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幕下的廈門海灣

康海群

廈門的海灣是一幅靜默的畫，靜止在黑色的夜幕下，朦朧、深邃而安謐，有著南國特有的溫潤氣質。

晚餐后，從廈門大學國際學術交流中心徑直往南走，出門左拐，約莫十來分鐘就來到環島大道。大道外側是石墩和鐵鏈圍成的防護欄。護欄外，是凹下去的灰黃的沙灘。倚欄眺望，眼前蛟龍般白亮亮的跨海大橋，氣勢恢弘，向遠處騰空絕塵而去，與下面盤旋似螺的觀景平臺交相輝映，成為夜幕下一道亮麗的風景線。跨海大橋的巨大橋墩下，是沙灘和海水親吻的地方。遠方黑黝黝的，海岸線上一波一波翻涌的白花花的海浪，如大海移動的裙擺，漾動著無邊的風情。沙灘是大海撫慰過的肌膚，細膩滑爽。

傍晚的一場陣雨，給海灣帶來一縷薄涼。沿著大道往前走，朝觀景平臺方向望去，被跨海大橋攬抱在懷里的淺灘上，有移動的影點兒。定睛細看，那是遛彎的人們。他們三五成群，或坐，或立，或蹲，或奔，牽手而行的一家人，相擁纏綿的情侶，生火野炊的少年……各得其樂。繼續往前走，沙灘上的人漸漸多起來，原來前面就有下海的口子。下了口子，是比其它地方開闊而隆起的沙地。口子處就是環島大道的盡頭，有村婦推著三輪賣椰果，正對口子的前方是塊略微鼓脹的平地，四個身材高挑，穿著鮮麗的女人在跳廣場舞。

我們從口子前方的入口進到觀景臺上，那就是先前看到的跑道建筑，螺絲狀，曲里拐彎。站在海邊，向海的深處望去，黑魆魆一片。仰望蒼穹，很久，才發現一顆很小很淡的星星。倒是遠處駛來的郵輪、對面金門島和鼓浪嶼上明滅的燈光，抓住了我的眼球，讓我想起了黑夜里的眼睛。此時，側耳傾聽，就會聽到海浪聲，混雜了扶搖直上的游人的嬉鬧聲，若隱若現。我確信，面前蒼茫一片，深不可測的，便是海，廈門的海，南國的海。

海水“嘩……嘩……”，聲聲溫柔細碎。當我豎起耳朵，屏息凝神，想聽得更真切時，它又悄然遁去。是的，海聲幽靈般潛伏，時有時無。瞬間涌來，直擊耳膜，猝不及防。它淘氣地糾纏著肥大的橋墩，在各個角落嘩嘩地起伏，沖刷、翻卷、退隱，直至海聲逝去了，無影無蹤，萬籟俱寂，就這樣周而復始……而此時，遠處仍黑魆魆一片，很濃，很沉；如漆，如墨。夜，枕著海浪進入了夢鄉。

廈門雙子塔的塔樓并肩聳立，燈光勾勒下，既像兩片鼓浪而行的巨帆，又像兩把閃閃發亮的巨刃，巍峨高大。光影浮在海面，悠閑、恬淡而溫馨。

恍惚中，我登臨雙子塔頂，看見了整個大海。極目遠眺，大海以360度的襟懷，為我敞開。寶島臺灣盡收眼底，與廈門深情對望，依偎在祖國大陸的懷抱，渾然一體。海浪起伏，由遠及近，向我沖來，海聲四處彌漫，簡直要把我淹沒、吞噬。滄海桑田，驚心動魄。我巋然不動，聽到了海的尖嘯，海的鼓點，感受著海的分崩離析，愛恨情仇。

海上的天空依然黑咕隆咚，模糊一片。此時，準確地說，天不再那么黑了，有了光，哪怕只是一點，便有了生機，有了希望。

海的氣息，帶著絲絲縷縷與生俱來的咸澀和潮氣。此時，觀景臺上原先川流不息的人流，不知什么時候已變得稀稀落落。聚居一處的人們，大概是陸地逼仄了思考，局促而不安。此刻，面朝大海，世界是昏暗的，卻又是萬分光明的。在這里，可以觸摸到大海的靈魂。

水是生命之源，生命誕生于深海。在陸地上，我們征服高山，征服天空，卻忘了最初的原點。而大海留給我們反省的機會，看著夜深仍佇立海邊，久久不愿離去的少年，沉思的目光穿透黑幕籠罩的海洋。我愿像那探索寂靜未知的少年，在靜靜的海灣待上一個晚上。但清場的工作人員下了逐客令，我只好與一直陪我的奚春兵君踏上歸途。

我想，廈門的海與如東的海血脈相連，我們還有機會再次造訪，讓親近的情感接續綿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