世界級先進制造業集群競爭力提升機制及啟示*
——以德國工業4.0旗艦集群為例

張佩 趙作權

一、引言

近年來，培育世界級先進制造業集群引發全球范圍的廣泛關注。作為一種創新型網絡組織，以世界級先進制造業集群為代表的具有全球競爭力的產業集群，已成為歐美等發達國家謀求全球競爭新優勢的核心戰略工具（趙作權等，2018；張佩和趙作權，2020）。黨的十九大明確提出“培育若干世界級先進制造業集群”，國家工業和信息化部為此頒發了相應政策文件并在當前遴選培育對象，以此部署落實制造強國戰略，推進中國產業邁向全球價值鏈中高端。

世界級先進制造業集群是一種涉及先進制造業范疇的世界級競爭力集群，已有研究為探討世界級先進制造業集群提供了一定的理論基礎和必要的范式框架。2010 年，《歐洲世界級產業集群發展白皮書》通過3 大類15 項指標將世界級競爭力集群界定為一種能夠促進企業、區域或國家等在世界級水平上提高全球競爭力的生態系統（Europa Inter Cluster，2010）。自此之后，大量學者從獲取競爭優勢（Magdalena，2011）、概念發展（Safavi 和Bagheria，2014）、遴選標準（成長春和王曼，2016）、培育模式（張佩和趙作權，2019）、網絡組織（趙作權等，2018）等諸多角度分析了世界級競爭力集群。但針對世界級先進制造業集群的研究，僅有少量學者涉足。其中，Safavi和Bagheria（2014）認為世界級先進制造業集群內部的中小型企業在產品質量、成本和靈活性等方面能夠實現世界級制造。余川江（2019）從企業、產業、區域和網絡組織等4個維度闡明了世界級先進制造業集群的理論內涵。整體來看，國內外目前對世界級先進制造業集群的研究才剛起步，尤其對其競爭力提升機制的案例剖析更顯不足。基于此，本文通過文獻與資料梳理和案例搜索，發現德國工業4.0 旗艦集群It’s OWL 的競爭力提升機制極具代表性。該集群不僅通過創建集群組織，將企業、大學、研究機構和支持機構等行為主體組成創新命運共同體，而且通過搭建工業互聯網平臺主動利用互聯網、大數據和人工智能等信息技術，推進了“互聯網+制造業”的深度融合。進一步地，依托集群組織對世界級先進制造業集群的良好治理、監管和控制，加之工業互聯網平臺的高效運作與創新增值，進而實現全球競爭力與影響力的提升。

世界級先進制造業集群模式背后，對已有理論提出了新的挑戰：第一，傳統產業集群分析視角難以充分解釋世界級先進制造業集群的模式，特別是應對世界經濟新格局和全球價值鏈新分工，單純依靠地理臨近和區域集聚的解釋思路將不再適用。學術界普遍接受Porter（1999）的觀點，認為集群就是某一領域內相互關聯的企業和機構在地理上的集聚，通過網絡化生產、傳遞和積累知識來獲取持續的創新能力，以此保障集群的可持續發展（蔡寧和吳結兵，2005），因而集群的競爭力提升主要來源于地理臨近提供的低交易成本和知識溢出的正外部性（魏江和李拓宇，2018），但本案例打破傳統集群地理臨近的思維范式，而是強調跨區域、跨行業、跨部門的合作。第二，打造世界級先進制造業集群的關鍵是創建集群組織，集群組織是一個將集群內部成員整合成創新命運共同體的樞紐型組織（趙作權等，2018），它使得世界級先進制造業集群不僅具有傳統集群的競爭優勢，更具有本地網絡和跨區域網絡（劉霞等，2019）、國際協作網絡及其強大的網絡治理優勢。第三，以先進制造為核心特征的世界級先進制造業集群，通過搭建工業互聯網平臺將制造業設備、軟件、硬件等整合在一起，通過平臺包絡、平臺協同治理（蔡寧等，2015；王節詳等，2018）和虛擬集聚（張帆，2016）等策略實現增值創造。基于此，世界級先進制造業集群的競爭力提升機制是否依靠集群組織和工業互聯網平臺？如何在世界級先進制造業集群的競爭力提升進程中行使職能？

針對以上問題，本文以引發政策界廣泛關注的德國工業4.0 旗艦集群It’s OWL 為例，深入剖析世界級先進制造業集群的競爭力提升機制，為中國世界級先進制造業集群的培育及建設提供有價值的決策參考。

二、分析框架

本文將從“集群組織”和“工業互聯網”兩個角度探討世界級先進制造業集群的競爭力提升機制，并在分析框架中回答兩個基本問題：一是世界級先進制造業集群和集群組織的結構關系，以及集群組織的基本職能；二是工業互聯網平臺的基本含義及其模式內涵是什么。

1.世界級先進制造業集群與集群組織

第一，世界級先進制造業集群與集群組織的結構關系。世界級先進制造業集群以先進性為核心，以提高全球競爭力與影響力為導向，是一種擁有牢固的地方根治性、完善的技術路線圖、強勁的創新驅動力、高效的技術擴散力等屬性的超級創新網絡組織。從網絡組織的角度，世界級先進制造業集群由集群組織、企業（產業界）、大學、研究機構和支持機構等5 個節點要素構成（見圖1）。其中，處于集群網絡中心位置的集群組織是一種不以盈利為目的的樞紐型組織，能夠把企業（包括具有競爭關系的企業）、大學和研究機構等各種組織整合成創新命運共同體（趙作權等，2018）；企業（產業界）是從事產品或服務生產與交易等活動的直接行為主體，是世界級先進制造業集群的微觀基礎，是引領全球先進制造業科技創新、技術擴散的“活力源頭”；大學是人才培養與輸送的基地，它與研究機構形成研發合作網絡，進而拓展基礎研究、促進知識創新，與企業對接，弘揚創業文化、支持大學生創業、吸引風險投資，最終孵化出新創企業；研究機構可以彌補大學支持的基礎研究與產業之間存在的裂隙，支持技術發展，提供共享設施，方便企業使用這些設施去試驗并適應不斷發展的技術，同時與社區學院和大學共同對企業員工進行培訓，通過集群網絡將技術和流程學習傳遞給各企業；支持機構通過向企業、大學和研究機構等行為主體提供服務，連接產業界、協助學術界，支持并保障集群網絡的高效運行。

圖1 世界級先進制造業集群網絡結構示意圖

第二，集群組織的基本職能。根據發達國家的經驗，集群組織是由來自集群內部各實體的董事長、CEO 和行業專家等組成負責集群運營治理的一種機構。關于集群組織的職能，趙作權等（2018）認為集群組織是一種連接政府和市場的樞紐型組織，不僅能夠提升產業與技術的地方根治性，也能提高它們的全球競爭力。此外，大量研究從構建集群網絡（Philipp，2012）、對 接 需 求 市 場（Klerkx 和Leeuwis，2009）、創新過程管理（Batterink，2009）、創新經濟人（Winch，2007）、構建國際協作網絡（Omta和Fortuin，2013）等角度分析了集群組織的基本職能。總體來說，集群組織是世界級先進制造業集群的“大腦”，是整個集群網絡的中心樞紐，是跨行業和跨區域邊界的企業、大學和研究機構等主體開展合作的聯絡者，是打破政府部門、學術界、產業界和社會組織之間壁壘的開創者和驅動者，是解決多個實體間的激勵相容并促進其智力共享、合作創新的關鍵力量。

2.世界級先進制造業集群與工業互聯網平臺

從工業互聯網平臺的基本含義來看，工業互聯網平臺是為了讓工業要素可以互聯互通并實現要素整合的平臺化載體，其本質是借助互聯網，提供工業領域的工業操作系統，實現工業要素互聯與整合（何強和李義章，2019）。工業互聯網平臺通過匯集海量工具、系統、硬件資源，如各種計算機輔助設計、仿真分析、研發管理、工藝和制造、即時通訊、視頻會議等軟件，數控加工中心、3D打印設備、測試設備等硬件，以及海量技術知識體系和海量技術人才、專家、企業資源等，為形成智慧的工業體系、智能制造的建設奠定了堅實的知識技術基礎。

從工業互聯網平臺模式內涵來看，工業互聯網平臺就像“工業大腦”一樣，通過連接機器、設備等“工業軀體”，實現“數字經濟”和“實體經濟”的融合，進而高效配置、整合要素資源，同時避免產能過剩。如圖2 所示，工業互聯網平臺匯集了海量工業數據和工業知識、技術與方法等。一方面，通過工業互聯網平臺連接設備和機器，采集、傳輸和積累工業大數據，進而挖掘提煉工業知識并形成工業互聯網軟件；另一方面，工業互聯網平臺為企業和互聯網模式下的社會化交易提供了技術服務，供需雙方通過平臺進行交流分享、需求發布、協同工作和供需對接等活動。

三、研究設計

在研究世界級先進制造業集群競爭力提升機制之前，需要對采用的研究方法、分析策略等進行探討分析。

1.研究方法與案例選擇

案例研究方法更適用于新研究領域（Eisenhart和Graebner，2007），而世界級先進制造業集群的建設實踐還處于未成形的初級階段，故而選擇扎根方法來進行案例探索（Yin，2017）。案例研究在回答“是什么”（What）和“如何”（How）的問題上具有突出優勢，本文研究的核心問題是世界級先進制造業集群是如何提升競爭力的（How），因而案例研究方法十分適合。同時，本文希望構建一個世界級先進制造業集群創新模式與網絡運行的過程模型（Process Model），這恰恰是案例研究方法相對于其他方法的關鍵優勢所在。在案例數量選擇上，本文采取單案例分析，單案例能夠突出研究的深度，并且適合開展過程模型構建分析（Eisenhart 和Graebner，2007）。本案例研究目的是構建理論而不是檢驗理論，因而理論抽樣是合適的。選擇德國工業4.0 旗艦集群It’s OWL 作為研究對象，原因在于：第一，典型性。It’s OWL 是德國15 個世界級競爭力集群的典型代表，它不僅是德國工業4.0 技術應用的主引擎，也是世界級智能制造產業高地。第二，代表性。It’s OWL 集群擁有更高的技術含量、更快的科技創新和技術轉移、更廣的網絡協作、更大的經濟社會影響等特點，對其研究對中國培育世界級先進制造業集群的理論指導與相應實踐探索具有一定的啟示意義。

圖2 工業互聯網平臺模式內涵

2.數據來源與分析策略

本文數據獲取途徑：一是文獻資料。通過搜索CNKI、Elsevier、Wiley 和Springer 等中外文獻數據庫，獲得相關報紙新聞報道及已有文獻，為案例的多角度、全方位理解做準備工作，并對結論給出一些表層印證。二是網站資料。It’s OWL 集群門戶網站的數據庫（http://www.its-owl.com/home/），包括181家集群成員（企業、大學、研究機構和支持機構）；德國第三方企業數據庫Firmenwissen（http://www.firmenwissen.de/de/index.html）和beAddress（http://beaddress.de/#start）。三是側面印證。借助2019 年北京世界園藝博覽會的運作實踐分析，再次理解It’s OWL 集群的運作思路，此后從側面進行相關信息搜集和印證。

本文采取的分析策略包括：第一，將收集到的數據與相關主題（例如，工業4.0、科技創新、技術轉移）和It’s OWL 集群動態性發展以及已有研究串聯起來，在此過程中，記錄多個理論備忘錄，并進一步收集相關數據。第二，采用時間序列和模式匹配分析相結合的分析策略，并將企業時間序列分析的慣例（蔡寧等，2015）拓展到It’s OWL集群發展進程中，分析世界級先進制造業集群的建設實踐。

3.It’s OWL案例介紹

自2012 年以來，世界級先進制造業集群It’s OWL 一直是德國制造業競爭力的主導力量。作為“尖端集群競賽”（Leading-Edge Cluster Competition）的杰出代表，It’s OWL獲得德國聯邦政府4000 萬歐元的資助。目前，該集群由181 個合作伙伴組成，BECKHOFF、Lenze 和Hettich 等27 家核心企業，比勒費爾德應用科技大學和德伯恩大學等6 所大學，弗勞恩霍夫ENAS 研究所等16 個研究機構，以及6家負責技術轉移的企業和136家贊助企業。為了幫助集群成員有效應用工業4.0 智能技術的研究成果，It’s OWL 搭建了科技創新平臺（Technology and Innovation Platform），即工業互聯網平臺。因此，智能系統、社會技術系統、數字基礎設施、安全保障、價值網絡和先進系統工程等新科技領域正在重構It’s OWL 的技術網絡，進而有利于開發出用戶友好型的機器設備、軟件和系統來提高交易效率及資源配置效率。

四、案例分析與討論

圖3 世界級先進制造業集群It’s OWL的競爭力提升機理框架

基于案例素材，本文以世界級先進制造業集群的競爭力提升機理統領It’s OWL 集群案例分析過程，即按照集群組織和工業互聯網平臺兩條脈絡，及創建集群組織、網絡化建設運營、搭建工業互聯網平臺和落實先進制造等4 個方面展開論述，基本分析框架如圖3所示。

1.構建集群組織，推進網絡化建設運營

第一，創建集群組織。設立董事會、執行處和科技咨詢委員會等3 個部門，It’s OWL 的集群組織（It’s OWL Clustermanagement GmbH）是一種結構上類似公司型組織的非盈利機構。其中，董事會由20位來自集群內部企業、大學和研究機構等部門的權威人士構成，他們共同決定集群發展的戰略方向；執行處下設戰略處、運營處和區域發展處等負責三個不同職能領域的子部門，共涉及18名成員；科技咨詢委員會主要由來自大學和研究機構的4位國際知名的科技專家構成，他們為集群組織提供戰略決策與技術預見等方面的智力支持。3個部門各司其職、同舟共濟，通過良好的運營與治理，該集群組織獲得歐盟金標集群（Cluster Management Excellence Label GOLD）稱號，代表著其在集群網絡化、治理、融資、戰略和服務等方面達到卓越水平。

第二，R&D 合作網絡建設。R&D 合作是世界級先進制造業集群提升集群競爭力的內在動力，因為它不僅可以激發集群內各主體的創新熱情，也能在更大范圍內吸引創新資源和人才，進而在更高水平上開展R&D 活動、挖掘創新潛力。目前，It’s OWL 的R&D 主體包括比勒費爾德應用科技大學、比勒菲爾德大學和帕德伯恩大學等6所大學，以及弗勞恩霍夫IOSB-INA 研究所、CITEC、OWITA 和COR-Lab 等16 個研究機構。同時，在集群組織的協助下，集群中的企業、大學和研究機構等主體通過網絡化合作實現智力共享、科技創新和技術轉移，但R&D合作網絡共同開發的技術在投入市場前需要在科技創新中心進行試驗。為順利邁向工業4.0，It’s OWL 在OstWestfalenLippe 地區建立3 個示范中心：第一個是人機交互（Human-Machine Interaction，簡稱HMI），它設立在比勒菲爾德大學（Bielefeld University）的CITEC 研究大樓，匯集了Paderborn 地區Heinz Nixdorf研究所、認知與機器人研究所（COR 實驗室）和認知互動技術卓越中心等的機構；第二個是弗勞恩霍夫和OWL 科技應用大學的智能工廠，它是一個獨立的工業4.0 應用和示范中心，也是一個中小企業部門的測試區；第三個是Paderborn 地區的弗勞恩霍夫IEM 的系統工程實驗室，它是一個檢測、比較并使用技術系統開發的最新方法與工具的應用和傳輸中心。在這些示范中心，企業可以選擇體驗新技術，然后與研究部門的專家交流自己的感受。此外，R&D 合作網絡的建設也涉及創業活動的參與。當創業者擁有商業理念和創業意愿時，R&D 合作網絡為他們提供廣泛的支持。例如，4 所國立大學的創新實驗室提供培訓和咨詢服務；Bielefeld 校區的Innovationszentrum、創業基金和Denkwerk Herford 等孵化器提供特定的方案和合作空間；Technologiefonds OWL 和Business Angels OWL基金提供投資資本等。

第三，國際協作網絡建設。It’s OWL 當前已成為全球范圍內數字化領域的標桿，加之深厚的合作文化底蘊已使它的合作伙伴超越了地域邊界。世界級一流企業、隱形冠軍等地方企業和研究機構，以及與商業相關的其他組織聯合創建了一個獨特的創新生態系統。在區域成功的基礎上，It’s OWL不斷尋找、吸引世界各地的優秀伙伴，截至2019 年年底，It’s OWL已經與加拿大、中國、芬蘭、印度、日本和美國等國家建立了合作關系。同時，It’s OWL在產品和生產系統數字化領域能夠就當前主題、趨勢和解決方案等提供了一個杰出的意見交換平臺，所以它是一個在歐洲和國際項目中備受青睞的合作伙伴。此外，該集群的國際協作網絡允許全球各地的合作伙伴與其他任何伙伴進行參觀交流，體驗It’s OWL 為產業與研究所提供的卓有成效的共生網絡。所以，It’s OWL為技術和項目成果轉移到更廣泛的社區提供了寶貴的技術訣竅，也正是這種國際協作網絡的良好運營為應對數字化轉型的挑戰及其在全球范圍的影響奠定了基礎。然而，為了提升并維持全球競爭力，It’s OWL致力于建設一個更加兼容、互補的國際協作網絡。

2.搭建工業互聯網平臺，落實先進制造

第一，搭建工業互聯網平臺。為搭建這一工業互聯網平臺，德國研發支持計劃從2012 年到2019年共向工業4.0 科技解決方案投入45 億歐元，但并不是所有的成果都轉化為成功的產品、服務和商業模式，只有以科技創新為導向的技術從研究和科技領域轉移到工業應用中，德國才能成功邁向工業4.0。這就要求中小型企業務必通過科學恰當的方式和創新機制參與并經濟地利用研究領域的最新發展，譬如，使用試點應用程序或最佳實踐策略。經過大量的實踐探索與嘗試，工業互聯網平臺在It’s OWL 科技創新戰略實施下應運而生（見圖3），涉及短期項目和長期項目。短期項目包括自我優化、人機交互、智能網絡、能源效率和系統工程等五大模塊，其中自我優化涉及潛力挖掘、智能輔助系統、機器學習和工藝設備監控等內容。其中，人機交互的內容包括控制理念、交互式機器人、虛擬設計評審和增強現實等；智能網絡涉及自我配置、遠程監控、即插即用和通信結構等方面；能源效率涉及電力電子、能源管理、資源效率和能源獲取等方面；系統工程涉及機電系統類型、建模分析、機電一體化模塊和接口標準化等內容。長期項目涉及市場中心、技術預見、網絡安全、技術認同和工業4.0等五個領域。其中，市場重心主要包括聯合分析和市場分析等；技術預見涉及情景分析、技術路線圖和商業模型等方面內容；網絡安全包括保護產品與專有技術、障礙分析和保護理念等；科技認同包括可用性研究、技術效應評估和技術設計等方面；工業4.0 涉及工業組織及其結構、交互技術、協助系統和限定條件等方面內容。德國正在步入第四次工業革命，目標是創建動態、實時動態和自我組織的價值鏈，不僅包括生產設施，也涉及企業之外增值鏈的各個環節，乃至整個生產過程的全面數字化與信息化。為此，德國企業界，特別是中小型企業（中小型企業占據德國99%的商業市場，提供60%的就業，創造德國經濟總量的55%不得不投資數字化并搭建工業互聯網平臺，這是保證科技和相應競爭力銜接的唯一方式。因此，It’s OWL 特別重視對中小型企業應對數字化挑戰的支持，58家企業在前兩輪尖端集群競賽中共引進73項科技創新項目，同時集群內的大學和研究機構為智能科技系統搭建了工業互聯網平臺。

第二，實現上下游企業之間的要素匹配。It’s OWL 為企業提供全面的數字轉型支持，通過諸如研討會、課程培訓、專家團隊、示范中心和快速審查等，幫助企業熟悉并熟練應用工業互聯網平臺。基于工業互聯網平臺獲取的工業大數據，位于產業鏈上下游的企業能夠構建新型生產關系，實現工業要素在生產關系中的優化配置。在集群組織的監管指引下，企業每年在約30個活動和研討會上了解數字轉型的新研究方法和解決方案，并與上下游企業建立伙伴關系。同時，集群組織提供的培訓課程向企業員工傳授有關新技術及其應用領域的知識，而且工業4.0 和系統工程專家組在討論數字生產前沿問題時，鼓勵企業之間進行互動，進一步提升上下游企業之間的協同性；在此基礎上，企業通過在線問卷形式的自我檢查可以獨立地對其業務在數字化方面的情況進行評估，針對評估結果企業能夠快速與專家建立聯系，進而調整下一步的優化方案。最終，上下游企業借助工業互聯網平臺提升了數字化分析決策能力，進而優化了基于數據協同分析的產業鏈環節互通，極大地降低了交易費用并有效地規避了負外部性的發生。

第三，實現競合型企業之間的技術轉移。為了提高制造業的競爭力，企業必須把握工業4.0 帶來的機遇，掌握智能科技系統相關的核心技術。為此，It’s OWL 建立了一套面向中小型企業需求的系統方法來消除企業（特別是競爭型企業）之間的技術轉移壁壘，繼而激發了R&D 活力、宣揚合作文化。根據Roman 等（2017），該套技術轉移流程共需四步：首先，通過參加展覽會等活動建立興趣；其次，有意向的企業參加科技創新論壇和課程培訓等活動深入了解工業互聯網平臺；然后，根據本企業內部的具體問題試驗檢測；最后，實施技術轉移項目。在過去的3 年內，It’s OWL 共實施了150 項技術轉移項目，同時這些項目的成果和經驗也被納入到工業互聯網平臺，以便集群內各成員共享。

第四，實現企業與用戶之間的供需匹配。借助工業互聯網平臺，企業和用戶之間建立交易關系，同時輔助產品或服務創新，進而更有效地實現企業與用戶之間的供需匹配。為推進工業4.0，It’s OWL 激勵企業增加產品和生產過程的智能化，并開辟潛在客戶的準入渠道，同時支持企業和研究機構等主體共同開發新基礎技術、可重復利用的解決方案模型和軟件庫等，促進工業互聯網平臺更好地服務企業與用戶之間的對接。此外，創業者通過工業互聯網平臺不僅能夠通過接觸潛在客戶完善創業理念，而且可以獲得集群合作伙伴的廣泛支持，這為初創企業建立、占領新市場帶來了巨大的機遇。

五、結論與啟示

本文立足于“現代經濟體系建設如何將著力點落實到制造業領域”這一社會經濟熱點問題，以德國工業4.0 旗艦集群It’s OWL 作為典型案例，剖析了世界級先進制造業集群的競爭力提升機制。得到以下幾點結論與啟示。

1.結論

世界級先進制造業集群主要是依靠集群組織和工業互聯網提升競爭力；通過創建集群組織、加強網絡化建設運營，進而解決治理運營問題；通過搭建工業互聯網平臺、落實先進制造，最終實現創新增長。It’s OWL 的具體實踐包括：第一，創建集群組織，它擁有公司型組織結構，通過下設具有不同職能的部門并配備合適的人才，進而負責整個集群的建設、運營與治理，它能夠將跨行業和跨地理邊界的企業、大學、研究機構和支持機構等主體連接成命運共同體。第二，在集群組織的協助下，世界級先進制造業集群通過建設運營R&D 合作網絡和國際協作網絡，提升了研發創新能力和國際影響力。第三，基于互聯網，將工業領域的各種資源、設備、軟件、人等統一在一起，搭建工業互聯網平臺，為整合社會化資源進行價值創造和交易提供平臺化載體。第四，利用工業互聯網平臺，實現上下游企業要素匹配和競爭型企業之間的技術轉移，以及實現企業與用戶之間的供需（要素/產品/服務）匹配，極大地提高了資源配置效率和交易效率，進而實現先進制造。因此，世界級先進制造業集群是制造業改革的新范式，是提高區域創新能力和競爭力的絕佳途徑，通過網絡合作、智力共享激發科技創新、技術進步，加速知識溢流、技術擴散，轉化為新的生產流程和商業模式，進而提高競爭力。

本文的理論貢獻包括：第一，為世界級先進制造業集群研究提供了網絡組織視角，世界級先進制造業集群將一個地區的企業、大學、研究機構和其他參與者沿著價值鏈連成網絡，整合了各自的優勢，創造了能促進研發與創新的協同效應，使所在的地區變的更具吸引力。第二，理清了世界級先進制造業集群的競爭力提升機理：依靠集群組織解決治理運營問題，依靠工業互聯網平臺實現創新增長問題，最終實現世界級先進制造業集群網絡運營的穩健性及全球競爭力的穩步提升。第三，為世界級先進制造業集群研究提供了一個新素材，It’s OWL集群集R&D、勞動力培訓、工程與工程再造、論證、測試和市場創造等活動于一體，通過強勁的科技創新、高效的技術擴散和卓越的網絡運作等路徑提高全球競爭力與影響力，為中國世界級先進制造業集群的培育提供了實踐參考。

2.啟示

第一，創建集群組織，加強網絡化建設運營。德國工業4.0 旗艦集群It’s OWL 通過創建集群組織（集群網絡化促進機構），設立負責不同職能領域的下屬部門，突破了傳統產業集群要么依靠政府部門治理，要么依靠市場邏輯治理的思維局限，為世界級先進制造業集群實現網絡化治理奠定了基礎。因為集“聯絡者”“協調者”“經營者”“決策者”“治理者”等職能于一身的集群組織不僅有能力且愿意為企業、大學、研究機構和支持機構等主體的合作仲裁調解，而且具備足夠的眼界使各主體接受目所不及的遠景構想并激勵其相互接觸、自愿建立合作關系。此外，市場運行的基本邏輯是價格機制，科層運行的基本邏輯是權利機制（Powell，1990），而作為一種網絡組織的世界級先進制造業集群的理應注重網絡化建設運營。It’s OWL 集群通過建設R&D合作網絡和國際協作網絡，一方面，通過信息互通、智力共享促進研發創新；另一方面，通過開放合作、優勢互補實現互利共贏。所以，在中國培育世界級先進制造業集群的具體實踐中，應注重網絡化建設運營，特別是對于往往缺乏人才、資源和資金等的中小型企業來說，網絡化合作發展不僅有利于它們加強交流、建立信任，繼而有效地將正外部性內部化，也是它們規避風險、發揮比較優勢，實現互惠互利的有效途徑。

第二，搭建工業互聯網平臺，貫徹落實先進制造。在“互聯網+”的背景下，推進工業化與信息化的融合，助力先進制造需要構建工業互聯網平臺。It’s OWL 集群搭建的工業互聯網平臺將工業領域的資源、設備和軟件等統一在一起，并用統一的語言描述工業知識和技術，快速重構整個價值鏈。相比德國，中國制造業的體量全球第一，擁有巨量的工業數據，這是中國建設工業互聯網平臺的巨大優勢。不過，中國搭建工業互聯網平臺，仍需突破智能設計與仿真及其工具、制造物聯與服務、工業大數據處理等高端工業軟件核心技術，開發自主可控的高端工業平臺軟件和重點領域應用軟件，建立完善工業軟件集成標準與安全測評體系，推進自主工業軟件體系化發展和產業化應用。這也是加快中國推動新一代信息技術與制造業融合發展，順利實現智能轉型的主攻方向（何強和李義章，2019）。同時，相當于“工業大腦”的工業互聯網平臺將工業設備、工業軟件和硬件等有機地整合在一起，It’s OWL 集群通過利用工業互聯網平臺提供的工業大數據，實現了上下游企業的要素匹配和競合型企業的技術轉移，以及企業與用戶之間的產品供需匹配。在新一輪全球工業化競爭中，中國應認識到工業互聯網平臺是推動工業智能化轉型升級的利器，并在滿足工業互聯網的安全前提下充分應用工業互聯網平臺，不僅讓它承載起工業知識、工業體系和行業標準，而且要通過工業大數據實現產品市場和要素市場的供需均衡，以及產業間的創新合作與技術轉移，進而順利貫徹落實“數字經濟”與“實體經濟”的深度融合，進而實現先進制造。

本文從集群組織和工業互聯網兩個角度系統分析了德國工業4.0 旗艦集群It’s OWL 的競爭力提升機制，為中國培育世界級先進制造業集群提供了一定價值的實踐參考。但是除集群組織和工業互聯網外，世界級先進制造業集群的競爭力提升機制可能還受其他方面因素的影響，這是文中沒有涉及的，同時采用更多的案例對本文提出的理論框架進行驗證也是下一步研究的方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