急性呼吸道傳染病疫情中非一線醫護人員的抑郁和焦慮特征分析

宋 宇 杜 娟 張晉麗 陳 忱 李至偉 錢 丹 林 輝

近30年，新發急性呼吸道傳染病(emerging acute respiratory infectious diseases) 已經成為病死率最高、對社會影響最大的一類新發傳染病，如嚴重急性呼吸綜合征(severe acute respiratory syndrome, SARS)(2003年)、甲型H5N1禽流感(2004年)、甲型H1N1流感(2009 年)、中東呼吸綜合征(middle east respiratory syndrome, MERS)以及今年的冠狀病毒病(coronavirus disease 2019, COVID-19)等[1-3]，由于其傳播途徑易于實現、人群普遍易感，且有病原體基因結構變異大、類型復雜，缺乏有效疫苗預防和藥物治療，多具有較高的病死率，易出現爆發、流行甚至大流行疫情，對社會經濟和對普通民眾身心健康造成巨大影響[4]。而醫護人員(尤其急性呼吸道傳染病疫情相關科室的醫護人員)往往是或者即將成為新發急性呼吸道傳染病疫情處置和患者救治的一線人員，在缺乏對新發急性呼吸道傳染病足夠認知背景下開展臨床救治工作，醫護人員不僅需要面臨專業知識儲備不足與患者救治需求的困難，同時也面臨個人職業道德與個人其他角色(如父母、子女、夫妻等)的沖突，往往心理壓力巨大，產生明顯的焦慮和抑郁等負性心理，甚至引發焦慮、抑郁及創傷后應激障礙，不僅影響醫護人員身心健康，也可能影響醫療質量[5-7]。本次新冠疫情中一線醫護人員的心理健康及其干預已經得到明顯重視和較多研究[8-10]。而同樣處于疫情及其相應社會環境應激因素中非一線醫護人員的心理狀態及其特征的相關研究明顯缺乏，本次調查以期了解疫情狀態下的非一線醫護人員抑郁和焦慮現狀及其特征，為相關機構采取針對性干預措施以幫助醫護人員以最佳狀態應對后續疫情提供科學依據。

對象與方法

一、調查對象

于2020年3月1到3月30，通過網頁、微信群、QQ群、工作群等多種線上調查方式面向全國募集義務人員自愿參加調查，要求為正在醫院或其他醫療機構上班的醫護人員，包括退休返聘醫護人員，年齡、性別和科室不限。共收集到網絡調查表669人份，其中23份因填寫信息不完整或存在明顯填寫邏輯錯誤者被剔除，最終646名醫護人員納入分析，其中男性和女性分別為461人和185人，醫生和護士分別為344和302人，年齡最小25歲，最大67 歲，平均年齡(41.5±8.6)歲，調查對象其他信息，見表1。

二、調查方法

1. 調查工具及標準： 自行設計包含年齡、性別、職業、學歷、所在科室等一般信息調查表，并采用國際標準Zung氏抑郁(SDS)自評量表和Zung氏焦慮(SAS)自評量表作為調查工具。抑郁(SDS)自評量表和焦慮(SAS)自評量表均各包含20個條目，每個條目包含無、有時、經常、持續共4個選項，如果為正向評分題，分別計分為 1、2、3、4 分，若為反向評分題(包括SDS自評量表中的第2，5，6，11，12，14，16，17，18，20條目)，則分別計分為4、3、2、1分，各條目的得分的總和乘以1.25后，以后取整數部分即為抑郁(SDS)自評量表和焦慮(SAS)自評量表的標準分，分值越低表示狀態越好。按照中國常模，其中抑郁(SDS)自評量表最后得分在53分以下者判斷為正常，53～62分、63～72分和72分以上分別判斷為輕度抑郁、中度抑郁和重度抑郁；焦慮(SAS)自評量表標準分在50分以下判斷為正常，50～59分、60～69分和70分以上分別判斷為輕度抑郁、中度抑郁和重度抑郁。本調查中，抑郁(SDS)和焦慮(SAS)量表的Cronbach，s α 系數分別為0.864和0.833，KMO 值分別0.839和0.825，信度和效度良好。

2. 調查質量控制:在問卷星(https://www.wjx.cn/)發布一般信息調查表、抑郁(SDS)自評量表和焦慮(SAS)自評量表調查表，通過調查項目組成員采用網頁論壇、微信群、QQ群、工作群等多種途徑發布調查表鏈接地址，廣泛宣傳動員醫護人員參與調查。調查表首頁充分說明調查的重要性、自愿參與和匿名等說明，同時通過選項唯一性、必填等邏輯檢錯等設置以避免被調查者隨意填寫導致的信息不準確，設定專人每天負責檢查下載相關調查表，并檢查核對信息填寫的完整性。

三、統計學方法

采用Excel和SPSS23.0軟件包進行數據管理和分析的調查表信息，采用Kolmogorov-Smirnov檢驗進行計量數據(量表評分)正態分布檢驗，SDS和SAS評分均為正態分布或接近正態分布，均采用均數±標準差(Mean±SD)表示，兩組間比較采用成組t檢驗；負性心理發生檢出情況等計數數據采用采用例數(n)和構成比(%)表示，組間比較采用卡方檢驗，檢驗水準為α=0.05。

結 果

一、調查對象一般特征

呼吸科、急診科、重癥監護病房、發熱門診和感染科等與急性呼吸道傳染病疫情密切相關科室被歸為高危科室，將心內科、普外科、骨科、影像檢查等科室歸為與疫情相關相關性較小的科室(其他科室)。納入分析的646名醫護人員中，來自高危科室和其他科室的醫護人員分別為307人(47.52%，307/646)和339人(52.48%，339/646)，參與調查對象的特征在兩類科室間，僅學歷構成比存在顯著性差異(P=0.008)，而性別、年齡構成、婚姻狀況以及醫生護士構成比例均未見統計學顯著性差異(P>0.05)，見表1。

表1 調查對象一般特征

二、醫護人員的抑郁和焦慮情況

高危科室醫護人員的SDS和SAS平均得分分別為51.18±15.05和46.54±12.55，均顯著高于其他科室的44.21±11.22和39.95±9.36(P=0.000)；在高危科室醫護人員中，中度及以上程度抑郁的檢出率為26.06%(99/307)，顯著高于其他科室醫護人員的檢出率(5.6%，23/339)；同時中度及以上焦慮的檢出率(20.85%,67/307)亦顯著高于其他科室醫護人員(3.24%，12/339)(P=0.000)，見表2。

表2 兩類科室的醫護人員抑郁和焦慮得分(Mean±SD)及檢出率(%)的比較

三、不同特征醫護人員的抑郁和焦慮

除外科室，尚有眾多其他影響抑郁和焦慮的因素，本文對不同特征醫護人員的負性心理得分進行了分層比較，在高危科室的醫護人員中，不同性別、年齡階段、學歷、婚姻狀況和職業(醫生/護士)特征的醫護人員間的SDS得分未見統計學顯著性差異(P>0.05)，但在其他非高危科室(其他科室)的醫護人員中，女性、30歲以下以及護士的SDS得分均顯著高于相應特征的其他人群(P<0.05)。

同時，在相同特征(如同性別、同年齡、同學歷等)的醫護人員中，高危科室醫護人員的SDS得分均顯著高于其他科室人員(P<0.05)。在其他科室醫護人員中，除外30歲以下醫護人員的SAS得分高于其他各年齡段者(P<0.05)，其他不同特征的高危科室和其他科室醫護人員的SAS得分均未見統計學顯著性差異(P>0.05)；與SDS類似，在相同特征的醫護人員中，高危科室醫護人員的SAS得分均顯著高于其他科室人員(P<0.05)，見表3。

表3 不同特征醫護人員的SDS和SAS得分的比較

討 論

隨社會發展、醫療模式以及醫療環境的變化，醫護人員在面臨繁忙的醫療事物的同時，常常還需要應對各類突發醫療事件以及形形色色的醫患人際關系，同時承受來自職業發展、家庭、單位、社會等壓力，容易引發心理健康問題，近年醫護人員的心理健康狀況已經受到廣泛關注[11-13]。新型冠狀病毒肺炎(COVID-19)爆發和流行疫情中，抗疫一線醫護人員的心理健康備受關注，研究顯示，一線義務人員整體焦慮和抑郁水平較嚴重，但做好應對疫情的專業儲備、有針對性的健康輔導和解除醫護人員后顧之憂等措施能有效降低一線醫護人員的焦慮抑郁狀態[14-18]。隨疫情的發展，作為呼吸道疾病疫情相關科室成員的非一線醫護人員隨時可能奔赴一線，其負性心理(焦慮和抑郁)特征具有一定特殊性，有必要了解該類人群的心理健康特征，并及時干預。本此調查采用了多種形式結合的線上調查方式，盡可能募集自愿者作為調查對象，并采用了多種質量控制措施，在一定程度上保證了調查結果的真實性和代表性，調查提供的非一線醫護人員焦慮和抑郁現狀及其特征結果，能為相關機構了解現狀和開展有針對性的心理干預工作等提供了科學依據和奠定了基礎，具有一定的參考價值和意義。

隨著社會經濟的發展，醫療體制和醫療模式的改變，當前醫護人員面臨復雜的醫患關系、超負荷工作、社會多角色等問題，同時由于醫護人員工作繁忙，與朋友家人缺乏有效溝通，導致社會支持系統的支撐作用明顯減弱，因此，醫護人員焦慮、抑郁等負性心理水平和發生率明顯高于一般人群[19-21]。尤其在各類充滿未知性的突發疫情中，職業道德和使命要求醫護人員不得不暴露于高風險狀態下開展疫情防治工作，成為醫護人員負性心理發生的重要應激源[22-23]。2003年SARS暴發期間和2009年H1N1大流行期間，約40.0%～73.07%的醫護人員存在不同程度的焦慮和/或抑郁[24-26]。在突發呼吸道傳染病疫情中，通常認為影響醫護人員心理主要因素包括：(1)疫情和病情發展以及防治的未知性是醫護人員負性心理產生的重要應激源。新發呼吸道傳染病往往發生突然，傳染性強，傳播迅速，初期往往對其認識不足，醫護人員缺乏足夠的專業知識儲備，缺乏有效藥物和疫苗，對疫情控制和病人救治往往缺乏預案，對措施的有效性缺乏足夠把握，使醫護人員面臨明顯心理壓力；除此之外，醫療場地、防護裝備、診斷治療物質的不足等因素也將影響醫護人員心理健康[9,27]；(2)工作強度的增加及工作角色轉換等也是負性心理產生的重要原因之一。呼吸道傳染病疫情發展迅速，導致病人積壓、醫護人員短缺，醫護人員往往承擔高負荷的工作，尤其對于臨時抽調參與救治呼吸道傳染病患者的部分非呼吸科醫護人員需要短時間內適應新的工作崗位，壓力更大；(3)作為家庭角色(如父母、子女、父親等)的責任義務也是醫護人員的負性心理發生的重要應激源，由于處置突發呼吸道傳染病疫情防控和工作的需要，醫護人員往往處于一線疫情處置和患者救治繁忙工作中，難以顧及自身家庭角色應盡的責任與義務，從而容易產生抑郁、焦慮等負性心理；(4)其他：良莠不齊、真假難辨疫情信息經互聯網的快速傳播，在一定程度上會導致一般民眾和醫護人員的抑郁焦慮等負性心理的發生[28-29]；醫護人員參與呼吸道疫情防治的個人的意愿也會對心理健康狀態存在明顯影響，通常自愿主動參與相關工作的醫護人員心理健康狀態往往優于被指派或強制參與者[30]。

本次調查的646名非一線醫護人員中，高危科室和一般科室醫護人員的抑郁(SDS)和焦慮(SAS)評分分別為51.18±15.05和44.21±11.22，均顯著高于國內常模(41.46±4.25)。其中高危科室醫護人員的SDS評分與陳潔[12]和吳喜強等[31]對平時具有較高壓力醫生調查的SDS得分接近(分別為51.61±4.17和55.05±9.28分)；高危科室和一般科室醫護人員焦慮(SAS)平均得分分別為46.54±12.55和39.95±9.36，亦均顯著高于國內常模的焦慮(SAS)評分(37.75±3.30)，與肖聰[32]報道結論一致，這與醫務人員接受更多疫情信息、額外的專業訓練以及其他壓力等有關[9,21,28]。另外,調查結果顯示，在高危科室(呼吸科、ICU和急診科等)的醫護人員中，中度及以上抑郁(26.06%，99/307)和中度及以上焦慮(20.85%，67/307) 檢出率均顯著高于其他科室醫護人員(分別為5.6%和3.24%)，并且在年齡段、學歷等特征相同情況下，呼吸科、ICU和急診科等高危科室的醫護人員焦慮和抑郁水平亦顯著性高于一般科室的醫護人員，見表3。提示高危科室人員整體應激水平明顯高于普通科室。因此，在疫情持續發展的狀態下，有必要針對高危科室的全體醫護人員,結合影響負性心理產生的相關因素，進行全面系統地健康教育和心理輔導，并及時對存在負性心理的人群進行相應的干預以緩解心理危機，從而有效地維護醫護人員的身心健康，為醫護人員有效完成相關醫療救護活動提供保障[29-33]。