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齡化背景下城市居民消費結構變動趨勢及優化路徑

曹 靜 教授 冉凈斐 教授

（1、首都流通業研究基地 北京 100000；2、上海商學院 上海 200235）

引言

最早將人口年齡結構和居民消費聯系起來的是美國經濟學家Modigliani和Brumberg（1954），他們提出了生命周期假說，認為人口因素對于一國的消費水平和儲蓄率具有重要的影響，隨著人口年齡結構的不斷變化，一國的消費率和儲蓄率都將出現顯著變化。隨后，大量學者對于人口年齡結構和消費之間的關系進行了實證研究，通過梳理文獻，發現目前主要有三種觀點。第一種觀點認為人口結構的老齡化降低了居民的消費需求，年齡與居民消費之間存在著負相關關系。Horioka和Wan（2007）對我國高儲蓄率的形成機制及勞動變遷進行分析，發現老齡化對儲蓄率有顯著的正影響，對居民平均消費傾向有顯著的負影響。劉小蘭（2014）通過建立一個含有人口年齡結構因素的消費函數，發現人口年齡結構變動，特別是老年人口比重的不斷提高，會使人均收入提高所帶來的消費水平提高的速度減弱，老齡人口比重增加會削弱未來的消費能力。申小菊、呂學靜（2014）認為少兒撫養比對居民消費率有正向作用，老年撫養比對消費率有負向作用。第二種觀點認為人口結構的老齡化促進了居民的消費需求，年齡與居民消費之間存在著正相關關系。于瀟、孫猛（2012）通過建立回歸模型，發現人口老齡化的綜合作用結果提高了居民總體的消費傾向，從而刺激了總消費需求。易行健等（2019）通過對省級面板數據的分析，認為在全國層面老年撫養比與居民平均消費傾向呈正相關關系，但人口老齡化對平均消費傾向的影響具有區域異質性。第三種觀點認為人口結構的老齡化對居民的消費需求沒有影響。李文星（2008）等發現老年人口撫養系數變化對居民消費的影響不顯著，人口年齡結構變化不是我國目前消費率過低的原因。王歡、黃健元（2015）認為人口年齡結構對消費的影響具有時期效應，現階段老年撫養比對城鄉居民消費率的作用并不顯著。總的來看，大多數研究認為人口年齡結構與消費之間存在一定的關系，但由于研究方法、采用的數據模型和變量選取等方面的不同，人口年齡結構對于居民消費的影響有不同的結論。

我國幅員遼闊、人口眾多，各地經濟發展水平差異較大，消費習慣千差萬別。上海作為全國最大的商業城市，經濟發展速度快，收入水平高，消費層次高，作為全國最早進入老齡化的區域和老齡化程度最高的城市，把握其消費結構的變化特點，根據人口結構的變化適時調整、適應居民消費結構的變化，不僅有利于引導本地相關產業的發展，而且隨著我國越來越多的區域和城市進入到深度老齡化階段，對于引導和促進我國其它區域制定適宜的消費引導政策和產業政策，促進地區經濟發展和結構調整也具有很好的借鑒和指導意義。

與以往研究相比，本文的創新之處在于：一是以上海市為例，將人口進行更為細致的劃分，將中年人和青年人分開獨立進行分析。以往的研究中大多將18歲到59歲統一設定為成年人，不作區分，但實際上，18歲到59歲這個年齡段跨度過大，涵蓋了青年人和中年人，在我國目前的社會背景下這兩類人群的消費心理、消費行為和消費方式差異較大。二是采用灰色關聯分析模型解決人口年齡結構與消費結構之間關系的不確定且數據量有限的問題。基于灰色關聯理論，分析上海市人口年齡結構變化對于消費結構的影響，通過計算灰色關聯度測算不同年齡層次對于不同消費品需求關系的影響，剖析在老齡化的大趨勢下上海市消費結構轉型的方向，并提出相關的建議供我國其他區域和城市借鑒。

研究方法與數據來源

灰色關聯分析是灰色系統理論中一個十分重要的分支，其基本思想是根據序列曲線幾何形狀的相似程度來判斷不同序列之間的聯系是否緊密。基本思路是通過線性插值的方法將系統因素的離散行為觀測值轉化為分段連續的折線，進而根據折線的幾何特性構造測度關聯程度的模型。折線幾何形狀越接近，相應序列之間的關聯度就越大，反之就越小。

我國人口的年齡結構不同地區存在著較大的差異，2018年全國60歲以上人口占比為17.9%，而上海2017年底為33.2%，為重度老齡化階段。2006年上海市60歲及以上人口首次突破20%，開始進入快速老齡化階段，老齡化程度的加劇、老年人口數量的大幅增加對居民消費結構的變化將產生重要影響，因此，本文選擇2006年作為數據起始時間點。

對于消費結構的劃分通常采用不同種類的消費在總消費中的比重來表示，但對于消費的種類并沒有統一的標準。不同的學者采用不同的劃分標準，本文采用《上海統計年鑒》中對于居民生活消費支出的分類，劃分為食品、衣著、居住、生活用品及服務、交通通信、教育文化娛樂、醫療保健7類，其他商品和服務沒有列出。以其占總消費支出的比重構成的時間序列為系統特征行為序列，即參考數列，用X0表示。人口年齡采用統計年鑒中的分類標準，分為17歲及以下為未成年人，18-34歲為青年人、35-59歲為中年人和60歲及以上為老年人，其相對于總人口的比重形成的時間序列影響居民的消費結構，作為相關因素行為序列，即比較數列，分別用X1、X2、X3、X4表示。通過對統計年鑒中的數據進行整理，得到表1。

實證分析與結果

上海的城市化水平較高，表1中所列人口主要指戶籍人口，非戶籍的流動人口沒有考慮在內。根據上述灰色關聯分析模型，計算出人口年齡結構與居民消費結構之間的灰色關聯度，得出關聯矩陣，具體如表2所示。

（一）中年人對消費結構的影響最大

根據生命周期理論，人口年齡與消費行為直接相關，消費者的消費決策不僅取決于當前收入，還包括未來收入，即消費取決于現期工作收入和總資產的函數，一個家庭的生活水平和消費支出同其財產水平之間保持穩定的比率，人口的不同年齡層次對于消費的支出結構影響明顯不同。從表2可以看出，不同年齡段的消費需求不同，35-59歲年齡段的消費關聯系數總體高于其他年齡段，表明中年人對于消費結構的影響大于未成年人、青年人和老年人，這也在一定程度上驗證了上述理論。收入水平決定著消費結構和消費層次，中年人對消費結構的影響最大與中年人的經濟實力以及在家庭中扮演的角色相關。一方面，大多數中年人在經過年輕階段的奮斗后，取得了一定的社會地位或在事業上有所成就，相對自身而言工作穩定性提高，收入大幅增長，擁有較強的經濟實力。另一方面，伴隨我國經濟的快速發展，大多數中年人在早期購入的房產等固定資產得到了升值，這使得他們的個人財富迅速增長，可以說他們是最先獲得中國經濟改革紅利的一批人。現期收入的大幅增加和個人總資產的升值大大提高了中年人的消費能力，對于消費結構的影響在所有人群中也是最明顯的。

由表2還可以看出，在中年人的所有消費中，消費結構關聯度排序前四位的分別是食品、醫療保健、教育文化娛樂和衣著。作為家庭的主要勞動力，大多數中年人處于上有老下有小的狀態，提高家庭生活品質的首要方面就是改善和提高飲食，在保證食品數量的前提下，改善食品結構，提高品質，增加蛋白質和新鮮品類的數量。為了保證自身和家庭成員的健康，中年人往往是家庭醫療保健費用方面主要的承擔者。同時，對于子女在教育和娛樂文化方面的消費也是其重要的開支。經濟社會地位的提升使中年人在衣著方面愿意投入更多的費用。

（二）人口年齡結構對于食品消費的影響最大

食品類消費支出包括糧食、副食、其他食品、在外飲食和食品加工支出等，屬于維持居民生活的基本性支出，需求的價格彈性和收入彈性較小。從表2可以看出，年齡結構與食品消費的關聯系數總體高于其他消費品，表明不同年齡結構對于食品消費的影響最大。食品消費作為基本生活消費，長期以來都是大類消費支出中最重要的一類。從表1可以發現，從2006年到2014年，食品消費在所有消費支出中占比最高，食品消費絕對量上升相對量下降除了與價格上漲有關外，也與居民生活富足從而對生活品質提出更高要求直接相關，越來越多的居民開始關注食品的綠色、營養、健康，有機蔬菜、進口水果、進口海鮮等進入越來越多的家庭。此外，生活節奏的加快使居民越來越不愿意在廚房投入太多的時間和精力，各種半成品、凈菜或者外出就餐成為許多居民的選擇。

表1 人口結構與居民消費結構數據

表2進一步顯示，在所有人群中年輕人與食品消費的關聯系數最高，中年人次之，然后是未成年人，老年人最低。這與不同的年齡階段對于食品的消費能力和外出就餐次數直接相關。隨著年齡的增大，老年人對于食品的消費能力明顯下降，相對于外出就餐，大多數老年人更愿意選擇在家就餐。

（三）老年人對于消費結構的影響最小

隨著年齡的增加，老年人在生理和心理上都發生了很大的變化。由表2可以看出，老年人與消費品支出的關聯系數低于其他年齡段，表明老年人相對于其他年齡段對消費支出的影響最小，這與老年人收入預期的下降和消費習慣相關。大多數老人在自我消費上克勤克儉，但對于下一代或孫輩的消費卻存在著饋贈動機，認為這種利他主義消費是自己的責任和義務，從而抑制了消費需求。但是上海在2017年60歲及以上人口比例已超過33%，65歲以上達到21.8%，早已步入嚴重老齡化城市，這種老年人口相對和絕對數量的增長對于消費結構的影響將越來越大。

老年人口的消費具有不同于其他年齡段的特點。從表2可以看出，上海老年人消費結構關聯度排序前四位的分別是衣著、生活用品及服務、教育文化娛樂和食品，這與發達國家老齡人口的消費結構基本相似。上海作為經濟發達城市，居民生活條件優越，人口壽命在全國居于首位，上海市完善的社會保障體制和養老服務基本解決了老年人在醫療保健方面的需求。同時，老年人口低齡化的特征非常明顯，其中60-64歲人口占老年人口比例在2013年底超過1/3并逐年增長，2017年底達34.3%。低齡老年人口具有較高的健康度及社會參與度，是老年人群中最為活躍的一部分群體。他們注重自身的外在形象，追求生活的品質，愿意在精神文化生活方面投入更多，外出旅游、參加老年學校、老年協會等使他們的生活更加豐富多彩。

表2 人口結構與居民消費結構的灰色關聯度

（四）青年人對于食品和教育文化娛樂的需求度最高

從表2可以看出，青年人與食品的關聯系數為0.9628，高于其他年齡層次和其他消費品，這與青年人所面臨的社會壓力和生活方式有關。大多數青年人在這個階段還處于事業的起步期和成長期，面臨著較大的學業或事業壓力，大多還是單身或者初婚的狀態。一方面，他們學習、工作緊張，壓力大，經常加班等導致沒有太多的時間自己做飯；另一方面，對于這些80后人群來說，他們也不愿意花費太多的時間自己動手，外出就餐或外賣已成為解決吃飯的最常用方式。根據美團點評研究院發布的外賣報告，2018年中國外賣市場規模超過2400億元，其中90.5%的人群是35歲以下的年輕人，單身人群更是外賣的主力之一。外出就餐和外賣數量的大幅增長必然導致在食品消費上的居高不下。

表2顯示，除了食品之外，與青年人關聯系數較高的另一類消費為教育文化娛樂類支出。主要指教育娛樂用品、教育文化娛樂服務和教育，包含各類教育費用、圖書雜志、文具用品、體育用品、家用電腦、影碟音響、照相機、各類中高檔樂器以及旅游、健身活動、電影演出門票等。在滿足物質生活的同時，青年人對于教育文化娛樂的需求度也較高。為了提高自身實力以更好地應對競爭壓力，進入高等學校深造并在畢業后繼續充電成為越來越多年輕人的選擇，這使得他們在教育上的投入較多。對于個性化生活的追求，參加各種娛樂活動和對動漫等二次元消費的熱愛已構成他們生活的重要部分，外出旅游、看電影、桑拿按摩、KTV是2016年上海年輕人消費頻次最高的娛樂項目，上海年輕人在旅游度假方面人均花費12410元，在全國居于首位。這些使得年輕人在教育文化娛樂方面的消費僅次于食品。

結論與建議

（一）青年人和中年人依舊是消費主力和消費升級的核心人群

由以上分析可以看出，中年人和青年人對于消費結構的影響最大。這與目前我國中產階級的崛起相關。根據西南財經大學中國家庭金融調查顯示，2015年我國中產階級的人數為2.04億，年齡主要集中在30-60歲。他們對生活較為樂觀，生活滿意度較高，注重健康，財務穩健，對未來充滿信心，注重家庭及教育，對子女具有殷切的希望。作為更為優秀的消費者，他們擁有較高的生活品味和對品質的追求，“便宜”與“奢華炫耀”等極端化消費動機正在被逐漸改變，注重精神方面的需求，關注自身體驗逐漸成為消費趨勢。企業可借助于新媒體的傳播，精準營銷，深入了解這部分人群的需求，精確定位，通過增加顧客粘性，建立情感紐帶等方式把握它們的消費需求。當前在大品牌和奢侈品穩定增長的同時，高性價比的輕奢品牌和快時尚品牌快速崛起，高品質的教育、體育娛樂、出境旅游市場迅速擴張，這些行業都蘊藏著廣大的商機。

（二）服務消費和體驗消費成為未來消費的趨勢

隨著收入水平的提升和產業結構的調整，消費需求也呈現出與過去不同的特點。人們對消費的追求正在超越產品功能層面，更加關注產品的感官享受和精神愉悅，追求產品的精致和外觀形象，更愿意為興趣和愛好付費來彰顯自我個性。一方面，隨著收入水平提高帶來的時間成本提升，人們更加關注服務的方便快捷。網購的空前發展正是適應了購買過程省時省力的要求，快遞業“最后一公里”問題的解決使得其獲得了年均30%的發展速度；另一方面，人們愿意為提升體驗而付費，以追求新鮮感與舒適度。出境游人數大幅增加，增速遠超境內游，滿足了人們去外面看不一樣世界的要求。家政服務每年超過20%的增速，將居民從繁瑣的家務中解放出來。可以預期，那些能夠提供產品的使用價值、服務價值和體驗價值的企業將有更大的發展機會。

（三）改善食品消費結構，注重健康、安全、便利

城市居民在食品上的消費比例呈現總體下降的趨勢，我國城鎮居民的恩格爾系數從2006年的35.8%下降到2018年的27.7%，進入到聯合國劃分的富足階段。雖仍高于發達國家15%左右的標準，但相對于其他消費品，關聯系數依然是最高的。隨著健康飲食觀念的深入人心，城市居民食品消費的內涵發生了很大變化，糧油等主食的消費比例在下降，奶及各種奶制品、蔬菜鮮果的比例在上升，外出就餐的占比越來越高。為了順應城市居民食品消費結構的變化，一方面，對于干鮮瓜果類要增加品種和供應量，改善品質，強化供應鏈管理，提升供給的新鮮度和健康度；另一方面，積極發展餐飲服務業，改善供給質量，提升餐飲品質，特別是要適應中產階級社交方式和審美趣味的變化，各種單一類網紅餐飲品牌的異軍突起正是反映了這種要求。

（四）在進一步完善城鄉醫療保障制度的前提下，注重銀色消費市場的開發

我國是全世界老年人口最多的國家，2019年老齡化人口（60周歲及以上）占到總人口的18.1%，65周歲及以上占12.6%，也是老齡化速度最快的國家，預計2030年65周歲及以上將超過20%。老年人與所有消費品的關聯系數幾乎都是最低的，說明了老年人消費能力的下降。為了進一步減少老年人的后顧之憂，政府應積極完善各種養老制度和醫療體系建設，改善養老保險賬戶基金收益，提高全社會的養老保險發展水平，降低人口老齡化對消費的負面影響。

目前大多數城市老年人擁有較為穩定的收入，這讓他們在走出了缺衣少食的生存狀態后，開始產生更多的基于社交、尊重和自我實現的需求，消費也開始從節儉型向享受型轉變。在飲食方面，他們更傾向于綠色健康、易消化的食品；在衣著方面，舒適、輕薄、保暖是關注的重點。對于精神生活的追求和更高要求是上海老年人群尤為看重的方面，外出旅游的消費升級非常明顯，從最初的關注價格、景點數量到更多的出境游、高品質跟團游數量劇增，并且對于與身體健康有關的身體健康數據監測、智能遠程呼叫等數字化產品表現出濃厚的興趣。為了更好地開發“銀色經濟”，政府除繼續加強國家養老制度外，可制定政策引導社會資本、放寬外資準入限制，促進養老與醫療衛生業、旅游業、中醫藥健康服務業等方面的深入發展。企業可以開發多樣化的產品滿足老年人的不同需求，拓寬銷售渠道，為老年人的購買提供更多便利。

本文由于數據的可得性只分析了2006-2017年間上海戶籍人口結構與消費結構之間的關系，沒有考慮非戶籍流動人口。上海有許多外來人口主要以年輕人和中年人居多，關于這一人群對于消費結構的影響可作為后續研究不斷深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