心理忽視與虐待對青少年關系攻擊的影響研究
——基于Bootstrap方法的分析

張珊珊 張 野 代辰旭

（沈陽師范大學教育科學學院，遼寧 沈陽 110034）

1 引言

近年來，有關青少年群體暴力攻擊事件被頻繁報道，這不僅嚴重干擾了社會正常秩序的發展，也損害了青少年的身心健康狀況，引起了家庭、學校及社會多方面的高度重視。與此同時，人際關系暴力——“關系攻擊”也開始被研究者所關注，它比身體攻擊、暴力攻擊更常見于校園環境中，但卻因其極強的隱蔽性，而不易被人覺察，難以防范。具體來說，關系攻擊是故意操縱或破壞他人人際關系的一種傷害性行為。在日常中，被同伴拒絕、故意冷落同伴、忽視或無視同伴要求、散布同伴的謠言以及有意將特定個體排除于群體之外等等，這些行為均屬于關系攻擊，[1]因而它也被稱為人際間的“冷暴力”。相關研究也表明，隨著年齡的增長，青少年關系攻擊發生比率也越來越多，[2]其傷害程度更為深遠，它可能是引發青少年肢體沖突、欺凌與暴力事件潛在前因變量。但目前針對青少年關系攻擊的研究相對缺乏，因此有必要對青少年關系攻擊問題進行系統性探討，以便為建立安全、綠色校園環境提供理論支撐。

有研究顯示，不當的教養方式、緊張的父母關系、父母的高壓管制與控制、不安全親子依戀等不利家庭情境均可能影響著青少年關系攻擊的形成。[3]心理虐待與忽視作為其中一種不良家庭情境，對青少年的身心發展有著消極影響。[4]無論是心理虐待還是心理忽視都與青少年抑郁、孤獨感、自殺意念、攻擊行為等密切相關。[5]還有研究指出，心理虐待與忽視是青少年的不同形式的攻擊行為的前因變量。[6-7]因此，心理虐待與忽視可能也是導致青少年關系攻擊產生的早期不利因素。

公正世界信念是一種價值信念，是指個體相信自己生活在一個得其應得的世界中。[8]個體童年期的經歷會影響其公正世界信念的形成，如溫暖和諧的教育方式更利于個體形成高水平公正世界信念，而童年期遭受的虐待越多，個體形成的公正世界信念水平則越低。[9]與低水平公正世界信念者相比，高水平公正世界信念者，在遭受挫折后會產生更少的攻擊性。[10]Hafer等人認為，公正世界信念是一種保護性因素，可緩沖個體的消極情緒，增進積極情緒體驗，減少對不公正事件的憤怒，避免攻擊行為的產生。[11]

綜上所述，心理虐待與忽視可以直接預測關系攻擊，也可以直接預測公正世界信念，公正世界信念負向預測關系攻擊。因此，公正世界信念可能在兩者之間起著中介作用。本研究對上述問題擬待證實。

2 研究對象和方法

2.1 研究被試

采用整群抽樣的方法選取遼寧省4所中學（2所初中，2所高中）的學生為被試，以班級為單位發放問卷進行團體測量。共計發放問卷1364份，回收問卷1152份，剔除無效問卷后，有效問卷1037份，有效率為90.02% 。其中，男生435人，女生602人；初中生455人，高中生582人；城市生609人，農村生428人；年齡12~18歲，平均年齡（15.01±2.70）歲。

2.2 測量工具

2.2.1 兒童心理虐待與忽視量表

采用鄧云龍等人編制的兒童期心理虐待與忽視量表，[12]該問卷由31個條目組成，包括心理虐待和心理忽視2個分量表。其中，心理虐待分量表包括責罵、恐嚇、干涉3個維度，共14個條目，心理忽視分量表包括情感忽視、教育忽視、身體監督忽視3個維度，共17個條目。采用0（無）~4（總是）5級計分。本研究中，兩個分量表及其各維度Cronbach'α系數為在0.73~0.84之間。

2.2.2 青少年關系攻擊問卷

采用Wendy等人編制的青少年關系攻擊問卷，[13]該問卷由16個條目組成，包括主動關系攻擊和被動關系攻擊2個維度，采用1（從未）~5（總是）5級計分，主動關系攻擊維度可以考查個體對他人造成的關系攻擊，包含11個條目；被動關系攻擊維度可以考查個體受到他人的關系攻擊，包含5個條目。得分越高說明各關系攻擊越強。本研究中，總問卷及各維度Cronbach'α系數在0.76~0.81之間。

2.2.3 公正世界信念量表

采用Dalbert編制的公正世界信念量表，[14]共13個條目，包括個人公正世界信念和一般公正世界信念2個維度，1（非常不同意）~6表示“非常同意”6級評分。本研究中，總量表及各維度的Cronbach'α系數在0.75~0.82之間。

3 共同方法偏差的檢驗

采用Harman單因素方法進行共同方法偏差的檢驗。對有的測量項目進行未旋轉的探索性因素分析，結果顯示，共有10個因子的特征值大于1，第一個公共因子解釋了總變異量的21.87%，小于40%的判斷標準。[15]其次，單因素模型的驗證性分析結果顯示擬合結果較差（χ2/df=15.81，RFI=0.53，GFI=0.69，CFI=0.57，NFI=0.66，RMSEA =0.51），因此，兩種檢驗法均說明本研究不存在嚴重的共同方法偏差。

4 施測與數據處理

采用SPSS22.0對研究所需的數據進行整理和分析；采用AMOS21.0對變量之間的中介效應進行檢驗。統計方法包括相關分析、回歸分析、偏差校正的百分位Bootstrap法等。在α=0.05為檢驗水準。

5 結果

5.1 中學生關系攻擊在人口學變量上的差異

中學生主動攻擊存在性別差異，男生的主動攻擊顯著高于女生（t= 3.63，P<0.001)，男生高于女生。中學生主動攻擊存在學段差異（t=-2.02，P<0.05)，說明初中生高于高中生。中學生關系攻擊各維度及其總分存在生源地差異（t=-2.18，P<0.05；t=-2.11，P<0.05；t=-2.42，P<0.05），農村學生高于城市學生，說明農村學生參與關系攻擊較多。中學生被攻擊及關系攻擊的總分存在是否獨生子女差異（t=-2.39，P<0.05；t=-2.20，P<0.05），說明非獨生子女高于獨生子女（見表1）。

表1 中學生關系攻擊在人口學變量上的差異

5.2 中學生心理虐待與忽視、公正世界信念與關系攻擊的相關性

采用Pearson相關法考察中學生心理虐待、心理忽視與公正世界信念各維度、關系攻擊各維度之間的相關。心理虐待、心理忽視分別與主動關系攻擊、被動關系攻擊兩兩呈正相關；個人公正世界信念、一般公正世界信念分別與心理虐待、心理忽視、主動關系攻擊、被動關系攻擊呈負相關。

5.3 公正世界信念在心理忽視虐待與關系攻擊間的中介效應檢驗

首先考察公正世界信念在心理虐待與關系攻擊間的中介效應。第一步以關系攻擊總分為因變量，以心理虐待總分為預測變量進行回歸分析，標準化回歸系數有統計學意義（β=0.49，P<0.001，R2=0.24）；第二步以公正世界信念為因變量，以心理虐待為預測變量進行回歸分析，標準化回歸系數有統計學意義（β=-0.29，P<0.001，R2=0.09）；第三步將心理虐待和公正世界信念同時納入回歸方程，結果關系攻擊的回歸系數明顯降低（β=0.42，P<0.001，R2=0.28），而公正世界信念能負向預測關系攻擊（β=-0.22，P<0.001）。同樣，將心理忽視和公正世界信念得分同時納入回歸方程時，心理忽視的回歸系數略有降低，公正世界信念負向預測關系攻擊，見表2。

表2 中介效應檢驗（n=1037）

5.4 心理虐待忽視對關系攻擊影響的中介模型建構

進一步使用AMOS22.0建立結構方程模型檢驗公正世界信念的中介作用。研究把公正世界信念同時加入心理虐待與關系攻擊的關系、心理忽視與關系攻擊的關系中作為中介變量，并分別以心理虐待、心理忽視作為預測變量，以關系攻擊為因變量，通過極大似然法進行整體模型建構，模型擬合結果為：χ2/df=5.18，CFI=0.99，TLI=0.98，RMSEA=0.06 （95%可信區間為0.26~0.43），SRMR=0.03，所有指標均處于可接受范圍，標準化通徑系數的顯著性見圖1。

圖1 公正世界信念在心理虐待忽視與關系攻擊之間的中介模型

采用Bootstrap 法對中介效應進行估計，公正世界信念分別在心理虐待、心理忽視與關系攻擊的標準化間接效應估計值分別為0.045，95%可信區間為[0.026，0.069]和0.041，95%可信區間為[0.024，0.064]，不包含0。因此，公正世界信念分別在心理虐待、心理忽視與關系攻擊間起顯著的中介作用。具體來看，心理虐待和公正世界信念對關系攻擊的總效應值為：0.30+（-0.198×-0.225）=0.34，公正世界信念的中介效應值占總效應值的13.0%；心理忽視和公正世界信念對關系攻擊的總效應值為：-0.15+（-0.183×-0.225）=0.19，公正世界信念的中介效應值占總效應值的21.67%。

6 討論

6.1 青少年關系攻擊差異比較分析

本研究發現，男生主動關系攻擊顯著多于女生。青少年關系攻擊的性別差異一致存在爭議，有研究認為男生關系攻擊多于女生，[3]而有研究卻發現女生關系攻擊多于男生。[16]本研究僅發現了主動關系攻擊存在性別差異，這可能是親密性是青少年人際交往的一個典型特點，尤其女生的友誼關系中親密性要強于男生。她們會通過分享秘密、表露自我等方式增進彼此間的親密性，并維持和諧的友誼。因此，女生主動關系攻擊少于男生。在關系攻擊的學段差異上，高中生被動關系和關系攻擊多于初中生，這與蔣柳青的研究結果相吻合。[17]高中生日常人際交往過程中，與同伴間的矛盾和沖突會隨著年齡的增長，將外顯攻擊行為演化為內隱關系攻擊行為。加之，高中生的情商以及社會化程度均高于初中生，他們會更加理智、冷靜地處理人際沖突問題，印證了以往研究提出的關系攻擊隨年齡增長而增加，身體攻擊則減少的觀點。[18]在生源地上，農村學生關系攻擊及其各維度均顯著高于城市學生。這可能是農村學生中部分為留守學生，本身就是遭受心理忽視與心理虐待的受害者，因長期缺乏有效的家庭社會支持系統，關系攻擊作為不良行為與其他問題行為一樣難以避免。[19]最后，研究還發現非獨生子女關系攻擊多于獨生子女。從進化心理學資源獲得角度，多子女家庭子女間存在著某種“隱性”競爭關系，他們可能需要通過各種方式去獲取父母的資源及關愛，以滿足心理需求，這可能是非獨生子女關系攻擊較多的原因。

6.2 心理忽視與虐待與青少年關系攻擊的關系及其作用機制

相關分析表明，心理虐待、心理忽視均與青少年關系攻擊呈顯著正相關。個體從嬰幼兒成長為青少年過程中，是其生理、心理獲得快速發展階段，此時的父母對子女的高質量陪伴非常重要。因此，家庭結構、家庭氣氛、親子關系等家庭環境變量對青少年心理健康積極成長均有決定性影響。如果青少年長期遭受父母或撫養者的虐待、忽視，這種消極的重復性行為或心理傷害將會使他們獲得無價值的自我認知，[20]進而導致青少年體驗到更多的消極情緒，會讓其相繼出現恐懼、退縮、焦慮、攻擊等一系列情緒及行為問題。另一方面，公正世界信念與青少年關系攻擊呈顯著負相關。本研究進一步證實關系攻擊作為攻擊行為的一種也與青少年公正世界信念有關。具體而言，低水平公正世界信念者，在受到不公正事件的威脅后，其憤怒、敵意和攻擊等消極情緒增加，進而產生關系攻擊。同時，具有低公正世界信念青少年的憤怒、敵意等情形更易被激起，出現關系攻擊。研究結果提示學校教師、管理者可以通過家庭環境排查可能發生關系攻擊者，以便幫助他們增強公正感以防范關系攻擊發生。

中介分析表明，心理虐待、心理忽視及公正世界信念對關系攻擊均具有預測作用，且公正世界信念在心理虐待與關系攻擊關系間，心理忽視與關系攻擊間起著部分中介作用。從這一中介作用來看，青少年遭受的心理虐待與忽視經歷越多，其公正世界信念水平越低，他們心理健康水平越差，當遇見沖突時越易出現關系攻擊。個體處于心理虐待與忽視情境中會形成對世界不公正的圖式，且他們還會運用這種圖式感知、評價和記憶信息，即低水平的公正世界信念影響著中學生的道德認知，出現“道德推脫”現象。相反，高水平的公正世界信念往往作為一種個人資源發揮著緩沖器的作用，是一種保護性的策略。即便青少年遭遇虐待、忽視等不公正對待時，擁有高公正世界信念者也可降低此事對他們的不良影響，有助于他們保持心理健康，激發他們追求長遠的目標。

6.3 研究啟示與不足

上述研究結果啟示我們，可從提高公正世界信念考慮如何減少其關系攻擊，如在學校教育中，班主任或心理健康教師可以通過主題班會、心理健康專題教育等方式增強學生積極心理品質，提升學生公正世界信念水平，突出公正世界信念對個體心理健康遭受破壞的保護功能，減少處于心理虐待和心理忽視環境中的學生消極情緒體驗，以降低關系攻擊發生的可能性。必要時，教師應該給予學生家長進行有效的家庭教育指導，強調家庭環境對學生心理健康培育的重要意義，尤其對于那些處境不利的青少年更應該重點關注。需要指出的是，由于本研究是橫斷研究探討的青少年關系攻擊影響機制，對于心理忽視與虐待與關系攻擊的關系也可能是：隨著心理忽視與虐待程度增強，其社會功能明顯受損（如交往技巧）時，青少年可能因此而出現更多的敵意心理。未來有必要對兩者關系進行縱向追蹤探討。此外，本研究僅從公正世界信念角度實證考查了心理忽視虐待對青少年關系攻擊的作用機制，今后可考慮其他中介變量（如樂觀）是否在兩者關系中起到中介作用，及考查兩者關系中可能存在的調節變量（如領悟社會支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