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十載艱辛集古泉

余幼時，家貧。衣食雖勉能自給，身上常一文不名。長大后，值上世紀四五十年代，正人世間最凄慘歲月。方國難當頭，家災(zāi)未已，每困頓于三餐。后輾轉(zhuǎn)來申；初喜低水平生活，方有著落，隨之家數(shù)口施累，接踵而來。柴米油鹽，此身常壓重擔，琴棋書畫，今生與我無緣。借貸雖有門，但不免要求張拜李。債臺每高筑，更經(jīng)常是卯吃寅糧。及至兒女長大，負擔漸輕。而自視己馬齒徒增，雙鬢盡白矣。欲遣愁懷，找尋真正自我，重理琴書，度好余剩年華。

上世紀九十年代初，從單位退休，尚未甘心坐以待斃，擬尋興趣遣我余生。乃思以集藏古錢幣，為老來之愛好，慰早年好古之癖，圓一生藏金之夢。一元錢能購數(shù)枚普幣，聚砂粒也能成塔，半日中不辭兩游錢市，蚌殼里亦可尋珠。珍品稀品，暫且視而不理，普品常品，何妨照單全收。剔泥除垢，銹中覓寶。水洗油擦，廢里尋珍。碌碌乎忙而有趣，悠悠然自得其樂。友人問余：“君在集古泉乎?”應(yīng)之日：“然!”友人曰：“君應(yīng)知集泉之主要條件首為經(jīng)濟。古集泉家，如袁寒云之揮金如土，羅伯昭之一擲千金。方能集得名泉，留名后世。即如早年之丁福保，現(xiàn)代之馬定祥，雖非腰纏萬貫，但亦皆家道殷實，手有余資，方能集名泉擁孤品，揚名泉界，事業(yè)有成。今以君工薪階層區(qū)區(qū)收入，量入為出僅有資金。如購一枚價位極高之稀品，則君即使搜箱倒甕，已經(jīng)傾家蕩產(chǎn)矣，一滴水焉能成汪洋大海，一抔土難堆起巍峨高山，莫違規(guī)做事，需量力而行，集泉乃有錢人之事。君其休矣!”聽友人進吉，頗覺自慚形穢，思本人近況，真乃有口難言。然則余集古泉之路將終于此乎?紛紜世界，短暫人生。倘連此一點愛好都難以保持，則將來之有限歲月又何以自遣?清夜靜思，頗覺不以為然。世間之事，亦非一成不變。集泉幣固需要較參經(jīng)濟，為怡情原本是不為虛名。況滴水可以穿石，鐵棒也能磨針。即日起，去除煙酒奢侈嗜好，只留溫飽簡儉生源。節(jié)省一點一滴資金，廣收中檔低檔錢幣。但要求品相端正，能賞心悅目，更注重價格低廉。可聚少成多。見名泉，而阮囊羞澀。不必英雄氣短，憑慧眼，識草莽珍奇，常令寒士顏開。《堅持怡情發(fā)現(xiàn)為宗旨，摒除發(fā)財致富之奢求。有幸地不愛寶，天讓藏珍。加之，本人泉緣較好，泉識漸豐。多方覓寶，奇品頻頻入手，幾番揀漏，青蚨冉冉而來。

余退休后身體尚健，常被外地單位聘用。因而魯北黔南，關(guān)中塞外，外出頻繁。假日空閑，別人在山水名勝中徜徉，而我則在各處泉市里搜求。以外廠所給之薪酬，盡作市場泉商之效益。越是地域偏僻，越是奇品眾多。深山大澤，每每藏龍臥虎。村野小店，亦有棄玉遺珠。此地難得再來，機會豈可錯過。于是，不論僭偽正統(tǒng)，一齊搜入篋內(nèi)，管它海外鄰國，經(jīng)常滿載而歸。有時得之豈唯驚喜，忽然睹面如見故人。

余自退休至今已十余年。由于集泉日與古泉為伴，鐵畫銀鉤，似常臨唐碑宋帖，翠綠深藍，如撫伴漢鼎周鐘。老來頗不寂寞，自覺生趣盎然。曾填小詞《菩薩蠻》二闋：

七旬猶在人闊駐，古錢為我添清趣。相約到期頤，與君永不離。宋錢吾最好，惜乎珍品少，偶得一枚佳，考證亂涂鴉。

剔泥除垢真容現(xiàn)，唐宋明清重露面，自作有心人，銹里細尋珍。漫道吾慳吝，買錢錢用盡，垂老惜余年，艱辛柴古泉。

如今，檢視余之集幣冊中，比較稀罕之珍品：如北宋之折十銀“大觀通寶”，1985年江蘇大運河出土的數(shù)噸南宋鐵錢中唯一銅質(zhì)母錢，“紹熙元寶”背漢四。日本皇朝十二錢之首。折二銀“和同開寶”。清代大型宮錢，“道光萬年”，背“大清一統(tǒng)”等近十枚。至于中高檔錢幣，如北宋折十長捺“大觀通寶”，南宋“紹興元寶”小平，折三篆字“建炎重寶”，“乾道元寶”背“正”字等有數(shù)十枚。時代遠古的有戰(zhàn)國時之“梁布”、“藺布”，近代有清代之“咸豐當千寶源”“太平圣寶…‘義記金錢”等，以及鐵錢花錢均有可看之品。總之，近二十年來，余艱辛集泉至此，雖生活清苦淡泊，但自摒除煙酒不良嗜好后，日以把玩古泉。為古泉尋根探源，考證涂鴉為樂。轉(zhuǎn)覺身體較退休前健壯，亦差可自慰矣!

(責(zé)編：丁 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