貴州岑鞏儺的現代展演及相關思考

劉興祿 劉鶴

摘 要：貴州是中國儺文化重鎮，貴州儺歷史悠久，形態多樣。岑鞏古名思州，是貴州黔東南儺文化留存核心區和主要傳承地，其儺文化底蘊深厚， 源遠流長，影響深遠，思州儺戲儺技，已被列入貴州省第一批省級非物質文化遺產代表作名錄。岑鞏縣平莊鎮平莊村的凱空組，作為第二批中國傳統村落，彌漫著濃郁的古儺文化氣息，其儺戲儺技至今仍以活態方式傳承。凱空村肖氏儺壇一場過職儀式的現代展演，不僅活態呈現了岑鞏儺的諸多要素，而且賦予筆者諸多思考，其中既有對新時代語境下儺文化傳承和保護的思考，也有對其與鄉村文化建設互動關系的思考。

關鍵詞：儺文化;過職儀式;合法性;傳承;鄉村文化建設

中圖分類號：C953文獻標識碼：A文章編號：1674 - 621X（2020）05 - 0117 - 10

貴州是中國儺文化傳承的重鎮，還是20世紀80年代以來儺文化研究最為活躍的省份[1]，貴州儺不僅歷史悠久，而且形態多樣，出現諸如宮廷儺、軍儺、民間儺（鄉人儺）等多種樣態，至今仍以活態形式存活于貴州各地，因此吸引了眾多專家學者投入其中，且取得諸多成果。但是，隨著研究深度和廣度地推進，隨著時代語境的變化，貴州豐富多彩的儺文化在當下又以怎樣的形態呈現呢？其傳承又給我們怎樣的啟迪？其與當下鄉村文化建設具有怎樣的互動關系呢？這些都是值得思考的問題。基于此，筆者對貴州黔東南具有代表性的岑鞏縣凱空村儺壇過職儀式進行了考察，并試圖就相關問題予以描述和分析。

一、岑鞏凱空儺存活與表演生境

岑鞏，古名思州，隸屬貴州省黔東南苗族侗族自治州，地處貴州東部，黔東南州東北部，自唐貞觀四年（630年）改務州為思州始，至今已有1 300多年歷史。思州是貴州政治、經濟、文化的先發地之一，史學界素有“先有思州后有貴州”之說[2]。思州文化底蘊深厚，境內有儺文化、硯石文化、佛教文化、土司文化、屯戍文化、夜郎文化等。岑鞏縣的儺文化又稱為思州儺文化，有學者認為思州儺具有宮廷儺特征，據傳，思州宮廷儺從東漢、唐朝傳承至今，已有1千多年歷史。目前，岑鞏縣境內尚有眾多儺壇，儺文化民間藝人達數百人，儺愿腳有100余種，儺文化表演隊伍有數十支，而平莊鎮凱空儺在黔東南岑鞏縣儺文化中尤具代表性[3]。

凱空組隸屬于岑鞏縣平莊鎮平莊村，緊鄰平莊鎮集鎮，距岑鞏縣城68公里，相傳于明清時期搬遷至此居住而形成村落，居民以漢族為主，還有苗族、侗族、仡佬族、土家族等民族，并聚族而居。姓氏有肖、龍、裴、王等，共118戶左右，560余人。凱空村落分布在走馬坪半山腰上，依山勢呈梯級建村，呈散狀分布，民房以木質結構為主。其村域面積約14.5平方千米，海拔620米，屬典型的農業鄉村，境內氣候適宜，年降雨量1 183毫米，年平均氣溫14.7攝氏度，很適合農作物栽培。1當地村民以農業生產為主，經濟收入以農業種植和外出打工為主，村落整體風貌和格局保存良好，環境優美。凱空組現在多為漢族身份，但想恢復仡佬族身份。筆者咨詢了本村部分村民民族身份，多說他們原來是仡佬族，因為怕受欺負就改為漢族，現在想改回去，但是沒有獲批。這也部分說明了庹修明、楊啟孝、王秋桂將凱空村肖光華過職儀式調研報告命名為《貴州省岑鞏縣平莊鄉仡佬族儺壇過職儀式調查報告》[4]的原因了。

凱空傳統民俗文化有思州儺戲儺技、思州喜儺神、思州金錢棍、思州喊祭、思州“面面肉”、思州民歌、思州孝歌、過社等，尤以傳統儺戲儺技聞名境內外。2013年8月，凱空寨被列入第二批中國傳統村落名錄。其傳統文化的典型代表為思州儺戲儺技。凱空村落內儺技儺戲作為思州儺的一部分被貴州省列入非物質文化遺產保護名錄，傳承良好。凱空是國內國外有名的儺技儺戲藝術之鄉，素有“儺窩”之稱，歷史悠久。據《師門會兵科》《道門會性科》《踩九州科》等古籍抄本記載，思州儺創始于東漢永壽元年（公元155年），至今已有1 800多年的歷史。凱空儺源于江西宮廷儺，初屬宗教活動，后演變成“祭中有歌，歌中有舞，舞中有戲，獻技助樂”的民間民俗文化，分為法事表演、儺技表演和正戲表演三部分，被譽為“東方的神秘”“現代戲劇的活化石” [3-4]。調查得知，包括凱空儺在內的思州儺在文化大革命期間曾產生過斷裂，改革開放后又復興重建。為躲避人為破壞，肖光華爺爺將儺書藏于屋頂瓦片中。肖江河還向筆者展示了其祖傳的被老鼠咬壞的儺書文獻說：“文革中，兵馬符、神案圖和抄本藏在屋頂瓦片中未被發現，現在保存下來了。”

在凱空傳統村落內的肖氏儺壇，和以傳承人肖光華為主的儺戲儺技團隊，在思州儺文化中更為突出。凱空民間儺戲儺技藝人肖光華現為第十四代傳人，他也是貴州省黔東南州非物質文化遺產“思州喜儺神”的代表性傳承人。他于1965年8月4日生于岑鞏平莊鄉平莊村，自稱仡佬族，現為漢族。據肖光華介紹，他讀過小學，從小跟隨父親肖大明學習儺技儺戲，他父親自小跟著其爺爺肖昌德學習儺，而其爺爺肖昌德也是自小跟著其祖父肖順發學習和演出儺。肖光華于1992年農歷2月初三至初六（陽歷3月6日至9日）舉行過職儀式，獲法名肖法開。肖光華自稱屬于“山東玉皇派”，是玉皇正教。他還說自己會九個儺戲唱腔，會許多唱法。

肖光華作為該地十四代儺文化傳承人，為傳承本地儺文化做出了不懈努力。他說：“我1978年從平莊小學畢業后，跟隨父親參加了當地的儺戲演出。現在我每年的演出地遍及周邊鄉鎮及縣市，如平莊、凱本、龍田、客樓;也有銅仁地區的石阡、江口等縣。每年的演出有幾十場。”他還說：“現在，祖上傳給我的儺技儺戲文化，也要順利的傳承給我的兒子：肖江河、肖江洪。”他不但履行家族傳承的責任，還拓展傳承路徑，進行社會傳承，為此建立大約30余人的儺班，形成以肖光華為首的思州儺戲儺技藝術團，成員以家族、寨友為主。近二十多年來，肖光華及其儺班曾到北京、上海、深圳、廣州、西安、西寧、長春、沈陽、天津、濟南、太原、鄭州、洛陽、蘭州、重慶、煙臺、青島、大連、杭州、徐州、合肥等地演出，還應邀赴日本、韓國等地演出，都得到了當地觀眾的一致好評。

近幾年，凱空組肖光華之家已規劃為思州儺戲儺技傳承基地。經過規劃修建，2020年6月29日，“思州儺技儺戲傳承傳習所”和“黔東南民族文化生態保護實驗區非物質文化遺產傳習中心·思州儺戲儺技”正式落成掛牌。這些構成了凱空儺存活與表演的生態空間和語境。

二、父業子繼：凱空肖氏儺壇過職儀式的現代展演

2016年1月23日至27日，作為思州儺傳承核心區的平莊鎮凱空肖氏儺壇，決定舉辦一次儺壇過職儀式，本次的過職者為肖氏儺壇掌壇師肖光華的大兒子肖江洪，故本次也是肖光華為自己兒子舉辦的一次過職儀式。肖江河，生于1989年7月5日，漢族，又名肖淮波。據他本人介紹，他6歲開始隨父親學法，直至目前。他父親介紹說肖江河曾在南昌上過1年大學，大二時就輟學回家了，跟隨其父學習儺文化，還主動申請舉辦本次過職儀式。筆者對這次傳承過職儀式進行了全程跟蹤考察，完整的觀看了5天儺儀表演過程，了解到關于岑鞏凱空儺文化的許多活態事象。以下將從本次過職儺儀表演的時空、組織、法器道具、具體程式等方面進行描述，并將部分“深描”穿插其中。

（一）表演時空、組織及法器道具

儺事活動在表演時間、空間、表演組織及法器道具等方面有著特定的要求和規范，根據本次調研實際，將這些因素簡述如下。

在民間，每一次儺事活動（包括儺壇過職儀式）都有相對穩定的時間要求。一般而言，儺事活動主要安排在每年重陽節至次年的清明節這一時段之間，也就是本地儺法師所言的規定開箱時間內，而且必須避開“紅煞”日而選擇吉日。演出時間的長短，主要根據事主的意愿和經濟狀況確定，短則半天、1天、1天1夜，稍長的有3天3夜、5天5夜、9天9夜，還有長達15天15夜的。不過，過職前還有一個過職者的申請環節，也相當于許愿環節。2015年6月，肖江河從合肥演出回來后，向師父（其父肖光華）提出過職申請，得到批準，因此在經過系列籌備后，決定舉辦本次過職儀式。這次過職時間是由肖法師自己選定的，他根據肖江河的申請和生辰八字，定于2016年1月23日-27日（農歷2015年臘月十四至十八日）舉辦岑鞏縣平莊鎮凱空村肖氏儺壇第十五代弟子肖江河的傳承過職儀式。過職之后，肖江河將獲得法名肖法洪，成為正式掌壇師，具備獨立主持和表演儺事活動的資格。作為此次“儺愿腳”的主角，肖江河具有酬恩還愿主東和新壇弟子的雙重身份。據稱在本地要想成為一名被公眾認可的掌壇師，一般要經過3個環節，即投師拜法、跟班學藝、拋牌過職。現在是肖江河需要經過和完成的最后一個環節。

儺事活動都有特定的表演空間，傳承過職儀式亦如此。一般而言，儺事活動有定點要求，即在本儺壇和主東家表演。本次儺壇過職儀式的肖氏儺壇和主東家合二為一，所以儺事活動主要在肖江河居所內外，表演法事的儺堂就設置在其家堂屋內，多數表演場次在此舉行。當然，也有室外表演場地，主要是用于表演過火海、撈油鍋、喊竹等儺技的室外平地，還有跑營環節所在的屋下田間、取水所及的老水井以及焚燒紙錢等室外場地，這些構成本次法事活動神圣意義上的空間，這與場次安排上的時間要素結合，組成一種秩序井然的時空交叉網絡結構。

儺事活動需要數個成員的配合才能完成，每一次傳承過職等愿儺活動都是由一個儺班組織完成的。儺班是一基本固定的組織，其成員一般由掌壇師、鑼鼓師、繪文師、跟班弟子等組成，之所以如此，是因為該組織需要一個獲得掌壇師資格的組織者，需要書寫吊聯、表文等的執筆者，需要鑼鼓師打樂器，需要表演者，每次表演都是在儺班成員的通力合作下完成的。本次表演的儺班是由肖氏壇班掌壇師肖光華組織的，從本次表演實際看，其成員組成情況如表1。

另據事主說還聘請了香爐師舒登山（男，72歲，仡佬族，小學文化，石阡縣人）和裴光權（男，66歲，小學文化，平莊鎮人）以及本次儺事活動項目管理師（即總管）龍成德（男，仡佬族，70歲，小學文化，平莊鎮人），此3人為本次拋牌過職儀式另聘的外壇執事人員。

從本次儺班組成成員來看，其中有4位已過職儺法師，他們均能合法的穿法衣表演法事，從而推動著5天5夜法事的正常有序進行。因為法師們說，整個法事過程需要幾個已過職儺法師協助才行，1人太累搞不下去，忙不過來，可見團隊中相互協作非常重要。

儺儀表演作為一種驅疫求吉、娛神娛人的儀式活動，從布置儺堂始到具體法事的表演，幾乎都少不了道具法器。從本次儀式表演場景與過程來看，主要法器道具有：（1）牌帶。又稱牌印，由1個牌盒與36根牌巾組成。只有過職取得儺法師資格者才能擁有，它是法師身份和地位的象征物。（2）令牌。又稱五雷印，因常置于主壇桌上一碗法水之上，故又稱水牌，用來發號施令、驅邪逐鬼。（3）棋子。又稱驚堂木，置于主壇桌面，俗語稱“棋子一拍，正點到來”，人們認為它具有鎮邪鎮鬼的作用。（4）司刀。表演儺法事時用來預測吉兇、驅逐邪魔的法器。（5）牛角。又稱牛角號，用來呼喚神靈兵馬，是人與神溝通的媒介。（6）竹卦。一種占卜的用具，每片竹卦分陰陽兩面，根據陰陽組合為“陰卦”“陽卦”“順卦”三種卦象。（7）其他。諸如祖師棍、朝簡、開山斧、刀叉、統兵旗、金錢棍、牛皮鼓、銅鑼、大鈸、小鈸、冠扎、各種儺面具等。限于篇幅，不一一列出和描述。這些法器道具在表演中各具功能，相互配合，表述著民間信仰，共同推進儺儀表演的進行。

（二）過職儀式展演程式

1.布置儺堂

儺堂是儺法事表演的場域，也是儺文化展示的空間，還是中國傳統文化的綜合信息庫，匯聚著民間信仰和民間藝術，呈現出佛教、道教、儒教及民間俗信相融合的特征。筆者看到肖光華法師有條不紊的指揮著儺班成員布置儺堂。環顧四周，有的成員正在忙著準備一些吊掛（本地又稱掛吊）、符箓等，有的成員在書寫文書等，有的成員在剪裁、制作一些紙符，桌面還放有幾本供書寫使用的儺書抄本。而肖法師自己也親自動手，從面具的擺設到吊掛的處理以及統兵旗的粘貼等都予以指點和動手操作。

總體來看，本次凱空儺壇過職儀式表演設有內外兩個儺堂。內堂設在堂屋和廊檐內，堂屋內設置有八寶仙臺（又名寶臺）、值壇土地壇、師祖臺（又名祖師臺）、香爐師臺、鑼鼓師臺，堂屋大門外的廊檐下設有七洲五廟臺。此6個臺位組成內堂。其中八寶仙臺是內堂的主壇，用一張八仙桌做成臺案，桌子上方利用竹杠、剪紙纏花，做成一個拱頂形寶臺頂，頂正中懸掛一個寶臺寶蓋（又稱“花棚”）。八仙桌面擺放有牌帶、令牌、司刀、竹卦、朝簡等法器。寶臺上方靠神龕墻壁方向，安放有木質儺公儺母雕像，朝外則儺公居左，儺母居右。儺公儺母雕像之后及左側懸掛6幅神像圖，本地亦稱案子。神案圖包括行壇祖師、馬元帥、姜子牙、元始天尊、王靈官等。曾于1992年農歷2月參加肖光華過職儀式調查的貴州大學楊蘭老師看后指出：神像掛圖數量和內容基本沒有變化，但是圖（本地稱案子）的材料與現在相比發生了變化。現在是布制的，以前是紙質的。可見其穩定性和變異性并存。然而，變化主要是外在形式，而內在的本質要素具有穩定性，這確保了儺的本真性。

除安置六臺外，堂屋內的橫梁上、堂屋大門兩邊、檐柱上或懸掛吊聯、吊符、彩花，或張貼對聯。至于外堂設置，主要分兩處，一處設在肖江河屋前院壩空地上，安設一火架用作焚燒各類表文紙錢等;另一處設在竹林下的田間坪地，在此安扎五營兵馬，作為表演跑營法事場地。以上描述的儺堂空間，充盈著宗教氛圍和神秘氣息，為具體法事表演提供了場域。

2.具體表演流程

儺壇過職儀式有其傳統規范的流程和項目，為使觀眾直觀的了解整個流程和項目，官方、傳承人兼事主聯合制作了一張表演項目流程單。從所制表單來看，此次儺壇過職儀式共表演35場次，內容涉及儺祭、儺戲和儺技，現按照本次“日程安排表”先后秩序分列如下。

2016年1月23日，下午2：00開始，表演項目：（1）安師（請神）60分鐘;（2）造水（請仙水）30分鐘;（3）發鑼鼓、迎神靈、發文120分鐘。晚上7：30開始，表演項目：（4）行壇接界、立樓架橋、會賓、開光迎圣 60分鐘;（5）通行牒 60分鐘;（6）回象 30分鐘。

1月24日，上午8：30開始，表演項目：（1）禮請（發觀音表、彌陀表、觀申）180分鐘。下午1：30開始，表演項目：（2）玉皇表 60分鐘;（3）發狀（通行申） 60分鐘;（4）臨時活動120分鐘。晚上7：30開始，表演項目：（5）開牌 90分鐘;（6）踩紅犁、口含紅鐵 20分鐘;（7）過火海 10分鐘。

1月25日，上午8：30開始，表演項目：（1）請圣 60分鐘;（2）拜果盒 90分鐘;（3）合神 120分鐘。下午1：30開始，表演項目：（4）發文、喊竹 60分鐘;（5）三元表 60分鐘;（6）下油鍋 30分鐘;（7）發玉帝表 60分鐘。晚上7：30開始，表演項目：（8）出先鋒、傳書、賣香 120分鐘;（9）楊泗郎 30分鐘;（10）回象 30分鐘。

1月26日，上午8：30開始，表演項目：（1）迎圣 60分鐘;（2）請水 60分鐘;（3）殺豬、播申 60分鐘;（4）開戲洞 60分鐘。下午1：30開始，表演項目：（5）合標 180分鐘;（6）禳星 60分鐘。晚上7：30開始，表演項目：（7）八郎、秦童、送夫、買酒、笑和尚、算命、買豬 240分鐘;（8）開山大將、坐馬仙人、鐵匠 180分鐘;（9）上熟 120分鐘;（10）梁山土地 60分鐘;（11）發祖師表、跑營、傳法、上刀梯 180分鐘;（12）收兵 30分鐘;（13）送神 120分鐘。儀式結束。

在具體表演過程中，因為語境的變化，及預設外情況的出現，一些項目名稱及時間長短出現了調整，例如，為了響應電視臺記者拍攝請求，再次表演了一些儺技項目，等等。可見，儺事活動中也存在著靈活性和變通性。而根據事后肖光華自己整理的文本可知，他將此次表演細分為78場次，增加的原因主要是對原來表演內容的細化，其中還有重復表演項目，例如禮請、回象等。1因為表演儺事內容龐雜，現擇其中部分場次或項目予以描述和分析。

場次之一：開牌。1月24日晚，舉行開牌儀式。牌帶是儺法師地位與民間合法性的象征，只有過職者才能擁有。按肖法師的說法，開牌時要將肖法師以前牌經剪下一節和肖江河牌經中的一節互換，表示兩人“你中有我，我中有你”，只不過弟子的牌經中可以加入師父名，可是師父的牌經不能加入弟子名。該場法事由肖光華主持表演，肖江河站左側相伴。肖光華穿紅法衣，戴紅帕和冠扎，右手執竹簡，左手執牛角，其間伴隨敲擊牛角和竹簡、舞司刀和牌帶、打卦等。在此有一個值得一提的插曲，就是在展開牌經的當晚，一位調研學者提議讓大家拍一下，因為縫上后又看不到了。肖光華法師同意了。可就在拉開長長的牌經條幅時，一位女性從牌經上方跨過。肖法師馬上說：“說了不能跨過來，不能從上面跨過，怎么不聽？”他立即在女性跨過的牌經區域兩邊做了記號，說：“這段不要了，要重新做。”其不滿之情溢于言表。儺班一成員也說：“按規矩這是不能看的。”第二天，我們看到儺班繪文師重新補寫了已經被女性跨過要求換掉的那一截。這告訴人們，儺壇雖有世俗內容，且世俗化、娛樂性已經沖淡了神圣性，然而神圣性依然存在，尤其是關系到事主或者傳承人今后前途和命運的特定神圣儀式和環節，可見，趨利避害、向往美好、追求圓滿、追求大吉大利是人們的普遍訴求，仍是一種神圣的精神支柱。這也許是眾多神秘傳統文化延續至今的重要原因。

場次之二：踩樺犁、口含紅鐵、摸鐵鏈等儺技表演。1月24日晚，為滿足觀眾觀賞儺法師高超儺技的需求，肖氏儺班決定本晚舉行儺技表演，由肖江河、肖江洪表演腳踩燒紅鏵犁和手摸燒紅鐵鏈，肖光華表演嘴咬燒紅鐵片。其間關掉電燈，這樣對比更鮮明。該儺技表演前要燒錢紙、畫符、念咒、執訣、打卦等，儺法師在儺技展演中盡顯“高超”本領，這既是對神的展示，也是對人的展示，使得人神皆對之敬畏，以求獲得圣界尊嚴和俗界認同。當然，在每一次表演中看到，表演者必須在手或腳上沾上法水，然后與高溫物接觸，其奧秘也許就在那碗神秘的法水中。25日晚8：00-8：11，肖光華、肖江河、肖江洪表演撈油鍋中的蛋卷片、手摸燒紅鐵鏈、腳踩紅鏵犁、嘴咬紅鐵片、過火海等儺技項目。觀眾依然眾多而情緒熱烈。26日晚19：30日，應州電視臺記者之請求，肖氏父子再次表演踩樺犁、摸鐵鏈、咬鐵片、過火海等。此時觀看的人更多，也更為激動和熱烈，歡呼聲不絕于耳，可見對儺技表演的濃厚興趣。

場次之三：出先鋒。1月25日晚20：31，表演出先鋒，這是儺壇儀式中的儺戲表演。《出先鋒》是一場戲，由《先鋒小姐》《柳毅傳書》《丫環小姐》《賣香童子》等幾則小戲組成。肖江河說先鋒為女性。自表演始，筆者看到先鋒表演者丁光順，頭戴白色頭帕，左右手各拿毛巾一塊，上身穿花衣，下身穿裙，甩蘭花手，走丁字步，說話女人腔。周興權扮柳毅，包紅帕，端盤子。表演者陳友強穿裙扮丫鬟，頭包毛巾，兩手各拿一塊彩色毛巾，臉部化妝涂紅。后陳友強扮小姐，穿裙，臉上打紅粉。周安發幫唱。丁師傅主要表演動作，也兼唱誦。該表演流程為先鋒唱念——柳毅傳書——丫鬟上場——賣香（說白）——拜堂成親——打金錢桿（討錢）。因表演時間長，后來周安發換下丁光順繼續扮演先鋒，陳友強換下周興權角色繼續表演。期間插科打諢，說白中有低俗俏皮話語，注重生活化，還展示了性對于人類生命延續之意義。觀看表演的觀眾多，其中有不少女性，笑聲不斷。最后表演了打金錢棍，因為先鋒拿走了香擔，但沒有付錢，所以打金錢棍來討錢。這出劇環環相扣，情節緊湊，笑料不斷，吸引了不少觀眾。可見，娛樂越來越成為當下主要需求。本場表演結束后，由周安發表演交戲，穿便服，將戲交給桃源洞。據周法師說，每一出戲演出結束后要交給桃源洞，下一次又開出來。該場表演于晚23：16結束。

場次之四：傳法。傳法是儺壇過職弟子必經的一道程序，只有經過傳法，弟子才能獲得真正的掌壇資格，獲得民間合法性。此次傳法需要幾位已經過職的儺法師協作方能完成，按照本次分工，各位儺法師各有職位，分別為：入口傳度師肖光華（法名肖法開），引度師周安發（法名周法真），接法師姚福江（法名姚法明），證盟師丁光順（法名丁法福），保舉師丁光順，唱度師周安發。期間新壇弟子與傳度師通過一問一答形式，表述著儺壇傳法要義。臨結束時，證盟師給傳度師喂一塊肉，傳度師來回三次將肉傳于新壇弟子肖江河口中，弟子將肉咽下，表示“肉（入）口傳度”，要弟子不忘師父傳度之恩。傳度結束，肖師父又搖司刀、舞牌帶，問道：“徒弟，你得完沒有？”徒弟答：“得完了。”肖師父說：“你得完了，你背我下橋去，撤營收兵。”傳法儀式至此暫告一段落。

此外，在過職儀式中還有慶賀宴請環節，具體宴請時間安排在傳法前一天，即1月26日，之所以如此，是因為該愿儺活動對于過職者而言是一件大喜事，該儀式結束之后他就是正式法師，獲得獨立做法事的資格，具有民間認可的合法性，所以這也是其人生成長中的重要環節，屬可喜可賀之事，其親朋好友都會來祝賀。肖光華說：“這一次過職可以管20年，這一次也叫喜儺神，就是讓儺神高興。”其實，這不僅是讓想象中的儺神高興，人也高興。26日下午2時許，聽到長久不息的鞭炮聲，有人來慶賀了。尤其在16：02，外面鞭炮聲震天動地，場面頗為壯觀，約十幾米長的炮竹擺成一條條長龍，還有沖天禮炮穿插其間，其屋當頭滿地是炮竹燃放后的紙屑，映入眼簾的是一片紅色大地，震耳欲聾的鞭炮聲既表達著祝賀，也傳遞著認同。慶賀者除了燃放煙花炮竹表示祝賀外，還送來書寫祝賀語的大橫幅，其上書“肖姓家族熱烈祝賀肖江河儺戲傳承過職儀式圓滿成功”，這彰顯出濃郁的地域民俗氛圍和廣泛的俗眾基礎。另從賓客那長長的禮單也可以見出廣泛群眾基礎，由此看來，儺文化在本地傳承是可行和可能的。面對慶賀的客人，事主家則宴請賓客，歡聚一堂，充滿喜慶氣氛。這次過職儺事活動既展示了神圣空間的世俗內容，呈現了神圣與世俗并行不悖的社會事實，同時也可以見到中國社會重視人情面子、注重禮尚往來的傳統，是一次社會關系網絡的再現與建構。

此次過職儀式，從2016年1月23日（農歷臘月十四）下午開壇，到1月27日下午結束，歷時5天5夜，其中既有儺祭表演，也有儺戲演出，還有儺技表演，可謂綜合而全面。而肖江河主要參與了其中的儺祭和儺技表演，通過了儺壇考核，也正式獲得法名肖法洪。從這次完整的儺壇過職儀式中，觀眾享受了一次難得的傳統文化大餐，而融祭、戲、特技、歌、舞為一體的表演，讓觀眾見到了岑鞏儺內容的豐富，形式的多樣，讓岑鞏儺在本地民眾腦海中烙下了深深印痕，播下了厚重的文化記憶，為其傳承和保護奠定了良好基礎。

三、關于岑鞏儺傳承的思考

作為思州儺傳承重地的凱空，其儺文化在“文革”中曾產生過斷裂，在改革開放后得以復興重建，肖氏父子都為此作出了很大努力，通過此次考察，筆者感動之處頗多，以下主要談談家族傳承的魅力、儺技的魅力、傳承人主動性的意義等關于傳承的幾點感受及思考。

（一）家族傳承的魅力

就凱空肖氏儺壇傳承方式而言，主要是家族傳承。據肖光華師父說，他是從父親和爺爺那里學來的，現在他的兩個兒子、大兒媳均感興趣，他的妻子也支持。筆者認為，這便于形成一種家族傳承的“合力”。肖光華育有兩個兒子，大兒肖江河，生于1989年，小兒肖江洪，生于1991年。通過與肖法師兩個兒子的對話，筆者感到有些欣慰，肖江洪說其兩兄弟均喜好其父職業，兩人均外出參加過表演，去過韓國等地，肖江河妻子也能表演上刀梯和儺戲，除其母親外，均參與儺班活動，可算是肖氏儺家班了。這次舉辦的是肖氏儺壇第15代傳承人肖江河的過職儀式，是典型的家族傳承方式。據了解，肖江河原來在南昌一所大學讀書，后來看到父親表演的儺文化越來越受到官方和學者們的重視，感到作為肖氏儺壇掌壇師的長子應該繼承父親的這份職業，保護好這寶貴的傳統文化，于是大學讀了1年后便回家跟隨父親學習思州儺。看來，肖氏儺壇文化傳承后繼有人。也正是這種家庭成員合力推動的傳承，使得肖氏儺班展現出勃勃生機與活力。

（二）儺技的魅力

為了吸引觀眾，儺班在第二天（1月24）晚上就表演了儺技：口咬燒紅鐵片、腳踩燒紅鏵犁和手摸燒紅鐵鏈。25日晚表演撈油鍋、手摸燒紅鐵鏈、過火海等。應州電視臺記者拍攝請求，于26日晚再次表演儺技踩樺犁、摸鐵鏈、咬鐵片等。從表演現場觀眾眾多、相互擁擠狀況來看，儺技在儺壇表演中更受歡迎和青睞，傳承人也意識到這點，為展示和宣傳，便一顯身手，通過儺技表演，展示其神秘色彩和高超本領，從而抓住觀眾好奇和探秘心理需求，這與觀眾喜好《出先鋒》《梁山土地》等儺戲中的娛樂搞笑一樣，反映了當下民眾的精神需求。這種把握和適應折射出時代文化、民眾需求對儺文化傳承的間接影響。從觀眾的參與度和興趣來看，偏向于儺技展演。所以，當代儺文化傳承需要考慮民眾的當下需求，以體現文化變遷與文化適應的特征，體現文化變遷的趨勢和規律。

（三）傳承人主動性的意義

從整個過職儀式來看，傳承人的主動性也充分展現出來了。在肖光華住房中堂四壁，我們看到多處懸掛著其外出表演所獲各種榮譽證書，既有國內的，也有國外的;既有企業組織的，也有官方組織的。可見傳承人對個人榮譽的重視。這既是一種主動宣傳行為，也是一種對榮譽和地位的追取。而其主動外出表演，還是對“合法性”“影響力”的追求，表現了傳承人的精神需求。另從本次過職儀式來看，肖光華主動邀請專家學者、官方代表，這也是對擴大影響力的主動追求。前來參加此次過職儀式的有省、州、縣非遺中心的領導和工作人員，有縣宣傳部、文廣新局、平莊鎮的領導和工作人員，還有州、縣電視臺等媒體記者以及高校文化研究者，等等。在具體法事表演前，面對州電視臺的采訪攝影，肖氏父子積極配合，用充滿激情的言語表示要將儺文化傳承下去，并發揚光大。此情此景彰顯了傳承人意識深處獲取國家認同的期盼，凸顯出國家意識的在場，也表現出傳承人的主動性和積極性。可見，鄉村傳承人的積極性是容易調動的，而官方的認可具有重大的激勵作用。

就岑鞏愿儺的重建和傳承而言，它離不開諸如肖光華等儺文化傳承人的主動性的發揮。從本次過職儀式來看，傳承人是核心和關鍵。綜合調研信息，發現傳承人的主動行為貫穿于岑鞏凱空儺重建與傳承過程，其主動性體現在一系列儺文化重建和傳承的實踐中。表現為：主動置辦所需物質裝備并組建儺班;主動延續傳統傳承機制，肖光華于1992年主動要求并通過了一次過職儀式，獲得了傳承人身份的“民間合法性”，又于2016年為兒子舉辦儺壇過職儀式;帶領儺班外出表演拓展儺文化生存空間，又帶著儺班在鄉下進行傳統表演，強化信眾基礎;主動記錄書寫儺事活動文本;等等。因此，從某種意義上說，儺文化能否傳承和弘揚與傳承人主動性關系密切，對傳承人及其主動性的關注應該成為包括儺在內的非物質文化遺產保護的一項重要工作。

四、岑鞏儺與鄉村文化建設關系的思考

鄉村文化建設不僅吸納當代文化，也包括對鄉村傳統文化的挖掘、整理、傳承和弘揚。岑鞏凱空村肖氏儺壇傳承和弘揚的是一種歷史悠久的儺文化，它歷經波折，至今依然活態存在于岑鞏縣平莊鎮凱空這一中國傳統村落，然而它與當代鄉村社會具有怎樣的關系？作為一種傳統文化，儺能為當下鄉村文化建設作出怎樣的貢獻？而當下鄉村文化建設又能為儺文化傳承和保護提供怎樣的動力？這都成為筆者思考的問題。

（一）儺助推鄉村文化建設

儺作為一種歷史久遠的文化現象，是中國傳統文化的重要組成部分，如果從殷商甲骨文記載算起，約有3千多年歷史，作為一種延續了數千年的原始宗教文化，其間蘊含著千百年來的精神信仰，凝結著千百年來民眾的智慧、經驗和認知，其中不乏優秀的文化元素，這是我們必須吸收的傳統文化的精髓，也是當下鄉村文化建設可以利用借鑒的優質元素。這些帶著優秀元素的傳統文化在培養文化自覺和增強文化自信方面可作出有益貢獻。通過考察發現，岑鞏凱空儺一方面傳承和弘揚傳統文化中的優質元素，另一方面培養和增強本地民眾的文化自覺和文化自信。

1.傳承和弘揚傳統文化中的誠信觀、崇善懲惡觀等優秀文化元素

（1）誠信觀。誠實守信是中華民族的傳統美德，也是傳統儺文化傳承和弘揚的優秀傳統文化元素之一。儺壇過職是一次喜儺神活動，主要以還愿儀式活動來體觀，是一次過職者申請，掌壇師允諾的愿儺活動，也是對此前許諾的儀式兌現，包含著有恩必報、有愿必還、信守諾言的誠信觀，是一種講信用的表現。本次過職儀式是肖光華允諾弟子肖江河申請之后的一次愿儺活動，是履行諾言的一次還愿儀式，按肖光華法師的說法，其表演的內容主要就是還儺愿。可見，愿儺活動，通過顯性和隱性方式傳揚了傳統文化中的誠信觀。

（2）崇善懲惡觀。崇善罰惡也是中華傳統文化之一，三字經中就有“人之初，性本善”之言。可見，前人早就主張性善論，基于這樣的認知，人們崇尚善，弘揚善，傳播善，而作為其對立面，惡則受到排斥和打擊。在本次儺儀中，從儺壇布置到各場次表演，均表現出對惡的驅逐、斗爭和防范，甚至為此訴諸武力，如儺戲《靈官斬小鬼》，表演的內容是小鬼作惡被靈官斬首。通過嚴厲懲處惡人惡行，讓人產生一種對善神的敬畏，對惡鬼的憎恨，從而不自覺的形成一種崇善懲惡觀念。而儺戲《楊泗將軍》也通過對給人們帶來災難的惡龍的懲處，對為民排憂解難英雄楊泗將軍的頌揚，宣揚了善和英雄，從而潛移默化地傳揚了一種行善去惡的觀念。

可見，誠信觀、崇善懲惡觀等傳統優秀文化元素已經滲入岑鞏凱空儺文化表演中，不僅為鄉村文化建設奠定了傳統文化的底蘊，而且其傳承與表演將以潛移默化的教化方式，促進民間良好道德風尚的形成，有利于加強鄉村社會道德建設和提升民眾的道德素質，也將利于和諧、健康、文明的鄉村社會建設。

2.培養“文化自覺”與增強“文化自信”

岑鞏儺所涉及的主要是我國黔東南地區的傳統文化，而傳統文化中的優秀文化因子常常被視為一個區域民眾的靈魂和根脈，是族群認同的重要基礎。因此，對傳統文化的追述和展示，有利于增強區域民眾認同，喚起其向心力和凝聚力，促進區域民眾的“文化自覺”與“文化自信”。

那么，何謂文化自覺？這個概念是費孝通先生晚年提出的[5]217。費先生經過深入思考指出文化自覺的意義“在于生活在一定文化中的人對其文化有‘自知之明……自知之明是為了加強對文化轉型的自主能力，取得決定適應新環境、新時代文化選擇的自主地位”。他還說：“文化不僅僅是‘除舊開新，而且也是‘推陳出新或‘溫故知新。”[6]費先生的“文化自覺”包含兩個重要的方面，一個是如何對傳統予以再認識;另一個是如何更新傳統文化[7]。關于“文化自覺”的歷程和內涵，費先生用16 個字進行了概括，即“各美其美，美人之美，美美與共，和而不同”[5]217。

透過凱空儺可以發現，具有“自知之明”的“文化自覺”觀念和意識以及立足本區域文化基礎上進行跨文化的比較與對話，不但充斥在表演中，也出現在儺文化傳承者的思想和言行中，且落實到了具體實踐中。肖光華等肖氏儺班成員在充滿對本區域文化理解和熱愛的基礎上予以反思和拓建，在“各美其美”的同時，還“美人之美”，廣泛吸收其他文化的營養，通過適度創新，不斷豐富和充實自己。在觀看儺法師表演場域過程中，看著掛在四壁的儺面具，曾考察過肖光華過職儀式的貴州大學教師楊蘭說：“許多面具是新加的。”確實如此，儺面具中的許多形象是三國演義、封神榜、楊家將中的人或神的形象。本地有人說一些新面具是肖法師經常到市場上觀看一些圖像引起聯想而雕刻出來的，這種創新性表現出一種深層的文化自覺，也必然促進本地民眾文化自覺意識的形成，有利于培養民眾的文化自覺觀念。

其實，這些傳統文化通過表演不僅會培養本區域民眾的文化自覺意識，而且還會不斷增強區域民眾的文化自信。文化自信“是一個國家、一個民族對自身文化價值的充分肯定，對自身文化生命力的堅定信念”[8]。“文化自信是更基本、更深層、更持久的力量”。1費孝通先生所說的“各美其美”其實也是需要建立在民眾文化自信基礎之上的，只有擁有文化自信，才會發現本地文化的優勢，丟掉自卑心理，才能“美美與共，天下大同”[7]。可見，文化自信的意義重大而深遠。

我們透過凱空儺可以看到這種文化自信的存在。肖氏儺班走出凱空、走出岑鞏、走出貴州，甚至走出國門，且載譽而歸，這無不是一種文化自信的表現。肖氏儺壇的過職儀式在對凱空儺文化的表演中傳達了一種濃厚的族群認同和文化認同，又在這文化認同中彰顯出一種文化自尊和文化自信。儺戲《楊泗將軍》對楊泗將軍豐功偉績地頌揚表現出一種文化認同和文化自覺，而在這種文化認同和文化自覺中又表現出一種凝聚力和文化自信。

總之，肖氏儺班在對本地傳統儺文化的表演中有贊美、肯定、歌頌，也有基于自知之明基礎上的反思和創新，還有自尊和自信的表述。他們通過表演傳統儺文化，并清醒的認識和闡釋本地傳統儺文化，以傳承與弘揚傳統儺文化的精髓，這為大眾尤其是本地民眾提供更多了解傳統文化的路徑，也將引導本地人正確認識和理解本土傳統文化，從而培養本地民眾的文化自覺意識，不斷提高其文化自信，以建構美好的精神家園。

（二）當代鄉村文化建設促進儺文化的傳承與保護

鄉村文化建設是當代鄉村建設的重要內容，其中包括鄉村物質文化和鄉村精神文化建設，而鄉村精神文化建設中就存在對鄉村傳統文化的挖掘、整理、保護和傳承，自然，作為傳統文化的儺文化也位列其中。因此，鄉村文化建設的開展有利于追溯、挖掘、復興重建包括岑鞏凱空儺在內的傳統文化。從中國傳統村落——凱空的建設實踐來看，許多儺文化元素已經嵌入了鄉村文化建設之中。例如在凱空村寨入口處，可以看到一塊矗立的巨石上雕刻著“傳統村落凱空”幾個大字，而在其上與左側，則立有儺戲中人物和面具以及法器道具，還有岑鞏縣人民政府授予的牌匾“（儺戲儺技）傳承保護發展示范村”，這些給人直觀的儺文化感受，從村口進入后可以見到文化長廊，其間也透出濃郁的儺文化氣息，而這與傳統村落文化建設相互依托，這種嵌入式的鄉村文化建設對于傳承和保護包括儺文化在內的傳統文化具有實踐層面上的可行性和有效性。

在不斷推進的鄉村文化建設中，作為凱空標志性文化的肖氏儺壇成為著力打造的對象，其組建的思州儺戲儺技團隊在許多官方或企業主辦的傳統文化展演活動中頻頻獲邀演出，且成為核心節目，廣受關注和好評。政府文化部門及非遺保護部門都為振興肖氏儺壇聯合出力，不但協助購置儺壇所需道具，還出資協助修建思州儺戲儺技傳習所，同時購置部門展品，這種官方的舉措，更激發了傳承人的主動性，也更加激活了家族傳承的活力。從凱空儺的復興重建到當下不斷擴大影響來看，鄉村文化建設的一系列舉措，為凱空儺在內的岑鞏儺文化創造了氛圍，拓展了空間，推動了儺的傳承與保護。

總之，傳統儺文化的挖掘、重建和弘揚有利于促進鄉村文化建設，而鄉村文化建設也有利于儺文化的保護與傳承，兩者相互促進，相得益彰，共同推進鄉村文化建設和鄉村振興。

參考文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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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6]? 費孝通.關于“文化自覺”的一些自白[J].學術研究，2003（7）.

[7]? 方李莉.“文化自覺”與“全球化”發展——費孝通“文化自覺”思想的再闡釋[J].民族藝術，2007（1）.

[8]? 文化自信——中國文化與美美與共[J].群言，2015（1）.

[責任編輯：吳 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