 ?父女一場的緣分

想起下輩子難以再見

這個夏日 ?我再一次放聲大哭

你與我的際遇無非如此

你與我的際遇無非如此

我路過你的時候 ?你也正路過我

這一刻 ?背景喧鬧或安靜

我們渾然不覺

懷抱孤獨行走的歲月

我推開眾多的目光 ?有意把自己省略

你隱身于一段東逝水身影婉約

偶爾 ?時間把我們親密裹挾

又以戲謔的方式 ?把情節改寫

我們對春風拋來的釣餌

心痛之后 ?平靜如水

花開花落 ?皆被我們過成弦外之音

我們奮力抵擋的風雨

會攢成留給后輩的苦口良藥

被他們不屑而虛擲

我們過著的生活 ?把我們生生煎熬成干癟的餅子

來路與去路 ?是否殊途同歸

這是偶爾閃過我們腦際的問題

我們整理一輩子 ?也整理不出

一個有說服力的主題

生活辜負了我們 ?我們也終將辜負了生活

你和我 ?擦肩而過

又彼此孤獨地隱沒于地平線

冬日斷章

二月藏起河流 ?大地的冰霜辭不達意

我看見梅花擎起一首絕句

綻放是一種凜冽的超越

無意與眾草喧嘩

紅色的焰火隱含白色的質地

寒冷默然 ?無言做旁證

這個熟悉而陌生的世界

需要一次徹底的覆蓋 ?在覆蓋中緬懷

童話式的抒情 ?偶爾客串人間

我們出發的場景 ?有多少細節被忽略

借助雷聲

我多么需要這樣地拆解

拆解你的骨頭我的河流

我全身覆雪

坐臥成水邊的一截斷橋

不矜持 ?不頹廢 ?不迎不往

你的目光閃爍

在三尺之外 ?繞樹三匝

寫給兒子坦然

孩子 ?你的到來

向我詮釋了澄澈與嶄新的含義

是你 ?賦予我生命最柔軟的質地

讓我降低自己 ?與你的目光平齊

看螞蟻搬家 ?尋找小鳥在空中飛翔的軌跡

這些微小而尋常的細節

我用童話的版本 ?再次退鍵溫習

你借我而來 ?是我延伸出去的枝節

是我從未生活過的嶄新部分

人間縱橫的阡陌

遍布鮮花與毒草 ?肥沃與貧瘠

需要你親自去丈量與辨認

哪塊土地可以生長出糧食

哪朵花有著芬芳的氣息

孩子 ?我有限的目力難及

不能在你遇到暴雨的時候

每次都能及時 ?深情款款地把蔚藍從別處移植給你

做你的母親 ?是上天最為良苦用心的安排

你讓我 ?盲目而泛濫地愛你

仿佛愛就是上天賦予的天性

你喊我媽媽 ?我喊你兒子

讓我們在人間

好好牽掛 ?注視

彼此相愛 ?憐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