萬安倫 劉浩冰
【摘要】從出版學科發展建設的維度看,在出版生活史的建構書寫過程中,一方面業界的實踐以及前輩學人的史料搜集為其奠定了堅實基礎,另一方面多學科的研究也成為其發展方向。出版生活史的建構書寫與出版概念的變遷緊密關聯,同時與出版通史的撰寫息息相關。我們也應從出版學科建設的維度、系統整體的維度和出版技術的維度來思考出版生活史。
【關鍵詞】出版生活史? 出版學科? 實踐探索? 問題啟示
近年來出版生活史研究興起,究其原因,一是基于歷史學科的發展路向的轉變,尤其是在社會史、生活史的研究視野下關注社會下層及日常生活的產物;二是改革開放以來,在出版學科逐步發展走向自覺的進程中,對出版史研究提出了新的要求。2017年,范軍先生首倡“出版生活史”研究,并從其緣起及界定、研究意義及如何展開三個方面系統論述,開啟了出版史研究的新天地①。其后,洪九來、歐陽敏等諸學人在此方面用力甚勤,多篇文章相繼推出,一時蔚然成風②。此前,國內學者對近現代知識分子的日常生活史關注尤多,如許紀霖、王敏、周武、王建輝、倪墨炎、葉舟、劉群、胡悅晗等致力于新材料、新方法的探研,多涉及出版史,“不自覺地從生活史的視角研究”,成果豐碩①,只是未被納入出版學科的視閾。筆者認為,出版生活史是在出版學科逐步發展并走向自覺的過程中,形成對出版史研究的一種視角和方法,主要側重于出版人日常生活的微觀層面研究。出版人的日常生活作為一個寬泛的范圍,迄今尚無定論,學者將其分為物質生活和精神生活兩大類,包含衣食住用行、工作、休閑娛樂等方面,大致等同于社會生活,這就為我們探研出版生活史提供了寬闊的空間。本文在前輩學人探研的基礎上,從學科建設的維度進一步梳理出版生活史研究發展的實踐探索、問題難點以及引致的相關思考。
一、出版學科發展過程中對出版生活史的實踐探索
“三原一方”(原史、原著、原理及方法論)作為哲學社會科學的學科核心構成缺一不可②,出版生活史是出版史研究的深入探研。國內學者在出版生活史的研究實踐中,都認同借鑒了西方日常生活史、社會史的研究方法。西方日常生活史研究存在兩種傾向,“第一類采取全面描述一時一地人們日常生活的點點滴滴的方式,企圖給讀者一個有關當時人生活的圖景”,“第二類作品則是以日常生活中某一特定的問題為中心,重視生活情境背后的文化心態,設法從這一問題在時間中的發展看出文化性格的常與變,并且設法與該社會的整體結構取得聯系”③。對出版生活史的基礎性研究和多學科維度的出版生活史研究就成為學者的實踐路徑選擇,國內學者已取得了可喜的成績。
(一)業界的史料搜集為出版生活史研究奠定了堅實的基礎
在出版學科建立之前,出版生活史屬于歷史學研究的一個細分方向,其研究有兩方面的觀照,一是強調與出版有關的范圍界定,二是強調對出版參與主體——人的微觀研究,“生活史研究的最大價值,應當是建立以人為中心的歷史學”①。從出版參與的主體——出版人的研究角度看,主要是注重出版活動和出版成就的研究。在這方面,“古代學者對于出版史鮮少關注,相關記載、論述十分零散,很不系統”②,成果相對有限,近現代以來的出版史料大為豐富,成果顯著。
歷史可分為歷史本身,對歷史的原始記錄即史料,以及基于史料的歷史撰述或歷史哲學層面的思考三個層次。有效地挖掘史料,是史學研究的基本任務之一。在出版史領域,業界學者親身實踐,史料搜集得天獨厚。新中國成立以后,部分學者開始注重近代出版史料搜集,多涉及出版生活史。著名出版家張靜廬先生歷時20年收集整理,先后推出七部近現代出版史料集,計250萬字,“收錄了自1862年京師同文館創立至1949年中華人民共和國成立87年間出版事業的重要資料”③,其中不乏諸多出版人的回憶錄,鮮活地記錄了出版人的日常。改革開放以后,隨著出版工作的展開,一批著名出版家的回憶性史料發掘率先被提上日程。1979年,由新華書店總店編輯出版的《書店工作史料》(共四輯)匯集了上百位親歷者的回憶性文章,盡管“體例、文筆繁簡都不完全一樣,但有個共同的東西,就是它們都來源于生活,都是工作、戰斗的實錄,其所以寶貴就在于此”④。《中國出版年鑒》1980年在創刊出版之際,就開辟“出版史料”專欄,“陸續選收一些涉及在我國出版事業中起過重要作用的人和出版機構的文章,以便逐步積累一些出版史資料,供研究工作者和讀者參考”⑤。其中,收錄的文章有茅盾《商務印書館編譯所生活》、倪墨炎《魯迅的編輯出版工作》、顧廷龍《回憶張菊生先生二三事》、張仲實《回憶三十年代的生活書店》、徐伯昕《戰斗到最后一息——紀念鄒韜奮同志逝世三十五周年》、陳原《駁所謂“三十年代黑店”論》六篇。《中國出版年鑒(1981)》除“出版史料”專欄外,還開辟了“圖書與人物”專欄,主要寫作者與圖書創作之間的情況⑥。宋原放在20世紀80年代所編的《出版史料》,尤其是在近代部分,涉及諸多近代出版家的回憶性文章,充分展現了出版人生活的豐富性和多樣性。1987年,陳原編纂了《商務印書館九十年——我和商務印書館》以紀念商務印書館成立90周年,中華書局編輯部編纂《回憶中華書局》以紀念中華書局成立75周年,新華書店總店編的《新華書店五十年》紀念新華書店成立50周年,“這些紀念文集從不同角度不同側面記述了我國近現代這幾家最主要的出版發行機構的創業過程、杰出人物的業績,是極為珍貴的出版史料集”①。
出版作為一門實踐性非常強的學科,出版人的回憶性著作具有不可替代的天然優勢,業界實踐作為出版人的實踐記錄,自然成為出版生活史研究的第一手資料。一些著名出版家的回憶性著作紛紛問世,如著名出版家趙家璧從1977年開始回憶20世紀30年代的出版生涯,結集有《編輯憶舊》《文壇故舊錄》《書比人長壽》《回顧與展望》等回憶性著作,還收集諸多書信,都被收錄于上海文藝出版社出版的五卷本《趙家璧文集》。此外,除了趙家璧的《編輯憶舊》外,生活·讀書·新知三聯書店一并推出的編輯出版家回憶性著作還有陳原《書林漫步》《書林漫步續集》,唐弢《晦庵書話》,黃裳《榆下說書》《銀魚集》,馮亦代《書人書事》,鄭振鐸《西諦書話》等。學者對出版生活史的探討多集中于晚清民國時期,這也與出版史料的大量發掘相關,尤其是近年來對近代著名出版家個人生活層面的探討較多,如張元濟后人的回憶錄以及學者對張元濟的相關研究漸多②。除此之外,還包括諸多出版人和相關學人的日記、文集的記載,作品極具時代感和生動感。就出版生活史研究本身而言,對于解決諸多重要的基礎性問題,尤其“是什么”的問題大有裨益。時至當下,改革開放以來一批出版家的回憶性著作也陸續問世,持續填補著歷史空白。我們對過往出版生活史研究的同時,也應加強對當下出版生活史的關注,對“很多出版機構的大出版項目的研究與關注是遠遠不夠的,許多資料目前來說是一手材料,過些年就是二手材料”的擔憂與日俱增③,這些都是出版學科發展路上需要克服的困難。
縱觀出版學科的發展,1998年教育部將歸并后的“編輯出版學”作為二級學科列于一級學科“編輯出版學”之下,此前中國有出版學科發展之實,卻無建立之名。在出版學科發展之路上,亟須我們以出版學的框架和思維來分析和解決問題,并建構中國人自己的領跑世界的出版學科體系。
(二)多學科深入研究是出版生活史的進一步發展方向
業界為出版生活史的研究準備了翔實生動的一手史料,為出版生活史的后續研究奠定了堅實基礎。學者們在此基礎上也亟須對生活史研究繼續深化。肖東發先生指出:“出版機構與出版人物是出版業伸向社會的觸角,能夠真實地了解社會的動向、讀者的需求。具有代表性的出版機構與出版人物往往能夠引導潮流,濃縮一個時代的出版特征與出版歷程。出版史研究中,重要的出版機構與出版人物的遴選與分析,是一個重要的研究內容,目前也沒有得到足夠的重視。”①
人作為出版生活史的研究主體,編輯出版家的活動與成就便成為研究的重點所在。早在20世紀80年代,中國展望出版社出版了伍杰編著的《中國古代編輯家小傳》和丁景唐主編的《中國現代著名編輯家編輯生涯》,前者以出生時間為序,精選了100多位著名編輯家,為其作傳,總結其成就;后者則記錄了“五四”以來31位著名編輯家的編輯生涯。其實,對中國歷史上諸多出版家的出版生活研究,諸如魯迅、鄭振鐸等囿于學科研究方向,當時在出版學領域未能集中呈現。人民出版社自2016年陸續推出的《中國出版家叢書》中,對諸如趙家璧、王云五、張元濟、鄒韜奮、章錫琛、葉圣陶等50位已逝出版前輩的撰述,將“幕后活躍、臺前無聞”出版人的出版成就與個人日常生活經歷緊密關聯,展現一個時代的文化風貌。北京師范大學出版社于2019年推出《中外出版原著選讀》一書中,單辟“出版活動及成就”一欄,酌選古今17篇文章,其中所選黃宗羲、傅蘭雅、蔣維喬、張靜廬、范用等人的文章皆為出版家日常生活的真實記錄,體現出編者在這方面所做的努力與思考②。
眾所周知,出版生活史興起與社會生活史的研究有著千絲萬縷的聯系,學界普遍認同20世紀中國“社會史的興起與傳統的歷史撰述方式有很大不同”,關注普通民眾的社會生活,“開辟出了普通民眾社會生活的廣闊研究領域”③。從這個意義上講,出版生活史就是將歷史學中社會生活史的研究對象和范圍具體劃定在出版人的日常活動上。以出版人為核心,以問題意識為導向,如何借鑒社會史的研究方法,就成為出版生活史研究所要解決的難點。出版人的變化,折射出社會各個層面的變化變遷。例如,從“自上而下”的角度看,我們經常關注出版制度的制定對日常出版人行為的影響,進而影響到知識生產與知識傳播的變化;從“自下而上”的角度看,我們研究某些日常出版人行為以及出版現象,分析出版各大要素之間的互動關聯,看其是如何影響到國家出版政策的制定和改變的,以此探究國家權力與文化傳播、文明傳承之間的關系。在出版各要素關聯互動間,采用不同的視角和多學科交叉的研究方式手段,對出版史上一些舊有的問題進行重新探討,可能會得出不一樣的結論。多學科的研究手段,實際上是采用不同學科的思維方式來解決問題。出版生活史的提出與發展,是出版學科發展建設的必然要求,更是在出版學科研究方法論上的建構與創新。
二、出版生活史建構書寫過程中的問題難點
改革開放以來,當代編輯出版專業設置及學科建設過程中,較早著眼于中國出版通史的撰述,對出版生活史的研究相對薄弱,這既與歷史學發展過程中所面臨的問題相關,又與出版學科建設滯后有關。直到近年來出版的專題史和斷代史領域的研究不斷深入,呈現出新氣象。一直以來,學界對出版概念的模糊猶疑造成了對出版史研究關注重點不同,“對于編輯學、出版學這樣理論規范水平較低的新興、初創學科,概念史視角的清理才是學術史、學科史反思的核心與關鍵”①,因此,從學科建設的維度來分析探討出版生活史建構書寫,尤其是出版概念的發展演變,將有助于我們厘清出版生活史撰寫的歷史邏輯和發展動向。
(一)出版概念變遷帶來出版生活史建構撰寫的改變
出版史的撰述框架、內容還反映出編纂者對出版概念的界定和認知。劉光裕在《先秦兩漢出版史論》一書序言中指出:“出版概念是考察出版史的出發點;有什么樣的出版概念,大致就有什么樣的出版史。”②同理,有什么樣的出版史就有什么樣的出版生活史。梳理出版概念的變遷過程,可以管窺出版生活史發生學和撰寫之間的內在邏輯。
“出版”一詞,約在19世紀從日語引入中國,屬于一個現代概念。克羅齊所言“一切歷史都是現代史”,意為我們以現代的認知方式對歷史問題做出界定和思考,提出新的觀點和看法。伴隨時代變遷,在不同的時代對出版有不同的概念界定,學界及業界對出版的概念歷來有不同爭論。基于實踐經驗,人們最初經常限定于書籍的出版,后來擴大到“通過一定的物質載體將著作物復制的過程”①,在互聯網出現后,人們突破了對出版概念原有的認知。從出版概念的核心要素上看,歷來就有“編輯復制”二要素說、“復制發行”二要素說、“編輯復制發行”三要素說、“公之于眾”說、“傳播”說等說法,甚至有的學者會加上“創作”的要素②,但出版作為人類文明傳播和傳承的手段與標志一直未變。我們認為“所謂‘出版’就是一種發表,是通過可大量復制的媒介實現信息傳播的一種社會活動。出版的本質,實際上就是對人類知識和信息的收集、挖掘、整理、編選、校勘、把關、傳播、傳承的過程和活動”③。對出版下定義,實際上既打破了傳統出版的固有思維模式的束縛,也拓展了對出版的研究空間和研究維度,更為出版生活史的撰寫提供了豐富的想象空間與可能性。
出版史作為人類文明發展的歷史,同樣折射出人類活動的發展印記。“歷史研究,首先是人的研究。”④關鍵人物的獨特性格、特殊成長背景、自我情感經歷以及個人經驗和理想追求在一定的歷史環境中將會起到不可替代的作用,因此,出版史的研究更是離不開對出版參與主體——人的研究。只不過在某些出版史的研究中,基于不同維度的觀察,有時個人的作用難以充分體現。例如,從技術的角度看,我們多注重印刷技術的演進發展、印刷史的撰述;從出版行為的角度觀察,多注重編輯史、發行史的撰述;從出版符號角度看,多注重對文字史的研究;等等。出版史作為一個整體,我們大多只看到所展現出的框架和外在表征,出版活動的具體過程和細節或疏于記載或被遺略。出版家的生活則多集中在其個人傳記、日記、回憶錄的專項研究、記錄里,呈現出豐盈多彩的視界。
出版學作為一門學科自然有其研究和關注的基本問題,就是要關注出版本身各大要素。關注的要素不同,也會形成不同的出版史建構。但是,無論是哪種出版史,都離不開“出版技術、出版載體、出版符號、出版活動及成就”四大維度。這四大維度“既是出版學科研究的范圍和對象,也是出版學科不同于其他學科的理論外延和學術邊界”。在學科框架思維下,第四個維度出版活動及成就主要體現為出版生活史的內容,具體包括“參與出版活動的出版主體(出版人、出版家、出版機構)、出版活動的具體過程(出版策劃、出版編校、出版制作、出版發行、出版傳播、出版經營)、出版活動取得的相關成就(出版思想成就、出版文化成就、出版制度成就、出版作品成就)、出版活動所依賴的相關條件(出版環境、出版流程、出版創新)等。這個維度是傳統出版研究關注較多的領域和對象”⑤。其撰寫的難點之一,就是如何將其統合到出版生活史的撰寫實踐中。
(二)出版通史著作撰述下出版生活史建構書寫的失位
從20世紀80年代編輯出版專業設置起,就不斷有出版史相關論著問世。1985年,張召奎的《中國出版史概要》一書從古至今勾勒出我國古代出版事業的產生和發展,并對社會主義出版事業取得的成就進行了闡述。1987年,鄭如斯、肖東發編著的《中國書史》和謝灼華主編的《中國圖書和圖書館史》,一度被作為圖書館學專業教材使用。20世紀90年代以中國出版史為名的通史性著作有宋原放、李白堅合著的《中國出版史》,吉少甫主編的《中國出版簡史》,張煜明編著的《中國出版史》,方厚樞的《中國出版史話》,肖東發主編的《中國編輯出版史》。這些出版史的撰述正是編輯出版學科發展過程中繞不過的基石,將出版史的研究逐步向前推進。
通史性出版史著作撰述的難點在于理論框架的搭建,其主要特點在于“通”,即如何有效體現出版各大系統元素之間的縱向發展趨勢及橫向關聯。中國出版通史著作的撰寫方式多以時間為軸,將出版技術、出版符號以及出版活動按階段羅列出來。而研究者多將狹義的書籍史、印刷史等作為出版史,以至于汪家熔先生在《出版史研究二十年印象》一文中聲稱:“自1985年開始,至今,凡以中國出版史為題目的,厚薄不等,都未能脫其窠臼。”①直到21世紀,新的撰述觀念在出版史的專業教材撰寫的指導方針上才有所體現。張天定認為編輯出版史“是出版物的制作與流通的歷史,也是出版事業、出版制度、編輯理念形成與發展的歷史”,包含出版技術、出版經濟和出版文化。同時,他也認為古代編輯出版史與現代編輯出版史的撰寫應各有側重,古代編輯出版史應該以人為主,“突出介紹重要編輯家、出版家等”,現代編輯出版史更應突出“出版政策、出版事件”②。在出版通史撰述過程中,如何在新的理念下有效突破原有的框架模式,以新的材料、新的角度切入分析成為難點所在。如九卷本《中國出版通史》,全書就分為社會文化背景、出版業概貌、出版管理與出版機構、出版地區、出版人物和社團、重要出版物、形制與裝幀、流通與經營、中外出版交流、總體特點分析及影響十個方面,旨在“加強出版學科建設的努力”③。
在學科建設的整體關照下,出版生活史的撰述多被夾雜于通論性出版史論述中而難以得到充分體現,只能期待于出版專題史抑或出版斷代史中的細致微觀研究,其中多涉及出版人物、機構及群體交往的論述①。如田建平在著作《宋代出版史》《元代出版史》中提出,中國出版史研究應注意“歷時性與共時性研究的有機結合。一般均從書史源頭開始表述,一筆貫徹下來,研究文本(著作)呈現為‘人的一生’,即呈現為線性研究,而復雜性、多樣性乃至豐富性的研究筆墨并不居主流地位。相對而言,歷時性中關于共時性的研究與表達缺乏。應注重對歷時性中包含的個人生活史的角度切入并展開研究,為讀者呈現出一個內涵豐富而又生動的書史世界”②。吳永貴在《民國出版史》中,除在整體上對民國出版業的發展歷程進行梳理總結外,也對民國時期先后出現的七大出版機構和其他有影響的中心書局、大書局,以及重要出版人物、其他編輯出版人物著墨甚多,可見作者對編輯出版人物在微觀領域內文化生產傳播中的作用有較為深刻的認知,冀圖做出新的突破與努力的嘗試③。
出版生活史作為微觀史學層面的研究,能夠發現總體出版趨勢下的多姿視界,在原有出版史框架的研究下,補充以血肉,呈現出更加豐滿的整體出版史。離開了整體的大框架前提,出版生活史就脫離其存在的前提,“我們往往是用具體領域的研究去印證或者填塞宏大敘事的框架結構,而不是從具體的領域或空間出發,去質疑或者至少是重新思考這個宏大敘事的結構”④。
三、思考與啟示
出版生活史從歷史學的一個細分方向到出版學科史學研究新視閾的提出,正是出版學科在發展過程中不斷走向自覺的見證,為出版學科的發展提出了諸多新的問題。
第一,需要從出版學科的維度思考出版生活史。以學科的維度進行思考,并不是機械地去解決問題,學科維度也是解決問題的方案,并非否定問題意識。學科維度屬于中觀層面的考量,屬于方法論層面的研究,而問題意識則多側重微觀層面的考量。以新的材料、新的方法研究出版生活史正是研究所需,否則將面臨“自身問題意識模糊與研究領域窄化的危機”,以至于難以超越原有的研究框架和規范,“只會淪為原有研究方法的重復,導致用新的材料重復舊觀點的尷尬境地”⑤。
第二,需要從系統整體的維度思考出版生活史。我們需要用系統的維度視角觀察思考所看到的出版物和所涉及的出版史料。出版物背后所關聯的整體正是出版生活史研究的各個方面。人是出版生活史的主體,人與出版對象之間的有機關聯,恰恰是出版生活史研究關注的重點。從這個意義上講,出版生活史就是一種建構出版人與出版對象之間有機關聯的歷史。
第三,需要從技術的維度思考出版生活史。之前我們關注研究出版生活史,多以文字和圖像作為主要的史料依據,伴隨新技術尤其是5G技術的運用,影像作為記錄當下出版生活重要手段越發顯得重要,從基礎的文字圖像史料轉向以大數據、視頻為基礎的出版生活史研究將成為我們所面臨的不可逆轉的趨勢潮流。從這個意義上講,這將給出版生活史帶來研究方法的轉變。
〔作者萬安倫,北京師范大學新聞傳播學院教授;劉浩冰,北京師范大學新聞傳播學院博士后〕
Practical Explorations, Problems and Aspirations of the History of Publishing Life from the Perspective of Publishing Discipline
Wan Anlun & Liu Haobing
Abstract:From the perspective of the development of publishing discipline, in the one hand, the practices of the industry and the collection of?historical materials by the predecessors have laid a solid foundation for the structuring and writing of the history of publishing life; on the other?hand, multidisciplinary research has defined the direction of the history of publishing life. The structuring and writing of the publishing life?history is closely related to the change in the notion of publishing, and also has close ties with the writing of the general history of publishing. We should consider the history of publishing life from the perspective of the development of the publishing discipline, the systematic and?holistic perspective, and the perspective of publishing technology.
Keywords: history of publishing life, publishing discipline, practical explorations, problems and inspirations
①范軍、歐陽敏:《出版生活史:出版史學研究新視閾》,《現代出版》2017年第2期。
②范軍:《從出版生活史角度深化張元濟及商務人群體研究》,收錄于張元濟研究會、張元濟圖書館編:《菊品人生張元濟》,浙江工商大學出版社2018年版;范軍:《張元濟的飯局》,《出版史料》2017年第1期;洪九來:《1949年前后一個商務代理人的日常生活變遷——基于〈史久蕓日記〉的考察》,《商務印書館與中國現代文化的興起國際學術研討會論文集》(上),后發表于《都市文化研究》第17輯《書寫城市史》,上海三聯書店2017年版;歐陽敏、王毓:《朱生豪與莎士比亞戲劇——基于出版生活史視角的學術考察》,中國新聞史學會編輯出版研究委員會學術年會(2018)未刊稿;等等。
①比如,胡悅晗:《生活的邏輯:城市日常世界中的民國知識人(1927—1937)》,社會科學文獻出版社2018年版。許紀霖等:《近代中國知識分子的公共交往(1895—1949)》,上海人民出版社2008年版。王敏:《上海報人社會生活(1872—1949)》,上海辭書出版社2008年版;《嚴復的私人生活》,《檔案與史學》2003年第5期。周武:《翰林出版家的生活世界——張元濟研究》,上海師范大學出版社2008年版。王建輝:《上海商務印書館編輯薪水和作者稿酬問題》,《出版發行研究》2002年第8期;《知識分子群體與近代報刊》,《華中師范大學學報》(人文社會科學版)1999年第3期。倪墨炎:《關于魯迅的經濟收入和支出》,《南京師范大學文學院學報》2009年第1期。葉舟:《“過渡時代”知識分子的日常生活:蔣維喬在上海(1903—1911)》,《史林》2015年第1期。徐珊:《戰時大后方知識分子的日常生活》,華東師范大學碩士學位論文,2011年。
②萬安倫:《中外出版原著選讀》(中國卷),北京師范大學出版社2019年版,第1頁。
③蒲慕州:《西方近年來的生活史研究》,臺北《新史學》第3卷第4期,1992年12月。轉引自胡悅晗:《生活的邏輯:城市日常世界中的民國知識人(1927—1937)》,社會科學文獻出版社2018年版,第7頁。
①常建華主編:《中國日常生活史讀本》,北京大學出版社2017年版,第15頁。
②何朝暉:《對象、問題與方法:中國古代出版史研究的范式轉換》,《中國出版史研究》2017年第2期。
③七部史料集分別為:《中國近代出版史料(初編)》,上海雜志出版社1953年版;《中國近代出版史料(二編)》,群聯出版社1954年版;《中國現代出版史料(甲編)》,中華書局1954年版;《中國現代出版史料(乙編)》,中華書局1955年版;《中國現代出版史料(丙編)》,中華書局1956年版;《中國出版史料(補編)》,中華書局1957年版;《中國現代出版史料(丁編)》,中華書局1959年版。參見肖東發、袁逸:《二十世紀中國出版史研究鳥瞰》,《北京大學學報》(哲學社會科學版)1999年第2期。
④《書店工作史料》(內部讀物),1979年,第1頁。
⑤《中國出版年鑒(1980)》,商務印書館1980年版,第285頁。
⑥《中國出版年鑒(1981)》,商務印書館1981年版,第363頁。
①肖東發:《中國出版史研究的回顧與展望》,《出版科學》2002年第3期。
②參見范軍:《從出版生活史角度深化張元濟及商務人群體研究》,收錄于張元濟研究會、張元濟圖書館編:《菊品人生張元濟》,浙江工商大學出版社2018年版;張樹年:《我的父親張元濟》,百花文藝出版社2006年版。
③社會科學文獻出版社副社長梁艷玲在2019年5月17日“印刷出版文化學術研討會”上的發言。
①肖東發、仝冠軍:《出版與社會:出版史研究的基本問題》,《中國出版》2003年第8期。
②萬安倫:《中外出版原著選讀》,北京師范大學出版社2019年版。
③趙世瑜、鄧慶平:《二十世紀中國社會史研究的回顧與思考》,《歷史研究》2001年第6期。
①李頻:《編輯出版學科的發展與變革管窺——以編輯出版的專業邏輯為討論中心》,《現代出版》2018年第3期。
②劉光裕:《先秦兩漢出版史論》,齊魯書社2016年版,第2頁。
①張煜明:《中國出版史》,武漢出版社1994年版,第1頁。
②李新祥:《出版定義的類型分析與出版本質的界定》,《浙江傳媒學院學報》2006年第2期。
③萬安倫、曹晶晶、曹繼華:《對出版學科理論邏輯和結構范式的思考》,《出版發行研究》2018年第4期。
④楊奎松:《毛澤東與莫斯科的恩恩怨怨》,江西人民出版社1999年版,第2頁。
⑤萬安倫、曹晶晶、曹繼華:《對出版學科理論邏輯和結構范式的思考》,《出版發行研究》2018年第4期。
①汪家熔:《出版史研究二十年印象》,《編輯之友》2000年第3期。
②張天定:《編輯出版學教材建設芻議》,《河南大學學報》(社會科學版)2007年第3期。
③肖東發等:《中國出版通史》(第1卷),中國書籍出版社2008年版,第10—13頁。
①范軍、歐陽敏:《出版生活史:出版史學研究新視閾》,《現代出版》2017年第2期。
②田建平:《宋代出版史》,人民出版社2017年版,第24頁。
③吳永貴:《民國出版史》,福建人民出版社2011年版,第3頁。
④趙世瑜:《作為方法論的區域社會史——兼及12世紀以來的華北社會史研究》,《史學月刊》2004年第8期。
⑤胡悅晗:《生活的邏輯:城市日常世界中的民國知識人(1927—1937)》,社會科學文獻出版社2018年版,第15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