馬亞偉

我和丈夫剛結婚那年,借錢買了房子。工薪階層,那么多的債像大山一樣壓著,我們只好靠節衣縮食攢錢還賬。每到冬天,便宜的大白菜就成了我們餐桌的主打菜,而且幾乎是唯一的菜。兩個人清貧的“白菜歲月”,卻吃得有滋有味。
大白菜是從老家帶來的,不用花一分錢。我和丈夫把一堆大白菜整齊地碼好,拍拍身上的塵土,相視而笑。我們像兩只要冬眠的小獸,為自己儲備下過冬的食物,無限滿足。
把一種大白菜,吃出百變的口味,這樣的人是不是可以算“美食家”了?白菜實在是老百姓的當家菜,營養豐富,吃法多樣,可炒可燉,可醋熘可涼拌,可做湯可做餡。丈夫獨創了一道菜,就是把白菜幫切成極細的絲,然后在大火上醋熘一下,美其名曰:醋熘銀絲。這道菜的刀工是很重要,把白菜切成細長而均勻的絲不容易,丈夫的刀工就是那時候練就的;這道菜火候是關鍵,幾秒鐘的時間就要起鍋,眼疾手快才能做好。
端上餐桌時,丈夫每每都要高喊一聲:“醋熘銀絲來嘍!”我故意逗他:“矯情!不過是大白菜罷了。你說你得多喜歡錢啊,取個菜名還得帶個‘銀字!”他哈哈一笑說:“大白菜怎么啦?大白菜不僅百變還百搭,樸實親民,是世界上最好的菜。做人就應該像大白菜一樣,踏實可靠,到哪兒都能派上用場。無論怎樣刀切、炒制、燉煮,都能保持本色,呈現最美的味道。你瞧這白菜絲,潔白瑩潤,可不就跟銀絲一樣。而且呢,白菜的諧音是‘百財,多吃大白菜日子會越過越好呢!”又是“百財”,對錢的渴望該有多迫切啊!我終于明白,老百姓生活中那些討個好彩頭的說法都是窮人的智慧,看來貧窮不僅不會限制人的想象,反而會激發創造力。
當然,我的“創作熱情”也空前高漲,琢磨出不少吃白菜的花樣。酸辣白菜,白菜豆腐,蒜瓣白菜,涼拌白菜絲,如此等等。我們最喜歡的還是白菜餡的餃子,白菜剁餡,里面放點蝦米,然后把餡調制得香噴噴的,滿屋子香氣繚繞。丈夫總是打趣說:“要吃海鮮餡的餃子嘍!”兩個人一起包餃子,是美好的“白菜歲月”里最幸福的事。丈夫搟皮,我負責包,兩個人配合默契。屋外天寒地凍,風聲呼嘯,而我們相守在溫暖的家里,享受著兩個人的安寧和幸福。時光無聲,歲月靜好。我們一邊包餃子,一邊聊天。聊天的內容,大都是兩個喜歡做夢的人對未來的憧憬。當然,那些當時以為的白日夢,多年后真的成了現實。
今天白菜,明天白菜,后天還是白菜,一成不變,正如我們始終如一的愛。餐桌上雖然寡淡,但愛卻是香濃的。“有情飲水飽,無愛金屋寒。”經歷過,你才會發現這句話是至理名言。
后來的一天,我們看到春晚上小品節目,里面的臺詞“一碟子腌白菜,又是一碟子腌白菜”很搞笑,我們都哈哈大笑。笑著笑著,我忽然想起兩個人的白菜歲月,眼淚忍不住出來了。再看丈夫,他的眼圈也紅紅的。
人生中,總會有那么一段歲月,清貧而閃亮,簡單而豐盈。即使有一天生活在時光的磨礪中變得平淡無奇,想起那段歲月依然會讓我們內心柔弱。兩個人的“白菜歲月”,是愛的見證,也是彼此在最好的年華里相濡以沫的見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