葛冰

這一天特別晴好,藍瑩瑩的天上沒有一點兒云彩。綠茵茵的林蔭道上,一只小狐貍搖搖擺擺地像人一樣走著,一邊走還一邊滿不在乎地東張西望。他手里舉著一面小旗,是白旗,這可不是投降的意思,白旗上寫著紅字:
過往行人注意,這是只異常聰明的狐貍,其所到之處,不得阻礙、追打或投喂食物,違者罰款十元。
公安局局長皮克
稅務局局長米克
交通局局長羅克
上面蓋著紅紅的大印章。它對于小狐貍來說,就像自行車的牌照一樣,有了牌照就可以在馬路上騎車,小狐貍拿著這面小旗也就暢通無阻了。
本城的人對小狐貍都習慣了,他的主人是馬戲團的演員,教會了小狐貍取報、到郵局送信。小狐貍經常在街上走,低頭不見抬頭見,誰還好意思老逗他呢。
這回,小狐貍替主人去百貨商店買一把漂亮的梳子和一管黑鞋油。他一只手把小旗舉得高高的,另一只手在玩一只硬殼黑甲蟲。
小狐貍正玩得起勁,忽然聽到一陣輕微的骨骨碌碌的聲音,他好奇地支棱起耳朵,這聲音是從旁邊的一條狹小的巷子里傳出來的。
小狐貍躡手躡腳地循聲而去,發現胡同的盡頭,有輛破公共汽車。他鉆了進去,哦,一只灰老鼠正滿頭大汗地搖著一架挺大的爆米花機的搖把呢。
“骨骨,碌碌,骨骨,碌碌。”
“好大的爆米花機!”小狐貍驚奇地說。灰老鼠翻起眼皮瞅了一眼,沒有理他。灰老鼠知道這只受過人訓練的小狐貍,已經習慣了吃熟食,不抓耗子,所以根本不怕他,仍舊搖著搖把。
“你在爆香米花嗎?”小狐貍又湊上去問,一面使勁兒吸溜鼻子。
“耗子藥!”灰老鼠頭也不抬地說。
小狐貍驚愕得張大嘴巴,半晌說不出話來。
骨骨碌碌的聲音停止了,灰老鼠打開了蓋子,從里面取出一粒蜜麻花大的耗子藥來。
“你一定有很多兄弟吧?”小狐貍呆呆地問。
“什么意思?”灰老鼠挺不耐煩。
“我想……”小狐貍打量著,“這樣大的耗子藥,一定可以藥死很多老鼠。”
“呸!”灰老鼠像除去晦氣似的吐口唾沫,“我是來藥貓的!”他嘟囔著,氣哼哼地走了。
小狐貍圍著爆米花機仔細打量著,這架爆米花機很奇特,竟是用米黃色的硬塑料制成的,上面一個亮亮的金屬牌子,還刻著字。小狐貍皺著眉,喃喃地念著:“火星人制造。”
“嘿,這倒不錯!”小狐貍興高采烈地叫道,“火星人制造的定是了不起的玩意兒,一定有非凡的功能,灰老鼠卻用它爆耗子藥,真是個十足的傻瓜。我嘛,得好好想想!”他背著手,歪著腦袋,做出一副思考的樣子,圍著這米黃色的爆米花機轉了一圈又一圈。
“哈!時間就是金錢!”小狐貍突然興奮地拍起手來。他從背著的小口袋里掏出了一枚五分錢大小的銀幣,這是他平時省吃儉用積攢下來的全部積蓄。他把銀幣投進爆米花機,蓋上蓋子,用力搖了起來。
“骨碌!骨碌!”小狐貍打開蓋子看看,銀幣脹得像茶壺蓋兒那樣大了。他又蓋上蓋子,繼續搖。
“骨碌!骨碌!”哦,脹得像盤子那么大了。

“骨碌!骨碌!”哈,變得像大鍋蓋兒一樣大了。“好了,再大,我會搬不動的!”小狐貍自言自語道。他晃晃悠悠地扛著閃光的大銀幣從破汽車里走出來。當然,他沒有忘記帶上小白旗,那是通行證。
“吱——”百貨商場的玻璃門打開了,胖經理一眼就看見了那個亮晃晃的大銀幣,吃驚得眼珠子都冒出了藍光,他長這么大,還沒見過這么大的銀幣呢!
“站著干什么?還……還不幫幫忙!”大銀幣下面露出小狐貍的腦袋,他已經快支撐不住了。
胖經理忙不迭地接過銀幣,不知道放在哪兒好,最后索性把它頂在了自己的腦袋上,“請……請問,您……您買點兒什么?”他滿臉堆笑,甜蜜蜜地問。
“我嘛!”小狐貍大大咧咧地挺著胸脯,拍拍肚皮,說道,“買衣服,好的!高級的!盡管拿來!”小狐貍那么能“掙”,當然得花出高水平來。
“您看這件怎么樣?”胖經理拿出一件標價一萬元的狐皮大衣。
小狐貍的鼻子差點兒氣歪了,這不是“擠對”他嗎?
“有狗皮的沒有?”想起了狗老欺侮他們狐貍,小狐貍便氣哼哼地問。
“沒!沒……有狗皮褥子!”胖經理十分尷尬,“您來這套吧!這是最時髦的蘋果牌牛仔褲、西麗蝙蝠衫。”
“有小號的沒有?”小狐貍對這套衣服很是欣賞。
胖經理拿出了另一套。
“還有小號的嗎?”
“沒有了,沒有比這再小的了。”
“你把她那身衣服賣給我吧!”小狐貍看中了玻璃柜里洋娃娃穿的那套最小號的衣服。那衣服真小,還沒有鉛筆盒大,可小狐貍不怕,回去用爆米花機一爆,要多大就有多大。
小狐貍買了衣服,胖經理樂滋滋地收下大銀幣,還找給小狐貍很多錢。
小狐貍高興地往回走,肩上背著沉甸甸的大旅行包,里面裝滿了各種各樣的好吃的:奶油豆、炸花生米、香腸片、魚干、巧克力……各種各樣的香味兒爭先恐后地向外鉆。
有了這么多好吃的,小狐貍一定會回去飽餐一頓吧?錯了,小狐貍可是個有遠見的“戰略家”。他心里早有打算:要是把這些好吃的都放進爆米花機里,就可以爆出個食品店來。那樣用不了一年,他就可以成為響當當的“萬元戶”。
“骨碌碌,骨碌碌!”花生米爆得像白薯那么大了。
“骨碌碌,骨碌碌!”巧克力脹得像桌面。
“骨碌碌……”
小狐貍瞇縫著眼睛美滋滋地幻想著,都笑出聲來了。
他滿頭大汗,挺費力地把旅行包拖進了破汽車。車里靜靜的,好像有一種輕微的“呼呼”聲。
外面刮風了吧?小狐貍這樣想著。他用力把門關緊,抹了下腦門兒上的汗,打開爆米花機的蓋兒,把那些香噴噴的食物一點一點往里裝。
“吧唧,吧唧。”他好像聽到嚼東西的聲音,一定是自己肚子在叫喚,忙了這一通,小狐貍真有點兒餓了。
“不能吃!”他極力克制自己,“現在吃一點點魚干,就等于少了一大條烤魚。”他咬著牙,抹著口水,硬是把吃的全放到爆米花機里,然后蓋上蓋兒,賣力地搖。
“骨碌碌,啰啰啰!”
不對啊!怎么是這種聲音?小狐貍又使勁兒地搖。
“骨——啰啰啰……救——救命!”
小狐貍嚇了一跳,爆米花機會說話?他哆嗦著打開蓋兒一看,只見一個張開的大嘴把爆米花機口堵得嚴嚴實實的。
“你是誰?”小狐貍小心地問。
“我……我是……一只……小白豬!”小白豬從張開的嗓子眼兒里嗚嗚嚕嚕地冒出聲音。
“你怎么到這兒來了?”
“在里面睡覺暖和。”
“我放里面那些吃的呢?”小狐貍擔心地問。
“啰……啰啰……肚……肚子里呢!”
小狐貍氣壞了:“你給我出來!”
“爆大了……出不來了,救命!救命!”小白豬在里面使勁兒地哼哼著。
真的,小白豬的嘴脹得像牛嘴一樣大,身體一定把爆米花機撐得滿滿的了!
這只小白豬雖然可氣,但也夠可憐的,小狐貍顧不得想怎么發財了,只想著怎樣把小白豬弄出來。
突然,門打開了條縫兒,那只灰老鼠連滾帶爬地竄了進來,隨即沖進來一只花貓。灰老鼠顧不得多想,忙不迭地往爆米花機里鉆,一下子鉆進了小白豬的嘴里。花貓也跟著往里沖,頭和身子擠了進去,還剩一條尾巴留在外面。
花貓發怒地叫:“鼠小子,你往外走一步!”
灰老鼠氣人地說:“有貓在門口給我站崗,我就長年在里面過日子啦!這里面簡直像個倉庫,香腸、巧克力有的是!”
“別吃光了,得給我剩一點兒!”小白豬哼哼唧唧。

怎么辦?怎么辦?一個就夠他為難的了,里面竟然進了三個!小狐貍急得直轉圈。他開始奮力拔露在外面的貓尾巴。
“嘿!嘿!”小狐貍把吃奶的力氣都使出來了,貓尾巴被拔長了一寸,可屁股硬是一點兒沒出來。小狐貍不知所措,急得又拍腦袋又跺腳,絞盡腦汁想主意。
突然他發現,爆米花機的米黃色底座上有幾行小字:故障排除法。
“哈哈!”小狐貍高興得蹦起來,“別著急,你們有救了!”接著他又認真地念了念爆米花機上的字:
一、如是肉類,可將爆大的物體用刀割成碎塊取出!
“啊!”爆米花機里三個聲音一齊叫了起來。
灰老鼠叫著:“別切我!老鼠尾巴沒多大油水!”
“貓肉一點兒也不好吃,是酸的!”花貓大聲地喊著。
小白豬在關鍵時刻也不傻:“我……我……得過豬瘟。”
“別著急,還有第二條呢!”小狐貍忙安慰他們,又接著往下看。這回他不言語了,因為上面寫得明白:
在迫不得已的情況下,可將爆米花機的安全孔(小狐貍果然在爆米花機的尾部找到一個封閉的小孔)捅開,往里面倒潤滑油再打進氣體,可將物體擠出。爆米花機則報廢。
報廢?意思就是說,他的爆米花機將完蛋,小狐貍發不了財了,當不成“萬元戶”了?!
小狐貍蹙眉眨眼地尋思:“是買刀,還是買氣筒呢?”假如他還是只野狐貍,自然用不著再想了,可是他已經通人性了,有了人的同情心了。
“唉!”他無可奈何地嘆口氣,沒好氣兒地大聲問,“你們有錢幣嗎?”
里面三個一聲不吭。
“怎么?救人還要我自己掏錢?”小狐貍生氣地大聲喊。
里面還是一聲不吭。
“唉!算我倒霉!”小狐貍氣鼓鼓地走了。
過了一會兒,他又哭喪著臉回來了,抱著一瓶潤滑油和一個小氣筒。為了這些玩意兒,小狐貍把自己的積蓄全用上了,他能不心疼嗎?
他沒好氣兒地用一枚釘子捅進安全孔,倒進半瓶潤滑油,另外半瓶順著貓尾巴倒進豬嘴里,再用小氣筒對著安全孔打起氣來。
“哧!哧!”小狐貍累得漲紅了臉。
“哧!哧!”里面的小白豬、花貓和灰老鼠哼哼唧唧地叫。
“砰”的一聲,花貓像炮彈一樣被射出來了,在空中翻了個跟頭,落在地上。
“嗖——”灰老鼠也被射出來了,昏頭漲腦地坐在地上。
“哧溜溜——”一只又肥又胖的小白豬被擠出來了。
“謝謝!”他們三個一齊不好意思地對小狐貍說,“你的錢都花光了吧?可……我們沒……沒……”
“沒關系!不能總向‘錢看嘛!”小狐貍帶著驕傲的神氣說道。他猛然想起:這陣子忙得暈頭轉向,連小白旗都丟了,他得趕快找通行證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