蕭繹：焚書又坑爹

張發財

秦始皇并不是第一個燒過書的帝王，其太祖秦孝公就燒過，但第一次大規模燒書的是他。他以為燒掉了書就燒掉了思想的威脅，然而，干掉文人不等于干掉流氓。劉邦和項羽這兩個流氓的想法很簡單，“大丈夫當如此也，咦？彼可取而代之，耶！”

劉邦是不折不扣的流氓，其后人對待文化卻不太流氓。漢室對書還是很尊重的，西漢國家圖書館在200年間經營藏書已達13000卷，可惜王莽篡位引發大火，全被燒了。東漢繼續整理書籍，剛有起色，董卓進城又給燒了。晉朝再收集整理，永嘉之禍，仍是燒了。

這三次燒書是被戰火殃及，秦始皇則是主觀想燒。到南朝，又一次出現了“遺傳燒書”。謝靈運在《四部目錄》里說，經過休養生息，南朝積累了六萬多卷圖書。但梁武帝滅齊，“兵火延燒秘閣，經籍遺毀”。他的兒子蕭繹上位后，遺傳病發作，又燒了一次書。

蕭繹的壞是發自肺腑的，“多猜忌，于名無所假人，微有勝己者，必加毀害”。這屬于人品問題，好像跟燒書關系不大。但“雖骨肉，亦遍被其禍”，則很能說明問題。他殺兄弒父，越是跟他親近的人或事，他越是禍害，對書也是如此。

對書的態度，蕭繹是極端分裂的。中國有三個文人皇帝：李煜、趙佶和他。其中，他讀書最多、藏書最多，毀書也最多。他從小就在文字方面表現出異于常人的天賦，四歲就認識上千字，能把《曲禮》念完;長大后就是“人肉字典”，所有文字都認識;著作頗豐，寫過《孝德傳》《忠臣傳》《注漢書》《老子講疏》 ……

他讀書比別人勤奮兩倍，一篇文章必看兩遍。其中有些無奈成分——他是獨眼龍，需要付出常人兩倍的視力。他讀書投入到魔怔，不分晝夜，困倦時就讓人讀給他聽。他還有一項神奇的本事，即使鼾聲如雷，只要念錯或跳篇，馬上驚醒。

瘋狂的閱讀速度導致他瘋狂地收集圖書。繼位后，他首先將國家圖書館文德殿的兩萬余卷藏書和在首都圖書館收集的公私藏書，共七萬余卷運回江陵。加上他在江陵的舊藏七萬卷，他的藏書達到了中國史上前所未有的14萬卷，然后就燒了……

燒書的帷幕在公元554年拉開。十一月初，西魏五萬大軍直指他的江陵圖書館，武寧太守報告了魏軍南下的消息，蕭繹根本不在乎。一個月后，魏軍渡過漢水，蕭繹還有閑情寫詩。很快，大軍壓境，他依舊不在乎，召集群臣開《老子》研討會，討論辨證唯心主義思想。兩天后，他開始慌了，但早已無濟于事，魏軍開始攻城了。

公元555年一月，中國史上最大的一次焚書事件誕生了。蕭繹集中所有圖書，將寶劍在柱上擊斷，哀嘆：“文武之道，今夜盡矣！”然后開始燒書，點火后要自焚，裝模作樣往火堆里跳，但最終還是舍不得死，扭扭捏捏地放棄了，然后發表感言：“讀書萬卷，猶有今日，故焚之。”然后被魏軍捕殺。

這次燒書確實夠狠，中國官方積淀的文化瞬間格式化。城破后，魏軍于殘墟中撿理圖書，只剩四千多卷。直到北周在關中建立之初，藏書才累積到八千卷。到唐初，實際恢復的舊籍還不到原來的一半。這場災難的損失，是無法估量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