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捷克]弗拉迪斯拉夫·馬尼亞克
韋斯和蘭卡潛入了另一間作坊。蘭卡打開燈。韋斯被眼前的場景嚇了一跳。
作坊里亂糟糟的,簡直亂到不可思議。蘭卡覺得,這里的混亂程度已經遠遠超過媽媽的旅行床鋪了。架子上、椅子邊、地板上……到處都散落著各種東西。最亂的地方是一張大工作臺,占據了作坊一半的面積。臺面上所有東西都雜亂無章地堆在一起,像小山一樣。
“我們就算在這里找上一個星期,也不會找到指針的。”蘭卡嘆了一口氣。

“反正它肯定就在這里。”韋斯回答,但他的語氣聽起來也不怎么肯定。于是兩個人分別翻箱倒柜地找了起來……他們找遍了房間的每一個角落,就是沒有指針的蹤跡。
“也許它并不在這里。”經過又一次地毯式搜索后,蘭卡說道。她疲憊地坐到了一把空椅子上。
“胡說!”韋斯小聲駁斥道,他此刻被淹沒在架子之間,正小心翼翼地伸出手,以免碰掉什么東西。
就在這時,蘭卡找到了那根被偷走的指針。有人用一塊破布把它包裹起來,塞進了兩條彎曲的桌腿之間,那里正好是整張工作臺被壓得最塌的地方。
“我找到它啦!”蘭卡大叫起來。她用盡全身的力氣把指針拽出來,然后桌腳就松了,工作臺的一角倒塌了,所有工具也跟著一起掉到了地上。巨大的坍塌聲在鐘樓的墻壁間回蕩著,十分刺耳。這么大的動靜足夠把城里一半的人吵醒了。
“啊!不!”蘭卡捂住了嘴巴。
韋斯環視著作坊,這里比剛才更加混亂。“恐怕我們把芬斯特吵醒了。”他痛苦地說。韋斯說得沒錯,因為走廊里馬上傳來了惱怒的聲音:“是誰在那兒?”
“你躲到架子后面去。”韋斯小聲說,然后把金指針從地上撿起來,“你是我的幸運符。”蘭卡忙不迭地躲到了架子后面。
芬斯特站在門口,他身穿長長的睡衣,腳下踩著一雙土耳其風格的絨毛拖鞋,他的睡帽歪歪斜斜地搭在頭上,蓬亂的黑發垂在臉頰兩側。當芬斯特瞥見韋斯正站在亂糟糟的作坊中央,手里拿著那根金指針時,他喘起粗氣,驚恐萬分。
“韋……韋……韋斯?”
“晚上好。”韋斯做了個鬼臉,微微地鞠了一躬,“如果把你吵醒了,我深表歉意。我只是來拿回屬于我的東西。”
“什——么?”
“我再重復一遍。我到這里來,是為了拿回——屬于我的東西。你的聽力已經這么差了嗎?”韋斯反問道。他滿意地看著自己從前的杰作,指著其中的一片葉子——上面還刻有小小的字母“W”——大聲喊道:“看哪,這里還有我的簽名呢!”
芬斯特咬緊了嘴唇。
“朋友,我看你有點兒不太自在,不過我明白你為什么失望。就在兩個小時前,你還去車站檢查過我是否依然待在大鐘里呢……不過你知道,我是出來透一透氣的。新鮮的空氣對人體大有裨益。”
“你什么意思?”
“唉,我不像你,我覺得好的手藝應該用好的作品來證明,而絕不能靠欺騙、偷盜,或者跟議員們狼狽為奸。不過你可能不這么認為,是吧?”韋斯繼續說。
一時間,芬斯特一動不動地站著,二人僵持了片刻。然后,芬斯特沒有理會韋斯的問題,而是抓起離自己最近的一個齒輪,憤怒地砸向韋斯,就跟擲鐵餅似的。老鐘表匠馬上躲開了。齒輪砸爛了一個架子。蘭卡發出了一聲尖叫。
“芬斯特,我們用紳士的方式解決這件事,怎么樣?”韋斯一邊提議,一邊躲閃著向他飛來的其他“鐵餅”。然后,他用空閑的一只手抓起靠在墻邊的一個表盤,把它當作盾牌擋住自己,再舉起指針當作長劍。“來呀!”韋斯大聲叫著,向芬斯特發起了進攻。穿著睡衣的男人沒有料到韋斯會如此迅捷地進行反擊。指針在韋斯手里變成了危險的武器,芬斯特的眼睛下面被它劃了一道口子。他用手擦了擦傷口,震驚地看到了手上的鮮血。在下一次攻擊來臨之前,他躲到了沒完成的表盤背后。他也拿起身邊最近的一根指針,準備反擊。
“你家里難道沒有人告訴過你,不能偷竊嗎?”韋斯一邊說,一邊揮舞著手中的“劍”,靈活地蹦來蹦去。蘭卡繼續躲在原來的位置,驚訝地看著韋斯靈敏地躲避著對手的進攻。
“去你的,韋斯!”
“哎喲!你這是生氣了嗎?我可不喜歡你這副樣子。當初你偷這根指針是為了什么?”老鐘表匠繼續一邊追問,一邊用表盤抵擋對手的進攻。惱羞成怒的芬斯特對這些問題沒有任何回答,這場決斗讓他的工作成果毀于一旦,韋斯的金指針戳向他的表盤就像戳向姜餅那樣不費吹灰之力。
“為什么,為什么!”芬斯特躲過了韋斯的一擊,“您怎么這么啰唆,師傅!”說罷,芬斯特怨恨地盯著老鐘表匠。在芬斯特叫“師傅”的那一刻,韋斯好像想起了什么……
“好多年前,您從全國各地招來年輕的男孩,讓他們在您這里學習制作鐘表的手藝。”芬斯特說道,他躲開了嗖嗖刺來的指針,“本來,等在您這里的學徒期滿后,我就可以成為一名鐘表匠的,但就在考試之前的一個星期,您把我趕走了。”
“的確應該忘了那件可怕的事,但是我無法把它從記憶中徹底抹去。”韋斯冷冷地回答道,“你的畢業作業是為銀行董事長設計一座鐘,我讓你給它鍍上一層細密的黃金,把鐘做成橄欖樹的模樣,你倒好,把金換成了鉻,交給我一個簡陋至極的丑八怪。”
“那是創新!”
“創新?那看上去就是一個半小時內趕制出來的次品。”
“那是我的設計!”
“你曾經建議我少用金子,少用水泥,少做浸染,使用價格便宜的原材料。你這是讓我去騙人!”
“這樣的話,鐘表就能便宜一些!”
“質量也會更差!而且很快會被淘汰掉!”
“沒有什么東西是永恒存在的,韋斯。”芬斯特不再使用尊稱,語氣中也充滿了鄙夷,“你腦子愚鈍,還覺得制表是一門藝術。不,它根本就是一樁生意!不過你愛怎么想就怎么想吧,時間會證明我說的話——而不是你的大鐘上那些金色的花邊。”芬斯特在地上踱了一圈,踩得地板吱吱作響。“另外,我將成為那個用自己的鐘表裝扮車站大廳的人。去抓他!”芬斯特大喝一聲,放出了自己的影子。他把自己用作盾牌的表盤扔到一旁,抽走了韋斯的金指針。不等老鐘表匠反應過來,影子就把韋斯的雙手扭到了背后。芬斯特把金指針對準韋斯的心臟。躲在架子后面的蘭卡因為害怕,身子止不住地顫抖。她很想幫一幫老鐘表匠,可一時又沒有主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