摘 要:文化記憶理論認為應當把記憶定位在相應的群體思想當中,這種從個體記憶到群體記憶的研究方式給研究民間傳統手工藝帶來了獨特的啟發。本文試圖以泥哨為例,通過描述這一手工藝的歷史背景與當前發展現狀,指明這種手工藝的記憶形式遭受到來自現代社會方方面面的挑戰,包括媒介的變化,消費主義思想的盛行,從而造成了相關的文化記憶的缺失與斷裂,產生了藝術功能的變化和媒介記憶的變化。在斷裂與變化的背景下,本文試圖從博物館體驗重構與媒介信息重構兩個層面提出兩種對泥哨文化記憶重構的可行的途徑,為民間手工藝的發現路徑提出新的想象空間。
關鍵詞:泥哨;文化記憶;文化重構
一、問題的提出
狄寨泥哨作為西安市傳統的民間手工藝形式,在二三十年代曾經深受少年兒童的喜愛,但是現如今我們基本很難在市場上見到這種手工藝品,隨著狄寨泥哨被列入西安市非物質文化遺產名錄,這種手工藝形式似乎也漸漸被歷史埋沒,在大眾的視野中消失。時至今日,很多民間手工藝都面臨慢慢消失的風險,這種消失的過程不僅是手工藝本身,同時跟隨消失的是有共同文化記憶的一代人。是什么造成了這種這種共同記憶的缺失,以及出現這種記憶缺失的原因,是本文想要探討的。筆者試圖從文化記憶的角度,結合實地調查記錄,對泥哨這一傳統手工藝發展脈絡進行梳理,將現代社會給泥哨發展帶來的沖擊和文化重構下泥哨的變遷過程進行總結和概括。
二、相關概念
(一)文化記憶
文化記憶理論的代表人物德國學者揚?阿斯曼( Jan Assmann,譯簡?奧斯曼) 和阿萊達?阿斯曼( Aleida Assmann) 夫婦在《宗教與文化》中對記憶的定義是,記憶具有雙重基礎,神經基礎和文化基礎。而文化基礎重點強調將記憶放入社會化的環境當中,記憶不單單關乎個體,同時還具有不可忽視的社會性和文化性。阿斯曼指出文化記憶是構成社會延續的方式及遺產,通過這種遺產,那個部分被突出了,亦或被身份征用(Identificatory appropriation)了,就極大地表明了這個社會的構造和傾向。 值得一提的是格爾茨在《文化的解釋》這本書中,在提到文化的時說道“我認為所謂文化是這樣一些有人所編織的意義之網......對文化的分析就是一種探求意義的解釋科學。” 在這種分析范式下,把民間傳統手工藝本身當作文化記憶的表現形式之一進行研究,探求這種藝術形式改變斷裂的背后意義,同理這種藝術形式最終的發展走向,以及最后的發展結果,可以構成我們這個社會的發展傾向。
(二)集體記憶
在文化記憶這個名詞被提出之前,“集體記憶”首先出現在人們的視野當中。集體記憶最早由哈布瓦赫在《論集體記憶》提出,他認為只有把記憶定位在相應的群體思想中,才能理解發生在個體思想中的每一段記憶, 哈布瓦赫在描述集體記憶的時候,也嘗試對“記憶”與“歷史”進行區分,但是這種區分是十分模糊的,揚?阿斯曼的妻子阿來達?阿斯曼則又提出了“功能記憶”與“存儲記憶”這兩種回憶的模式來重新思考與修訂哈布瓦赫對“歷史”與“記憶”的區分,她認為,“歷史”是一個文化細分過程的產品(儲存記憶),因為一個和存儲記憶脫節的功能記憶會淪落成幻象,而和功能記憶脫節的存儲記憶則淪落成一堆沒有意義的信息。 對于傳統文化的流失,我認為一定程度上或許可以認為是“功能記憶”的流失,當傳統文化喪失功能性的記憶后,它所代表的集體記憶也就產生了嚴重的削弱。而文化記憶在這一過程中起到了把集體記憶社會功能化的作用,將人們的視野轉向更加宏觀的層次。
(三)記憶的斷裂與缺失
對于記憶缺失與斷裂概念,學術界一直也有相關的談論研究,目前認為主要有三個方面導致了這種缺失:現代社會的線性時間結構中斷了社會發展的連續性,造成了記憶的斷裂;媒介技術的發展產生記憶悖論,在提供豐富多樣的記憶手段的同時卻加速了遺忘,造就了技術性失憶的狀態;現代社會的消費主義使記憶娛樂化,導致了記憶歷史意識的隱退。 在這當中,媒介對傳統手工藝品的沖擊是十分巨大的,這種沖擊力也完全可以從對記憶的改變方式去入手。皮埃爾?諾拉(Pieere Nora)提到“我們今天所稱的記憶,實際上是由龐大得令人頭暈目眩的材料積累和深不可測的資料庫構成,這些資料庫儲存著我們無法記住的東西,對我們可能需要回憶的東西進行無邊無際的編目。” 一旦大量的信息對傳統手工藝品的的形制構成沖擊,這種影響將會是巨大的,傳統泥哨的形態將不得不發生變化,去迎合大眾的審美與需求。同時皮埃爾?諾拉從記憶背后的儀式出發,他認為集體不能創造記憶,真正創造記憶的是那些決定記憶用途和記憶歸屬的記憶之場,對于集體記憶而言,提供記憶的不使其本身,而是集體記憶背后的象征與儀式。 以上我們不難發現對于記憶的缺失與斷裂集中在現代性動力機制的探索當中,學者們更傾向于從時空分離,社會制度的抽離化角度以及媒介傳播這三方面去解釋記憶的缺失。
以上,通過對相關概念的分析,我們發現對于民間手工藝的記憶研究從“集體記憶”開始,確定為研究手工藝本身與消費者群體的一種含有特定符號意義的互動,而這種手工藝一旦被確定認可,就會在特定人群當中形成一種文化記憶。而以泥哨為例的民間手工藝研究當中,很多手工藝都面臨文化的斷裂或者集成的斷裂,這種斷裂我們可以與文化記憶或者集體記憶的缺失相聯系,從而我們必須進一步進行手工藝的文化重構。
三、構建歷史與背景
在由徐文岳老人所說的這一段回憶當中,我們可以發現泥哨的使用和制作都具有鮮明的時代性,早30-60年代,泥哨的銷量都很好,廣受孩童們的歡迎,但在60-70年代收到文化大革命的沖擊,基本不再售賣,80年代之后泥哨的身份經歷了一個轉化過程,到2007年,泥哨被列入陜西省非物質文化遺產。這一串的變化當中,我們可以發現泥哨作為一個傳統的民間玩具開始逐步進入藝術館和媒體,這種藝術形式在人們的生活中慢慢退出,漸漸以一種模糊的形象存在為一代人的記憶當中。而這種民間手工藝是如何被現代社會所塑造的,又重塑成了什么樣態,我們下文會接著探討。
(一)藝術功能的變化
正如鮑懿喜所提到,傳統手工藝需要經歷一個文化重構的過程,手工藝生產的文化記憶在本質上是基于現代社會的需求,而對過去傳統藝術形式的重構。在走訪劉新霞女士一家的時候她說道“2006年和2007年左右,因為玩具娃娃哨買的人少,我們做過“祭祀禮品”,村里有人有白事的時候會做一套娃娃(11個),一套30塊,價錢太便宜買的人也不多,我們后來也就不做這個了。”
到21世紀初,泥哨基本已經不再孩子們之間流行,與此相對的是在這一時期對泥哨還存有同年記憶的那一批人已經轉為六七十歲的高齡了,他們對泥哨仍然有情懷和喜愛,再加上傳統泥哨的形象多是福祿壽三星或是八仙等角色,象征吉祥如意,保佑吉祥太平的角色便被用作祭祀禮品。
然而由于這種對泥哨的記憶具有很強的時代性,擁有對泥哨相同記憶的老年人已經隨著時間的推移不斷在減少,因此這一傳統的民間藝術形象正在面臨巨大的挑戰。為了讓泥哨仍然有銷路,手工藝人不得不采取拓寬泥哨功能作用的探索,從先前單純的兒童玩具到祭祀用品,但是很明顯這種轉變并沒有增加泥哨的銷量,這一功能轉化失敗了。
(二)記憶媒介的變化
文化記憶的傳播需要一定的載體,通過文獻梳理我們可以得知,阿斯曼夫婦將文化記憶定義為“包含某特定時代,特定社會所特有的,可反復使用的文本系統、意向系統、儀式系統” 。阿斯曼夫婦認為文化記憶是以一種固定的載體進行傳播的,包括文本,圖像和儀式等等,但是從我們所調查到的關于泥哨的傳播情況,有共同泥哨記憶的群體正在逐步減少,甚至消失,這與傳播這種記憶形式的載體的消失有關。與此同時現代大量的信息不斷涌入人們的日常生活,這種涌入不斷沖刷著我們的傳統記憶,而這些新的信息與此同時也在重構著我們對傳統文化的理解,迫使傳統藝術形態必須發生改變才能迎合現代人們的喜愛。傳統泥哨的形象多是秦腔角色,三星福祿壽,十二生肖等形象,但是這些傳統的形象的角色已經不再受現代兒童們的喜愛。在走訪劉新霞女士的過程中,她告訴我為了讓泥哨有更好的銷路,她對于泥哨的形象進行了很多改進和設計。在2013年左右,她也試著做了一些喜洋洋,光頭強等動漫人物的形象,在泥哨形象變化之后劉新霞女士也在大明宮附近進行外展,受到了一些孩子們的喜愛,可以肯定的是,捕捉傳媒變化所帶來的文化影響,對傳統的泥哨形象確實有積極的作用。
四、傳統手工藝的重構方式
我們在研究中國傳統民間手工藝的時候往往會感受到這樣一種困境,有一些手工藝無論是實用性還是新引力都在當代已經大打折扣,無論是在使用價值還是欣賞價值方面人們已經在生活中不再需要,泥哨恰好正是這樣一種處境尷尬的手工藝品,但是這樣的情況并不能決定泥哨本身。正如阿斯曼曾說過提供記憶的不僅是其本身,而是集體記憶背后的象征與儀式,如何把這種象征與儀式在現代社會中保存重構,我提出一下建議:
(一)博物館體驗重構
目前, 民間藝術的開發模式主要是傳統的資源導向型與市場導向型, 但是泥哨由于其觀賞價值與使用價值的局限性,在手工藝品的市場當中很難具備競爭力,這就需要博物館這種靜態文化保護。博物館的手工藝陳列不必拘泥于物品陳列的方式,可以在館內劃分出特定的體驗館,讓游客從全新的角度對泥哨手工藝進行了解,由此我們可以通過不同的感官體驗,讓游客對此有全新的了解。
第一,視覺體驗。博物館可以充分利用館藏豐富的優勢,給游客提供一種深度體驗手工藝產品的模式環境。例如可以但單獨開辟一個藏館,通過制作蠟像記憶外景布置還原上世紀20,30年代的社會樣貌,通過對傳統城隍廟市場的還原,游客們在視覺上很容易被吸引,對泥哨會產生進一步的了解興趣。
第二,聽覺體驗。所謂聽覺體驗, 即指游客通過耳朵得到的體驗效果。博物館在營造傳統的手工藝文化氛圍時,同時也可注重對鄉村街道聲響的歷史還原,例如屬于狄寨泥哨獨特的鄉音風俗,都可以通過聲音的方式傳遞出去,人于其中,可以更深的進入到情景當中。
第三,觸覺體驗。博物館可以開辟泥哨制作體驗式,結合現代元素讓游客們有機會DIY制作屬于自己獨一無二的手工藝品。在制作方法上可以進行該改良,泥哨形象不必拘泥,在核心符號不變的情況的,適當對象征符號進行調整,迎合現代社會的審美與制作需求,更有利于泥哨文化傳播。
(二)媒介信息傳播
媒體傳播傳統文化的方式可以是多元的,除了可以在公共場所進行宣傳普及,還可以開展手工藝文化知識競賽以及手工藝展覽等多種形式,讓更多人在媒體的宣傳下了解泥哨及其文化負載。
第一,開展手工藝APP設計。筆者在閱讀相關材料中發現有關于將非物質分化遺產列入APP設計中是十分有效的重構方式。與單純的電商模式相比,手工藝APP更加注重用戶與手工藝人之間的互動,提供一種雙向互動的平臺,注重“人”在非遺傳播中的關鍵作用。 應用中的“定制產品”模塊,通過VR游戲的方式,用戶可根據提示參與體驗工藝流程,深入了解手工藝制作流程的相關知識。以泥哨為例,可以根據泥哨的制作流程、材料、場景、工藝技法、圖案樣式等因素,進行開發的三維立體游戲,以方便用戶對手工藝的了解會加深。
第二,進行文創設計與IP打造。文創設計很好理解,基于現代社會的趨勢與特點,對泥哨等手工藝進行改造設計;文化IP的打造,則是基于文化和精神之需,在多個緯度對文化進行整體性塑造。我們是否可以挖掘出一些具有代表性的泥哨形象,將其設計為獨立的IP,往后這一形象在媒體大眾的視野中出現后,便可以讓觀眾自然聯想到泥哨這一手工藝。例如我國在推廣社會主義核心價值觀的過程中借用傳統“彩色泥塑娃娃”,穿紅襖的泥塑娃娃在講述核心價值觀的同時,也將傳統手工藝“泥塑”這一形象推廣了出去。這種喜聞樂見的文化符號如果能很好地運用到我國傳統手工藝中,將取得好的成效。
五、結論
根據對狄寨泥哨第二代傳承人劉新霞女士的訪談,結合阿斯曼夫婦的文化記憶理論,提出文化記憶重構媒介不僅重構者傳統工藝的形象本身,同時也可以塑造工藝本身在大眾心中的形象,讓大眾重新認識手工藝。對泥哨文化記憶的重構,本文從三個方面提出了建議,分別是博物館體驗重構,教育代際傳播以及大眾傳媒的信息傳播三個方面,重新塑造傳統手工藝在人們記憶中的形象。現在的年輕人也許已經不再需要玩泥哨,但如果他們知道曾經存在過以泥哨為代表的這樣一個時代的話,對于我們民族的文化傳承與理解是十分有意義的,而這種文化記憶傳承正是民間手工藝傳承的價值之一,通過這種方式讓單純的符號記憶生動化,形象化,讓傳統手工藝的重塑變成可能。
參考文獻:
[1] 楊阿斯曼.什么是文化記憶[J]. 陳戰國譯. 國外理論動態2016年第3期
[2] 格爾茨.文化的解釋[M]. 韓莉譯. 譯林出版社1998年版,第5頁
[3] 莫里斯.哈布瓦赫. 論集體記憶[M]. 畢然、郭金華譯. 上海人民出版社2002年版,第93頁
[4]阿來達?阿斯曼: 回憶空間: 文化記憶的形式和變遷[J],北京: 北京大學出版社,2016 年,第 156 頁
[5]王蜜. 記憶的現代性危機與文化記憶的開始[J]. 天津社會科學2019年第3期
[6] 皮埃爾?諾拉. 記憶之場[M]. 黃艷紅等譯. 南京大學出版社2015年版,第13頁
[7]Jan Assmann, “Memory and Cultural Identity”, in New German Critic, No. 65, 1995. 中譯本見陶東風譯:《集體記憶與文化身份》,《文化研究》(第11輯)[德]揚?阿斯曼:社會科學文獻出版社2011年版,第3—10頁
[8]許莉,路由.基于服務設計的非遺手工藝APP設計研究[J].設計,2020,33(09):32-35
作者簡介:
張煜,女,1996.11,河北行唐,西北大學,學歷:碩士研究生,研究方向:社會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