郭嬌嬌,王子燚,張 碩,王德樂,田 樂,朱 輝,吳曉冬
抗N-甲基-D-天冬氨酸受體(N-methyl-D-aspartate receptor,NMDAR)腦炎,是一種由抗NMDAR抗體介導的自身免疫性腦炎。該病好發于年輕女性患者,部分患者可伴腫瘤,其中以畸胎瘤最為常見。非霍奇金淋巴瘤(non-Hodgkin’s lymphoma,NHL)是一組起源于淋巴細胞的惡性腫瘤,預后較差。非霍奇金淋巴瘤合并抗NMDAR腦炎十分罕見,目前國內外尚無此病例相關報道,現報道1例如下,旨在加深臨床對該病的認識。
患者,男,77歲,因“突發抽搐、意識不清8 h”于2019年7月17日入我院?;颊呷朐呵? h無明顯誘因出現發作性抽搐,抽搐時表現為上肢屈曲,下肢伸直,雙眼向上凝視,呼之不應,意識喪失,無口吐白沫及舌咬傷,持續約5 min后意識恢復,抽搐停止,共發作一次,自測體溫最高達38.9 ℃,遂入我院治療,入院后行頭部CT檢查過程中抽搐再次發作,表現為雙上肢屈曲,下肢伸直,口吐白沫,持續約5 min停止,但仍有意識不清。病程中伴有小便失禁,無頭暈、頭痛,無飲水嗆咳,無呼吸困難,大便如常,近1 y體重緩慢下降約5 kg。既往史:2 y前于吉林大學第一醫院血液科確診“NHL-邊緣區淋巴瘤(IVB)”,并給予R-CHOP方案(R:美羅華;C:環磷酰胺;H:阿霉素;O:長春新堿;P:強的松)化療5 m,因患者不能耐受化療方案停止化療,改用苯丁酸氮芥治療至今,患者病情平穩,并規律復查血常規;否認糖尿病、高血壓、冠心病、結核、肝炎病史;否認食物、藥物過敏史,無毒物接觸史,近期無疫苗接種史,無煙酒嗜好。體格檢查:體溫37.3 ℃,脈搏140次/min,血壓155/90 mmHg(1 mmHg=0.133 kPa),呼吸22次/min,內科查體:雙肺可聞及散在濕羅音,心臟聽診未聞及雜音及額外心音,腹部查體未見壓痛及反跳痛。神經系統查體:意識模糊,問話不答,查體不合作,雙眼向左側凝視,對光反射及間接對光反射遲鈍,雙側瞳孔等大同圓,直徑約3.5 mm,雙側額紋對稱,口角無偏斜,四肢壓眶可動,四肢肌張力稍增高,四肢腱反射正常引出,雙側Chaddock征陽性,腦膜刺激征陰性,余查體不合作。
輔助檢查:影像學檢查:頭部MRI平掃+增強:提示左側顳頂枕葉、島葉、額葉片狀低信號伴皮質高信號(見圖1)。肺部多排CT提示支氣管炎,雙肺散在炎變及雙側胸腔積液。24 h長程腦電圖提示:左側顳葉可見少量尖波以及尖慢波發放,異常腦電圖?;灆z查:血常規提示白細胞7.54×109/L,中性粒細胞百分比0.11,淋巴細胞百分比0.83,中性粒細胞絕對值0.82×109/L,淋巴細胞絕對值6.28×109/L,紅細胞2.65×1012/L,血紅蛋白88 g/L,血小板14×109/L;超敏C反應蛋白129.75 mg/L;B型鈉尿肽前體16900.0 pg/ml。外科綜合、風濕3項、免疫5項、甲狀腺功能、腫瘤標志物等均未見明顯異常。腰椎穿刺示腦脊液壓力為140 mmH2O,蛋白0.83 g/L,細胞學檢查、結核抗體、一般細菌及真菌涂片、布魯氏菌、隱球菌未見明顯異常。血清及腦脊液自身抗體檢測:腦脊液及血清抗NMDAR抗體陽性(1∶20)、抗LGI1抗體、抗GABABR抗體、神經節苷脂抗體、副腫瘤綜合征抗體均未見異常。診斷為抗NMDAR腦炎,考慮患者既往非霍奇金淋巴瘤病史,請血液科協助診治,血液科建議行骨髓穿刺涂片及活檢(見圖2),提示:CD5-CD10-小B細胞淋巴瘤脊髓侵犯,考慮邊緣區淋巴瘤骨髓侵犯。予以丙球0.4 g/(kg·d)靜脈滴注治療5 d,同時抗癲癇(左乙拉西坦0.5 g,2/d口服)治療,患者住院期間無抽搐發作,意識轉清,好轉出院,囑患者出院后繼續抗癲癇(左乙拉西坦0.5 g,2/d口服),出院3 m后電話隨訪,患者未再出現抽搐,囑其停止口服左乙拉西坦。
抗NMDAR腦炎過去被歸為副腫瘤綜合征的一種,近年來,由于抗NMDAR腦炎特異性抗體的發現,使人們認識到抗NMDAR腦炎是不同于副腫瘤綜合征的一種自身免疫性疾病,它是自身免疫性腦炎(autoimmune encephalitis,AE)最常見的一種類型[1],據報道,抗NMDAR腦炎的發病率占所有的AE近4%[2],在兒童及青年人中發病率較高,在年輕女性患者中高達58%[3]。在抗NMDAR腦炎的早期,部分合并潛在的腫瘤,其中女性患者以卵巢畸胎瘤最為常見,除此之外,合并其他常見類型的腫瘤包括小細胞肺癌、乳腺癌等,而非霍奇金淋巴瘤合并抗NMDAR腦炎較為罕見,該患者主要臨床表現為癲癇發作,病程中伴有發熱及意識障礙,既往NHL病史,頭部MRI提示左側顳頂枕葉、島葉、額葉片狀低信號伴皮質高信號;24 h長程腦電圖提示:左側顳葉可見少量尖波以及尖慢波發放,異常腦電圖;腦脊液及血清抗NMDAR抗體陽性。根據2016年Lancet Neurology發表的抗NMDAR腦炎的診斷標準[1],對于抗NMDAR抗體陽性患者,當出現6個主要癥狀群的1個及以上時,排除其他診斷后可診斷為抗NMDAR腦炎。根據患者的臨床表現符合主要癥狀群的癲癇發作及意識水平下降,血及腦脊液抗NMDAR抗體均陽性,診斷為抗NMDAR腦炎成立。
本研究報道了十分罕見的1例NHL合并抗NMDAR腦炎,該病例有以下幾個方面值得關注:(1)副腫瘤綜合征與抗NMDAR腦炎在病因、臨床表現及影像學表現上有一定的相似性,而Dalmau等[3]2018年在《新英格蘭雜志》發表的最新研究指出,抗NMDAR腦炎是B細胞介導的抗原抗體反應,引起的神經損傷是可逆的,而副腫瘤綜合征則是抗體與細胞毒性T細胞共同作用引起不可逆的神經功能障礙及損傷,兩者的發病機制差異導致其預后完全不同-抗NMDAR腦炎的預后好于副腫瘤綜合征的預后,在臨床上對于以精神異常、認識障礙及抽搐發作等起病且既往有腫瘤病史的患者,我們不應僅僅只考慮副腫瘤綜合征,還應該行其他AE相關性抗體(如抗NMDAR抗體、抗LGI1抗體、抗GABABR抗體等)的檢測,以免誤診、漏診。(2)目前國內外均未有NHL合并抗NMDAR腦炎的相關報道,有關其具體機制及靶抗原尚不十分清楚,而霍奇金淋巴瘤(Hodgkin’s lymphoma,HL)合并抗NMDAR腦炎已有數篇報道[4~6],Zandi等[6]報道了復發性HL合并抗NMDAR腦炎1例,通過人胚胎腎細胞直接免疫熒光實驗發現,抗NMDAR抗體能夠攻擊作為靶抗原的NMDAR的亞單位(NR1和NR2b)。由于該方面的研究較少,NHL合并抗NMDAR腦炎與HL合并抗NMDAR腦炎作用機制是否相同或相似并不十分清楚,希望未來有更多研究可以闡述。
本研究報道的病例應該引起對合并惡性腫瘤的抗NMDAR腦炎更廣泛的認識,結合該患者此次行骨穿提示淋巴瘤骨髓轉移可以得出,對于既往有腫瘤病史的抗NMDAR腦炎患者,其臨床癥狀可能以感染或腫瘤復發及轉移為誘因引起,在臨床上應結合患者病史及血清學、腦脊液中抗NMDAR抗體的檢測,對兩者進行鑒別。

圖1 患者頭部MRI平掃+增強提示: T2加權序列(A)可見左側顳葉呈片狀高信號;相應的病灶在FLAIR序列(B)同樣呈現高信號;在彌散加權序列(DWI)(C)左側顳葉皮質呈高信號;增強序列(D)可見左側顳葉皮質花斑狀釓強化信號

圖2 血涂片以及骨髓活檢涂片:考慮邊緣區淋巴瘤骨髓侵犯。骨髓涂片(A、B)提示淋巴細胞比例增高,占99%,成熟紅細胞大小不等,血小板少見(HE染色,×100);(PAS染色,×40)(C)和(HE染色,×40)(D)可見異常淋巴細胞散在或成簇分布(50%~60%),可見竇內侵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