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孫中山與宮崎滔天筆談殘稿考論

2020-10-12 10:57:14陳齡之

王 勇 陳齡之

(浙江大學 人文學院, 浙江 杭州 310058)

19世紀末20世紀初,革命與改革的火種波及整個東亞。此時的中國正處于動蕩的社會變革期,不少高舉革命旗幟或是主張穩健改良的變革派人士因政治訴求無果,先后流亡日本。由于事出突然,這批人中的大多數是在毫無語言基礎的情況下,迫于無奈開始了流亡生活。語言不通的情況下,中日文人在交流時多通過書寫漢字來進行筆談。

1897年孫中山流亡日本,邂逅他革命生涯中的摯友宮崎滔天。相識之初,不懂日語的孫中山與不諳華音的宮崎滔天唯有以英語交談,當遇到難以用英語表達的復雜問題時,他們便借助漢文筆談交流。

筆談作為一種特殊的文體,自古以來便不乏用例,但在過去并未引起學界的足夠關注。近年來,隨著各類筆談研究的深入發展,筆談作為一種特殊的文獻被有效利用起來[1]。

一、 孫中山與宮崎滔天

1894年,孫中山擬《上李鴻章書》,洋洋灑灑八千字欲呈李鴻章。同年6月,孫抵天津,卻未得李鴻章接見。7月25日,甲午戰爭爆發,中方在戰局中連連落敗,激化了有志之士對清政府的不滿情緒。10月,孫中山途經日本抵達美國檀香山。11月24日,創立興中會。1895年孫中山回國暗中策劃武裝起義,是年秋,乙未廣州起義計劃敗露,孫中山連夜乘船至日本避禍,在橫濱短暫停留,后又遠赴美國檀香山。此間,清政府多次策劃捉拿孫中山,1896年10月11日,清駐英使館人員綁架孫中山,并將其囚于公使館內,幸得其恩師康德黎相助,孫中山最終得到釋放,這次劫難被孫中山以英文寫成《倫敦被難記》一書。此后孫又多周旋于各地,在華僑中展開革命活動。1897年8月16日,孫中山抵達日本橫濱,遂結識日人宮崎寅藏(號白浪庵滔天)等[2]27-37。

在孫中山與宮崎滔天相識的過程中,陳少白起到了非常重要的作用。宮崎滔天得知陳少白其人,是通過兄長宮崎彌藏的一封來信,信內陳述彌藏與陳少白如何結識,彌藏聽取陳少白對革命的見解,以及彌藏判斷陳少白結交之人與孫中山的關系[3]186-187,后來宮崎滔天在與孫中山筆談時也提到了此事。

本文依照《宮崎滔天家藏:來自日本的中國革命文獻》[4]一書中影印原稿部分“第N件”(N=一、二、三……)的標注方式,重新編排了筆談殘稿的順序。因同一件筆談原稿中存在順序顛倒、跳躍的情況,本文將采用“第N件(Cn1—Cn2)”的標記方式來標記特定豎列。其中,“C”表示豎列,Cn1、Cn2表示原稿從右往左第n1、n2列;N=一、二、三……;n1、n2=自然數,n1

第二件

宮崎:陳白先生之事,弟從亡兄彌藏之書信聞之。弟著橫濱之時,家兄已逝,亦不可尋陳白先生之事。弟心竊求陳白先生而不得。適渡清之前數日,面曾根俊虎君,此人紹介陳白兄。后聞曾根氏之風聞,弟心甚痛之。

孫文:共與陳君見過幾次?

宮崎:二次。

孫文:有談及亞洲大局否?

宮崎:然。

孫文:有談及現與弟議之事否?

宮崎:陳先生示先生之著書。弟先略聞先生之事,是賴家兄之書信……

陳少白與宮崎滔天第一次見面時,有意回避興中會內情,只提及孫中山乃黨之首領,并給宮崎滔天看了孫中山的《倫敦被難記》一書,由此宮崎滔天察覺陳少白應是興中會成員,并推測陳少白是因1895年廣州起義失敗而與孫中山一同流亡日本的人員之一[3]121。宮崎滔天在香港見到區鳳墀后,得知孫中山在日的消息。此時的宮崎滔天雖然從各方人士口中早已對孫中山的大名耳熟能詳,還在宮崎彌藏寄給自己的英文剪報中見過孫中山的照片[5]665,但實際上兩人素未謀面。宮崎滔天曾評價孫中山為有“質”之革命急先鋒,康有為則是有“華”之教育家。他也認為孫中山這一跌倒難再起,而康有為憑借振聾發聵之辯與滔滔不絕之筆“似前途無量”。宮崎滔天本想拜會康有為,但因當時康正北上求見清帝,宮崎滔天只好放棄,決定先回國見一見孫中山[3]126-127。歷史的車輪滾滾不停,接二連三的巧合終于促成了孫宮二人的會面。

二人初見時,孫中山開口便用英語寒暄“請進”[3]130,但因宮崎滔天的英語遠不如孫中山流利,所以很快轉為筆談交流。宮崎滔天夫人宮崎槌子在《亡夫滔天回顧錄》中回憶道:

滔天初次在陳少白家中見到孫先生時,用不太流利的英語與他稍作對話。因為滔天不會講“支那”語,重要之事就依靠筆談來交流,當時筆談的原稿有少部分留存至今。在這類筆談紙片、秘密文書以及書簡中,有許多有趣之處,放到現在能用作研究資料的非常多。然而由于警察機關的壓迫,還要接受住宅搜查,我們不得不多次燒棄這些筆談原稿。[5]505-506

孫中山與宮崎滔天的筆談交流既非以文會友,亦非風雅唱酬,自然以共商要事為主。孫中山在宮崎滔天家停留的一周時間里,據槌子回憶,他是個不太愛說話的人:

孫先生不太講話,若要說他,那就是沉默寡言之人。從早到晚,一旦有時間就是在看書。他是個基本上手不離書的人,雖然在我家停留的一周時間里他就一直在專心讀書,但當他要與滔天一同為籌集軍用資金而離開時,他說“這里的書盡是我喜歡的”,接著就把書全塞進柳條箱中帶走了。[5]507

神奈川縣知事淺田德則也在寫給當時的外務大臣大隈重信的報告中說:“孫逸仙很少外出,常常窩在一個房間里讀書?!?1)JACAR(アジア歴史資料センター),Ref.B03050063900,各國內政関係雑纂/支那ノ部/革命黨関係(亡命者ヲ含ム),第一巻(1-6-1-4_2_1_001),外務省外交史料館,https://www.jacar.archives.go.jp/aj/meta/image_B03050063900?IS_KIND=detail&IS_STYLE=default&IS_TAG_S1=InfoId&IS_KEY_S1=M2006092114181893673, 2019-10-30。

又是為革命全力奔波的特殊時期,自稱“不能為詩”的孫中山似也并無雅興為無關緊要之事特意筆談。若能以流暢的口語交流,又怎會選擇費時費力的漢文筆談呢?實際上,宮崎滔天就曾經因為短時間內不斷與不同的人進行大量的重復筆談而感到苦悶[3]143。從孫中山與宮崎滔天的角度來說,兩人雖不能完全靠英語交流,但至少一些簡單的內容是可以通過英語完成的。

二、 孫宮筆談總況

孫中山與宮崎滔天以筆代舌,所書筆談原稿達百余件,但為防警察搜家時泄露革命機密,絕大部分原稿都被“燒棄”,目前僅存21件。此外,現存的宮崎滔天家藏筆談殘稿中,還有18件何樹齡與宮崎滔天的筆談。

孫中山與宮崎滔天的筆談殘稿有許多值得考證的細節問題,其考證結果也必然能推動圍繞二人的相關研究。然而許多重要細節卻一直因為無法得見二人筆談原稿,只得流于猜測。不少文章在引用時,又往往僅憑可能存在錯誤的只言片語來佐證筆談者的思想、歷史事件等。二人筆談現存數個后人整理的版本,但各版之間多有齟齬,錄文中尚存多處張冠李戴、次序顛倒的情況。如對筆談殘稿的排序,不同版本之間迥然有別(見表1,由上至下為先后順序)。

表1 現存各版本錄文排序表

現存的21件筆談殘稿提到了許多話題,如孫中山詢問清國公使是否跟蹤自己,康有為、梁啟超其人其事,商議建立廣東語學堂,聘請書童婢女的薪水等。其中最為重要的自然是討論東亞大局、策定救國雄圖的內容。這樣原始的資料性內容是孫中山相關研究中必不可少的,而由表1可知,若隨意取一版本照搬引用,存在巨大風險。

近年宮崎滔天家藏筆談殘稿陸續影印出版,其中《宮崎滔天家藏:來自日本的中國革命文獻》(以下簡稱《家藏》)[4]與《宮崎滔天家藏民國人物書札手跡》(以下簡稱《手跡》)[8]最具代表性。兩書雖然都整理了全部原稿并錄文,但有所不同的是:前者附有注釋等內容,根據筆談文脈承接錄文,錄文為繁體字;后者僅為原稿影印與錄文,且錄文不依文脈,照錄每一件筆談殘稿內容,錄文為簡體字。原稿的影印出版使筆談研究出現新轉機,雖然兩書中依舊存在排序失當、誤斷筆談話者的問題,其中誤斷筆談話者的問題是重災區,已非三言兩語可言明,待下文細說。

本文在引用時,以《家藏》中的錄文、排序為準,試通過征引相關資料、比對原稿筆跡等方法,重新界定筆談者身份,并推定筆談原稿的正確排序及筆談發生的大致年代。

三、 筆談者身份考

(一) 筆談者的人數

筆談作為漢字文化圈內跨語言交際的特殊文體,參與者、時間、地點、內容四大要素缺一不可[1]5。經過當事人整理或由后人編輯的筆談資料,如朱舜水與小宅生順的筆談集《西游手錄》[9]83-111、名倉予何人與中國官紳的筆談錄《滬城筆話》[10]109-162,參與者在話前話后標示姓名或字號,不會出現張冠李戴。然而,未經整理的筆談原稿就比較復雜,在臨場應對的緊迫狀態下,當事人幾乎多未署姓名,判定筆談者為誰并非易事。

孫宮筆談的情況就是如此,目前所見諸版本的差異既在于錄文本身對某些字詞的誤錄、錯錄,也在于不同版本在界定參與者身份時得出的不同結論?,F有所有活字版本中,無一例外將筆談參與者二分為孫中山與宮崎滔天,然而《宮崎滔天全集》第五卷解題對此提出質疑:“平山周也有參與筆談,因此當作宮崎筆談的部分中,也可能摻雜著平山周的筆談?!盵5]551若是如此,平山周或許是孫中山與宮崎滔天筆談的“第三人”。

宮崎滔天在《三十三年之夢》“興中會領袖孫逸仙”一章中詳述了與孫中山的相識過程,首次見面他先是獨自前往的,暢談一番之后,他向孫中山介紹自己的同志“南萬里”(平山周之號)。不久平山周趕來加入暢談,內容涉及日本的政黨、人物,歐美的國事,中國的現狀、宗教、哲學等方面[3]135。平山周在其書中也提供了佐證,即宮崎同他一道回國之后,曾一起見過孫中山。與孫中山相識翌年,因與宮崎“欲連絡中國各省志士,再游中國”[11]144,而先將孫中山居所遷至橫濱。另外,孫中山與陳少白當時是作為平山周的漢語教師而獲準留在日本的,因此一度與平山周同住[3]135。

綜上所述,在宮崎滔天與孫中山初次相遇的那天,平山周也在場,并且參加了當天的“暢談”,且后續交往中三人共同筆談的可能性是極高的。問題在于,大部分筆談原稿早已“燒棄”,平山周即便在場,他所參與的筆談也未必得以保存,即這21件筆談殘稿中雖然有平山周參與的可能性,但具體哪一部分為平山周所寫,仍需要縝密的判讀識辨。

(二) 筆談者存疑的談話內容

在筆談殘稿中,有一部分集中探討歐洲對華態度、中國國內志士、革命起點與乙未廣州起義失敗等問題。這一部分筆談因存在明顯的前后脈絡關聯,《家藏》將其排列為:第九件(C1—C8)、第十件、第十一件(C1—C8)、第十二件至第十八件、第九件(C9—C12)。這個排列是妥當的,但對筆談者身份的界定卻存在問題。與孫中山筆談對話之人究竟是否僅有宮崎滔天?下文引述時,將以“宮崎?”的形式標注存疑的筆談者身份。前兩件如下:

第九件(C1—C8):

孫文:倘此事為俄主張,使獨人先發手,則中國危矣。分割之機或兆于此也。我輩為之奈何?

宮崎?:瓜分之機已兆,則我輩須靜觀清政府之所為如何,暗結日、英兩國為后勁。我同志之士相率潛入內地,收攬所在之英雄。先據有一二省為根本,以為割據之勢。而后張勢威于四方,奠定大局也。

第十件:

孫文:且數處齊起者,不只驚動清虜,且震恐天下。則不只俄人力任救清之責,吾輩亦恐蹈納波倫之履(覆)轍,惹歐洲聯盟而制我也。蓋貴國維新而興,已大犯歐人之所忌矣。中國今欲步貴國之后塵,初必不能太露頭角也。雖曰不露頭角,而事一發,則不能瞞歐洲明眼人之耳目也。萬一不幸歐洲有聯之舉,鄙意必先分立各省為自主之國,各請歐洲一國為保護,以散其盟。彼盟一散,然后我從而復合之。其法以廣東請英保護,廣西請法保護,福建請德保護,兩湖、四川、中原為獨立之國。法、德一入我圈套,則必自解其與俄之從(縱),然后我得以利啖之,使專拒俄,或聯東西成一大從,以壓俄人東向之志。俄勢一孤,我可優游以圖治。內治一定,則以一中華亦足以衡天下矣。此余一人之見也,足下以為如何?

《家藏》將第十件中“雖曰不露頭角,而事一發,則不能瞞歐洲明眼人之耳目也”一句斷作宮崎所寫。但細觀此句筆跡,與前后無異,應是同筆。故此處將其更正為孫中山所書。后幾件如下:

第十一件(C1—C8):

宮崎?:中東合同,以為亞洲之盟主。興滅國,繼絕世。用其方新之力,阻遏西勢東漸之兇鋒者,天理人心之所會也。

斷而行之,今之時為然,一日不可寬。

孫文:極是極是。惟不可先露其機,以招歐人之忌,則志無不成也。

吾合彼亦合,勢必然也。惟先合者必勝也。

第十二件:

宮崎?:“機事不密則害成”者,《易》之大戒也。及今之時,須在清國南北之要會,設法務收攬所在英雄之心,妥為布置,可以占有為之地步。是為目前之至要。

孫文:歐洲聯盟制我之事,或未必有,然不可不為之防。道在我有不可攻,不恃人之不我攻也。

閣下到中國各處,結納有志之士如此之眾,其中有雄才大略、可以獨當一面者有幾人?可得詳而名之乎?

宮崎?:之者多在重慶及河南、山東之三處。

孫文:現在何處?是何姓名?

宮崎?:才略兼備任大事者才有四人,其他精明強悍充方面之任者,約二十七八人。

孫文:在何處為多?

宮崎?:四川、河南、山東、江蘇交界之地,可舉二萬之眾。

四川廖英(芙)初,河南鄭、梁、胡、王,江西李,此六員有為之才也。其外二十七八人。

第十三件:

孫文:閣下何不一游廣東惠、潮、嘉三府之地?

往年英、法入北京,亦在此地招額外之兵。

宮崎?:弟周游貴國,與真士大夫上下議論,先自興亞之策而入。興亞之第一著,在中東之提攜。而欲舉中東合同之實,非一洗滿清之弊政不可。是故所說無不合也。

孫文:上說之三府,其人民十居八九已入反清復明之會。其人亦最強悍,官府不敢追究之。

弟意此地亦可作起點之區,因與臺灣密邇,便于接濟軍火。閣下此到中國,務宜留心此地。

往見兩湖張督,可直以興亞之策說他。多是粗蠻之人。雖富家子弟亦不讀書,多尚拳勇之徒。

第十四件:

孫文:閣下遲數日再往中國。弟意以為不必泛到多處,只宜往一近??谥?,聯絡同志為發軔之處可以。

蓋以弟意所知者,今日有是志者到處皆是,惟不敢言而矣。是以吾輩不憂無同志,只恐不能發一起點而矣。有一起點,即如置一星之火于枯木之山矣,不必慮其不焚也。

惟此起點之地,閣下以何為最善?前者弟以廣東為最善,因人地合宜也。在廣地,一月之內必可集山林慓悍之徒三四十萬。但有前年之失,當地之官已如驚弓之鳥,到處提防,我輩舉動較前略難矣。是廣東者,今日非善矣。不先擇定一地,則無由定經略之策也。

宮崎?:還是以四川為負嵎(隅)之地,在(再)張羽翼于湘、楚、汴梁之郊而耳。

孫文:但四川不近海口,接濟軍火為難,為之奈何?

第十五件:

宮崎?:軍火一項,雖近海口亦所難。無已,開接濟之道于浙東之沿岸乎?是亦失太遠。

孫文:誠如前之所言,在山東、河南、江蘇交界可招二三萬眾,則以江蘇之海州為最善矣。蓋起點之地,必先求得人;其次接濟軍火之道;其三不近通商口岸,免各國借口牽制。海州之地于此三者皆得,且可握運河、絕漕米,此亦制北京之死命。

宮崎?:取道于海州之事,弟已于十余年前思量之。曾到彼地盤桓七八天,細看海口之形勢,不便入巨船只。離州城二十里云臺山,在海中有可靠大船耳。且州城有厘金,每小船通過,稽查甚嚴。

孫文:到此時不怕厘金卡矣。弟所謂起點者,則先奪取之也,而意亦并指云臺山也。

宮崎?:先奪云臺,結束已成;而入州城,或事可集。然是亦不得謂恰好之地。

第十六件、第十七件:

孫文:蓋起點之地,不拘形勢,總求急于聚人、利于接濟、快于進取而矣。在海州,則進取、接濟亦利于廣東矣。惟聚人,則弟于此毫無把握。蓋萬端仍以聚人為第一著。故別處雖有形勢、雖便接濟,而心仍不能舍廣東者,則以吾人之所在也。如閣下云,此地可招二三萬眾,亦可集事矣。蓋海州既有兩便,又有其人,則北可進握山東以窺北京,南可奪取準(淮)陽以通大江,則糧食無憂也。有人、有糧、有器,則成敗在乎運籌指揮之策耳。

宮崎?:從海州到河南、山東之交界,約要十數天。此間一帶之地,土赤民貧,無糗糧之可續。我數千之眾,逡巡之間,或為敵之所乘。弟故以為起點之地,先要撰形勝之區。

有敝友主說曰:“以臺灣南角之火燒島為軍火頓(囤)積之處,用小船暗送運閩越之海口,可以開接濟之道?!贝苏f以為如何?

孫文:此說頗有理。惟以小船送運,恐有絕奪之虞。

宮崎?:用小船送運者,避人之指目也。

孫文:雖然,但小船不能與厘卡抗衡,故不穩也。

弟之意獨有一策:欲在外集人千數,備足軍火,暗入中國,襲奪一大名城。

宮崎?:入此則用小船,送運軍火亦可充用。

孫文:必用大船,作一起齊到方可。若小船,必分百數次。則先到者已擒,而在后者亦不能助,而不能知也。

小船運軍火之法,廣東前年之事則用之也,甚有成效。運過數十次,關卡毫無知覺。后用大汽船所運者,反被搜出。雖然,小船前則有效,今必不能用矣。因彼已知所防也。

閣下所言小船之法亦甚是也。可知英雄所見略同,惟余輩有前失耳。

第十八件:

孫文:當時弟已領千二百壯士,九月一日進了內城,已足發乎。后有人止之,謂此數不足彈壓亂民,恐有劫掠之虞。后再向潮州調潮人三千名,為彈壓地方。候至初九,仍未見到。個人會議,定策改期。是午后二時,發電下港,止二隊人不來。不料該頭目無決斷,至四時仍任六百之眾赴夜船而來。我在城之眾于九日午已散入內地,而港隊于十日早到城,已兩不相值,遂被擒五十余人。

當時在粵城有安勇三千人,有督標、撫標各營之兵,已有意一起事時即降附我眾,及在廣河之水師兵輪亦然。后失事,兵輪統帶被囚,安勇統帶自縊。

第九件(C9—C12):

孫文:其失則全在香港之隊到來,使有證據。而其不來,則無據可執也。

因當日已合全省紳民反案,因左證確實,遂不能移。

(三) 存疑的筆談者不可能是孫中山和宮崎

這一部分的筆談中,筆談雙方從歐洲對華動態談起,述及中東(中國與日本)聯結是抗歐之法。由此又論至中國國內有志之士的地域分布、革命起點之必要因素等。但在談到革命起點究竟選在何處時,二人產生了分歧。孫中山表示,曾經自認為廣東最適合,但經前年廣州起義失敗,當地官員嚴防死守,難以舉事,故廣東已非最佳選擇。另一方(《家藏》判定為宮崎)認為擇四川之險要地勢,再向兩湖、河南開封之郊擴展為妥。對此,孫中山以四川遠離海口,難以接濟軍火為由,進而提出江蘇海州應是最好選擇,因其地既能召集人手,又可接濟軍火,再者不靠近通商口岸,不會被盤踞口岸的各國殖民者找借口牽制。

筆談到此(第十五件),另一方突然透露一個驚人信息:自己十余年前就有此考量,還曾到海州實地探查。這一細節成為我們判定此筆談者身份的重要線索。如若將筆談雙方限定為孫中山與宮崎滔天,則有兩個明顯的疑點。一是孫中山多次稱呼對方為“閣下”,查考兩人筆談及往來尺牘,孫中山從未稱呼過宮崎為“閣下”,而習慣用“先生”“足下”?!伴w下”與“足下”這一稱呼的轉變不似無心為之。另一點則是關于筆談另一方所說的“取道于海州之事,弟已于十余年前思量之。曾到彼地盤桓七八天,細看海口之形勢,不便入巨船只”。

《宮崎滔天全集》第五卷(2)該書為最早收錄孫中山筆談活字版本的出版物。與《孫中山全集》第一卷(3)該系列第一卷根據中國社會科學院近代史研究所藏原稿縮微底片,將孫宮筆談收錄為“與宮崎寅藏等筆談”。均認為“取道于海州”這部分出自孫中山之筆,而張繼(4)參見秦孝儀編《“國父”全集》第二冊,(臺北)近代中國出版社1989年版,第382-398頁。此書收錄了兩個部分的筆談:第一部分摘自陳鵬仁在1977年《人與社會》第五卷第三期上發表的《宮崎滔天與“國父”等的筆談殘稿》,該文除個別地方外,基本因襲《宮崎滔天全集》第五卷所收筆談內容?!丁皣浮比返诙噪m然注出錄文引自陳氏該文,但實際也有細微差別。第二部分摘自中國國民黨中央委員會黨史委員會(現隸屬于中國國民黨文化傳播委員會,縮編為黨史館)藏《總理與宮崎寅藏譚論革命筆錄》抄本(047/12)附張繼注。與《家藏》則斷為宮崎所書。陳鵬仁指出,以1897年為基準的“十余年前”,宮崎滔天年僅十六歲左右,尚未與中國革命結緣,不可能是宮崎所寫;另一方面,孫中山真正開啟革命生涯,是在其上書李鴻章未果之后,由此推斷此筆談者為孫中山的可能性較大,但“十數年前”或為“數年前”之誤(5)陳鵬仁「中國革命と宮崎滔天」,東京大學國際關系學1997年博士學位論文。。

與孫中山相遇之前,宮崎兩度到過中國。第一次只在上海短暫停留,第二次與平山周結伴道經上海至香港,后因聞孫中山到日消息,便立即折回日本??梢哉J為,宮崎在正式接觸孫中山之前,到過中國的時間跨度與對中國地理情況的了解程度,都很難達到筆談中所述的那般,更不要說能夠準確描述出中國各地地形之特征、暢談革命起點了。因此,孫中山此外的筆談對象可以推定不是宮崎。

至于將此段的說話者判定為孫中山,就更不符合邏輯。首先,寫下“取道于海州之事”的人,顯然在陳述海州作為革命起點存在問題,之后還稱“然是亦不得謂恰好之地”;然而孫中山正是提出海州可以作為革命起點之人,若此為孫中山所書,則前后矛盾。其次,以1897年為基準的“十余年前”,孫中山還未正式形成革命思想,甚至還未寫下《上李鴻章書》,又談何窺測海州以為革命之起點呢?陳鵬仁認為“十數年前”或為“數年前”之誤,而實際上筆談原稿中寫作“十余年前”,“十”不可能是衍字。若非誤寫,孫中山上書李鴻章是在1894年,與筆談時間只隔了三四年(6)《宮崎滔天全集》第五卷的編者認為筆談發生的時間范圍應當圈定在1897年8月至1898年8月之間。這樣推斷的原因是上限為孫中山與宮崎滔天初見,下限為翌年宮崎滔天與平山周再度渡華之前。。短短幾年之間,又怎會讓孫中山產生“十余年”的記憶偏差?因此,這段話出自孫中山手筆的可能也可排除。

如上所述,若將筆談者雙方限定為孫中山與宮崎滔天二人,無論從何種角度解釋,都難以自洽。如此,這位筆談者的身份會是平山周嗎?章炳麟為平山周《中國秘密社會史》一書撰寫敘言時,提到“日本平山周,游中國久。數與會黨往復”[11]敘言。另外,平山周在該書“興中會及同盟會”部分中摘錄《香港華字日報》懸賞緝拿孫中山廣告一則[11]141-142,證明平山周確實有機會接觸《香港華字日報》,這不免使人聯想到第十九、二十一件筆談的南、番兩縣正堂示(下文具述)。然而翻閱平山周履歷,并未找到他早年前往中國的證據。平山周雖然比宮崎滔天早出發,但幾乎與宮崎是同一時期去的中國,之后還一同與何樹齡會面。即使如章炳麟所描述,他確實游歷中國許久,也不可能發生在筆談前十余年。

(四) 筆談者第三人為宗方小太郎

既然宮崎滔天、平山周或孫中山都不可能是該筆談的“責任人”,那么筆談者的真實身份究竟還有何線索可尋呢?此人不僅認識孫中山和宮崎滔天,還在1887年以前到過中國,與許多中國士大夫有交往,并極其熟悉中國地理,甚至親自到海州探查。縱覽與孫中山有過交往的日本人,其中有一人自1884年起,就陸續在中國從事諜報活動,遍歷中國,前后橫跨近40年,且與孫中山、宮崎滔天都有交往,此人就是宗方小太郎。

1897年11月,孫中山曾同陳少白一道前往宮崎滔天在熊本荒尾的老家。11月20日,宗方小太郎至荒尾,并與孫中山、陳少白面談[5]666。也就是說,在筆談成文期內,孫中山與宗方確實有過接觸,并且還有過“面談”。這次相遇的情形可從宗方小太郎的日記中尋得一些線索?!蹲诜叫√扇沼洝?897年11月17日、11月20日、11月21日三條分別記載如下:

十一月十七日 晴天。午前宮崎寅藏信到,報清國流亡者孫文(逸仙)近日潛來熊本,其人一到,將攜來訪問余云。山田珠一來訪。夜訪米原,托其捎去四十日元給宇土奧村伯母,談話移時歸。

十一月二十日 晴。午前脅山逸馬來訪。京都田鍋安之助、玉名宮崎寅藏信到,孫逸仙已抵宮崎之寓,請予來游。孫乃清國革命黨南方之首領,曾擬于廣東舉兵,事敗逃亡英國者也。

得電報稱:德國軍艦占領清國膠州灣,令水兵六百名登陸,揚國旗,放祝炮,驅逐該灣守備清兵二千人。

松田滿雄來訪。鎮西館安達謙藏送來明日同志招魂祭之請帖,以事辭。午后二時二十分從池田上車,至長洲驛下車,驅車至荒尾村訪宮崎寅藏,會見清國流亡者孫文(逸仙)。孫去年九月擬于廣州府舉兵,事敗遁走英國,為清國公使館所囚,以國事犯流亡者之故,被英政府接納,在其保護下生活,突然于今年九月渡來我國。改換姓名,曰中山樵。此次來熊與予面會,欲有所商量也。孫今年三十一歲,雖非大器,然才學兼優,豪邁果敢,有廓清天下之志。促膝談論東方大事,直到雞鳴。孫甚喜。

十一月二十一日 晴。午前與孫等快談。午后二時告別,步行至長洲驛,將乘四時五分之火車歸熊本。偶因軍隊運輸而變更火車時間,須至八時始得發車……[12]403

通過這三篇日記,可以獲得以下信息:(1)孫中山是通過宮崎滔天認識宗方小太郎的,孫中山一旦抵達宮崎老家,宮崎就會攜他拜訪宗方。(2)11月20日,宗方小太郎收到宮崎滔天的信,告知孫中山已抵宮崎老家,并請宗方前來晤談。(3)11月20日,宗方在前往宮崎家之前,接到德國占領膠州灣的電報。(4)11月20日下午,宗方到宮崎家,首次見到孫中山。孫中山欲見宗方,是有事與他商量。宗方認為孫中山雖然并不是大器,但“才學兼備,豪邁果敢”,而且有肅清天下的志向。孫中山與宮崎、宗方三人促膝長談東方大事,直至天明。宗方認為這次面談讓孫中山很欣喜。(5)11月21日上午,孫中山與宗方繼續快談,午后宗方告別孫中山。

這五條主要信息中有一條信息值得注意,即是11月20日宗方在面見孫中山之前,收到德國占領膠州灣的電報。這則電報成為破解筆談者身份之謎的重要線索。

甲午戰爭落敗后,清政府在1895年與日本簽署《馬關條約》,允割讓遼東半島給日本。后因俄、德、法三國干涉還遼,清政府以3 000萬兩白銀贖回遼東半島。三國以“還遼有功”,加大對華侵入,膠州灣事件即為還遼的后續事件。1897年11月13日至20日,清政府與德國開始交涉。也就在20日,宗方收到了有關這個事件的電報。

筆談原稿第九件(C1—C8)中,孫中山與另一名筆談者所議論的“倘此事為俄主張,使獨人先發手,則中國危矣”,正是指德國從11月中旬以來發起的一連串侵占膠州灣的行動。孫中山在筆談中談及此事,想必是由宗方處得知,抑或是早已聞訊,因此約見宗方共商對策。那么與孫中山筆談之人的真實身份,就極有可能是宗方小太郎。

要證明這個推測,還可以從另外兩個方面分析。第一是通過筆談者對中國地理的熟知程度分析,第二是通過筆談者與中國文人志士的交往履歷分析。

前者已如上文所述,宗方早年便游歷中國,他的日記中更是詳細記述了各省府州縣的具體信息。宗方在他的《北“支那”漫游紀》緒言中寫道:

……遂由上海出發,經嘉定、太倉,入常州,沿運河抵鎮江,泛揚子江,嘯揚州之月,沿淮北上,至淮陰,東折渡淤黃河,過海州,入山東。取途即墨,跋涉于千岳萬峰之間,達芝罘港。復轉步向西,經登州、萊州,入青石關,抵泰安,振衣于泰山第一峰。出濟南省城,過德州,入直隸界,驅馬于燕趙之郊,經河間、涿鹿,達北京,淹留二旬,孤劍復指東方,過永平府,出山海關,入滿洲。從錦州入奉天,南下過遼陽,復東折取朝鮮本道,至鴨綠江,滿洲、朝鮮以此為邊界。沿江南下,抵安東縣,又左轉西南,沿黃海之濱進抵金州。至旅順口,雇一葉之扁舟,渡渤海,再達芝罘,復渡渤海至天津,遵陸路貫直隸之中部,過保定府,經正定,出井陘口,此為直隸、山西之分界。由此跋涉三晉之山河,抵省城太原,一直南下,踏上黨諸郡,晝度太行山,入河南省。過黃河,至汴梁,經許州南下,由信陽入武勝關,此為河南、湖北之交界。南行達漢口,淹留武漢旬日,下揚子江,歸上海,時臘月某日也?;厥兹q出離上海,驢背風霜,至今春正垂一年,所經之地,歷八省二十三府十八州四十有七縣,縱橫一萬六千余里……[12]2-3

此后數十年,宗方也多次往返中日之間。由上文可見,宗方確如筆談者所述“弟周游貴國”那般,又有“東折渡淤黃河,過海州,入山東”一句,佐證宗方確實到過海州。查閱日記可知,其在1887年5月1日進入海州境內,5月8日自贛榆縣至山東日照[12]28-33。這段經歷又與筆談者“取道于海州之事,弟已于十余年前思量之。曾到彼地盤桓七八天”完全符合。以1897年11月20日—21日為基準,“十余年前”的下限正是1887年,而5月1日—5月8日也恰符合“盤桓七八天”的描述。此外,第十五件筆談中還提到離海州城二十里處有云臺山一事,宗方小太郎在1887年5月4日與5月6日的日記中分別記錄“雨忽至,出村行走,右方近望云臺山屹峙于天表”,“往東北行進,東南遙望海州云臺山”[12]30-31,足見他清楚云臺山的地理位置。

還有一點可以佐證筆談者身份是宗方小太郎,即與中國志士之交流。孫中山問筆談者中國有志之士中有雄才大略者之名,筆談者提供了幾個關鍵人物,稱:“四川廖英初,河南鄭、梁、胡、王,江西李,此六員有為之才也。”縱覽宗方日記,其與中國各地士大夫頻繁交流及書信往來,真可謂是“周游貴國,與真士大夫上下議論”了。

《家藏》版筆談錄文中提到的“廖英初”,多半是錯錄。對比各版錄文,除中國國民黨黨史委員會藏抄本(即《總理與宮崎寅藏譚論革命筆錄》)錄作“廖芙初”,其余均錄作“廖英初”。查筆談原稿,“英”字似為“芙”,比對原稿中“暗結日、英兩國”的“英”,筆法與“廖英初”的“英”字差別頗大。而宗方在日記中頻頻提及“廖蓉初”這個名字,曾稱廖:“四川重慶人,慷慨有氣節??煺勔茣r歸?!盵12]368我們判斷,這是現場揮毫筆談時,誤記“芙蓉”二字中“蓉”為“芙”了。也就是說,筆談中的“廖芙初”即是宗方日記中提到的“廖蓉初”。

梁、胡二氏多次出現在宗方的日記中,如1896年11月16日的日記中記載:“晴。寫畢與河南胡、梁二氏會見始末之草稿?!蓖?8日:“向東京本部安原氏通報河南之行始末(第十七號報告)?!盵12]378此即指《梁胡二氏應對始末》,該報告書現藏于上海社會科學院歷史所。故本文推測此二者即是筆談中提及的“河南鄭、梁、胡、王”四人中的其二。

最后,筆談者提到的“江西李”某,推測應指李盛鐸。1897年2月28日的日記中,宗方記錄了與李盛鐸相遇一事:

二月二十八日 晴。午前訪林正則,談話移時,午飯后去。至廣東路新利洋行,與名士李盛鐸、羅誠伯二人議興亞大事。李乃江西名家,榜眼出身,翰林之名流也。容貌頗偉,品學兼優,有天下之志。夜與《時務報》記者梁啟超、麥某等會飲于四馬路一品香,暢論東方之時事,九時歸。梁今年廿四歲,弱冠中舉,學術文章冠一世。夜雨。

李、羅諸人曰:清政府依賴俄國,非副國民之輿望,實出自廟堂一二權臣之妄為,即奉承皇太后之意者也。天子與皇太后不和,確實無疑?,F清國在上者盡皆腐鑠,居下者無知蠢愚,不足道,只中間士子真能做事,他日動天下者必此種族也。日清聯合之事,在野志士皆熱望之,故不論兩國政府方針如何,志士互相提攜,乃當今之急務也。

梁曰:中國之天下已為滿人破壞,欲挽回國運,不可不脫離滿人之羈絆,云云。[12]384

從日記中可以看出,宗方對李盛鐸的評價也很高,認為他“容貌頗偉,品學兼優,有天下之志”。另據《對“支”回顧錄》中的“福本誠列傳”所載,可夠得上是中國“王政維新原動力”的有:“廣東的孫逸仙、康有為、梁啟超;浙江的汪康年;江西的李盛鐸、鄒殿書;河南的劉忠主、胡慶煥;四川的廖鏡清等人?!盵13]878廖鏡清與廖蓉初應是同一人。宗方日記中也多次提到收、復廖信件,如:宗方收到“宜昌廖鏡清”信后復信,在此后的鄰近日期內,又收到來自“宜昌廖蓉初”的回信。江西李盛鐸、河南胡慶煥、四川廖蓉初三人在福本誠傳與筆談者所舉之例中均有出現,這個信息應是比較可靠的。

在第十四件筆談中,孫中山寫道“閣下遲數日再往中國”。證明這名筆談者在短期內有再赴中國的計劃;查閱宗方小太郎日記,他在面見孫中山后,于11月27日再度準備前往中國,并于11月30日抵達上海??梢妰烧叩挠涗浺彩俏呛系?。

宗方此行的目的之一就是應外務、海軍兩大臣的要求,前往中國調查德國究竟是想永久還是暫時占領膠州灣,再據此確定對德方針。此外,宗方還在11月30日、12月3日的日記中分別提到,“在上海之西人,欲以這次膠州灣事件為借口,開所謂瓜分‘支那’之端緒”,“傳俄、法、德合謀,有瓜分‘支那’之意。俄將占領東三省、直隸,法占福建,德占山東全省”[12]405。此二條亦與筆談者所書“瓜分之機已兆,則我輩須靜觀清政府之所為如何,暗結日、英兩國為后勁”相呼應。筆談原稿第九件中,孫中山在提到膠州灣事件時寫道:“倘此事為俄主張,使獨人先發手,則中國危矣。分割之機或兆于此也。我輩為之奈何?”孫中山用“分割”一詞描述西方列強的掠奪行為,而筆談者與宗方均使用了“瓜分”,或可認為是同一人的用詞習慣。

如此一來,不僅“取道于海州之事,弟已于十余年前思量之”可以得到解釋,對中國地理之熟悉、筆談中涉及膠州灣事件一事,以及“四川廖芙初,河南鄭、梁、胡、王,江西李”一句也能得到解釋。這種經歷的高度重合,很難認為只是巧合。綜上所述,該筆談者的身份既不是宮崎滔天也不是平山周,更不會是孫中山,而應是在1897年與孫中山相識的宗方小太郎。上文中引用筆談時標注的“宮崎?”也應全部糾正為“宗方”。

被稱為“閣下”之人的真實身份是宗方小太郎,但筆談并非都是兩人對談,有時是三人鼎談,甚至四五人群談。從筆談殘稿看,無論是孫中山與平山周,還是孫中山與宗方小太郎,他們筆談時宮崎滔天均在場,所以第十件筆談末尾孫中山寫道“足下以為如何”,從“足下”稱呼判斷是在詢問宮崎的意見,但回答者就不限于宮崎了,這也體現了“鼎談”的復雜性。

四、 筆談殘稿的重新排序

根據筆談所書時間,可大分為前后兩個部分:(1)1897年8月孫中山初到日本時的筆談;(2)1897年11月與宗方小太郎等人筆談。根據前文推理,除了得出宗方小太郎也是筆談參與者之一的結論外,還可以根據宗方日記斷定與宗方的筆談寫于1897年11月20日午后至21日午后二時前。而其余部分,從孫中山“弟入東京住,欲覓一通漢文及善書寫之婢,以代抄寫及教日語,可否有其人”的文脈來判斷,是孫中山還未移居東京,尚在橫濱時所作,也就是他1897年剛到日本不久初識宮崎滔天之時。這一部分必然早于11月與宗方小太郎的筆談,因此在排列時應將與宗方筆談置于該部分之后。

第二件(C1—C13)部分與第三件(C1—C2)部分均以鉛筆寫成,且內容前后貫連。第二件(C1—C13)部分,宮崎滔天有“適渡清之前數日,面曾根俊虎君,此人詔(紹)介陳白兄”一句。從“此人”一詞來看,應是初次談及曾根俊虎。后宮崎又在第四件提到曾根,孫中山也回道:“曾君之意,想是承陳君所囑。陳君久有此志,因限于力,故謀及曾君也?!睂O中山的回答中稱曾根為“曾君”,應是已對曾根有一定了解。則第四件應晚于第二件(C1—C13)。

第一件筆談中,宮崎滔天向孫中山展示了荒尾精著書,又在第三件筆談中提到“此學堂主即是荒尾精君。一昨日先生見其書,可見其志”,則可判斷第一件與第三件絕非同日所作筆談,且第一件作于前。

第五件(C1—C2)與第一件(C1—C4)兩部分墨色與其余筆談相比明顯偏淡,且都述及何樹齡,前后應存在一定的關聯性。第一件最左部分有“湖南一省,昔號為最守舊之地,今亦改變如此,真大奇也”一句。乍看似難與同件中其余內容銜接,但聯想到下引何樹齡與宮崎滔天筆談第四件中的對話,則可能是孫中山與宮崎談及何樹齡時,提到湖南志士多一事,因而發此感慨。

何樹齡與宮崎滔天筆談第四件:

……

何:現在我國之人能認真振奮者,當以湖南省為最。其余當多夢之也。

宮崎:湖南志士中,何人是名最顯?

何:多是有爵位之人。志士甚多,如姓蔣、姓譚、姓鄒等輩皆是。惟其名不能一一記之矣。

宮崎:如此有志士,則中國維新之機不遠也?!?/p>

此外,尚有幾處待商榷,如第二十件“何若政府不能助者,結合民間之俠士尤易。未知諸同志之意如之何?又先生之高慮如之何”一句究竟應該置于何處。究其內容,仍在討論政府能否相助一事,則時間點似應在孫中山與宮崎滔天相識初期,綜合多方考慮將其置于談及何樹齡相關內容之前。不過,既然是“殘稿”,就存在脫頁的可能性。從第二十件的內容上來看,也應是談論某事之片段,但與其余幾件原稿都缺乏文脈上的直接聯系性,在此也只能推測大致范圍了。

《宮崎滔天全集》第五卷除收錄宮崎與孫中山、何樹齡的筆談外,還有宮崎與身份“不可推測之人物甲、乙、丙”三人的筆談。原本因為參與筆談的人物身份無從判定,這部分內容只見收于此書,在專著或論文中自然也就鮮有述及。究竟甲、乙、丙是何身份?2011年《家藏》的問世給出了答案?!都也亍肪幷咄ㄟ^“筆跡、思想、語言習慣等角度”,辨析出所謂的“甲、乙”實為何樹齡,而“丙”則是孫中山[4]66。經過筆跡與內容對比,可認為這個推定是妥當的,此不贅述。

《家藏》斷定了“人物丙”的身份,無疑為“人物丙”正了名,同時也對未來《孫中山全集》《宮崎滔天全集》的重新編寫做出了重要貢獻。然而,雖然人物丙身份已經“破解”,但這則筆談中仍有尚待討論之處。內容如下:

第二十一件:

容閎莼甫 曾子安

孫逆

周者文武之邦也 周邦 斌卿

馮雪卿 黃開甲

孫文:《申報》是弟之對頭。因前在上海,常以他之主筆有文字之爭論。所以他藉弟有事而復仇也。

匪徒 叛逆 匪首

“近有匪首,名曰孫文,結有匪黨,曰楊衢云,起意謀反。”

最后這句引文源自1895年11月1日(農歷九月十五日)《香港華字日報》“羊城新聞”版塊刊登的“南、番兩縣正堂示”的起頭四句。但也不盡相同,區別是原文為“現有匪首”,而在筆談中,“現有”成了“近有”。

《家藏》和《手跡》把第二十一件當作一件獨立的筆談,可能并不妥當。《香港華字日報》刊登的是1895年10月30日(農歷九月十三日)南海、番禺兩縣署聯合發布的一則告示《南、番兩縣正堂示》,時間就在乙未廣州起義失敗后不久。告示前面幾句如下:

現有匪首 名曰孫文 結有匪黨 曰楊衢云 起意謀叛 擾亂省城 分遣黨與

到處誘人 借名招勇 煽惑愚氓 每人每月 十塊洋銀 鄉愚貪利 應募紛紛[14]

細讀該告示全文即可發現一些端倪。筆談殘稿第十九件只有短短三行字,內容為:“擾亂省城,借名招勇。每人每月,十塊洋元。鄉愚貪利,應募紛紛。”雖然比原告示少了幾句,但很明顯第十九件是接在第二十一件之后寫的。

筆談與實際告示存在差別的原因大致有兩種,一是筆談者轉述時對原文有記憶偏差,二是筆談者看到的版本與上載版本本身有偏差?!艾F有”與“近有”的細微差別、個別句子的漏寫,不似單純的記憶偏差。上文注釋中曾提及,《宮崎滔天全集》第五卷的編者認為筆談發生的時間范圍應當圈定在1897年8月至1898年8月之間[5]551。即便從時間上限1897年來看,1895年發布的南、番兩縣正堂示都很難說成“現有”,故此處寫作“近有”應是有意改之。

五、 筆談的歷史文獻價值

東亞漢字文化圈內的筆談最早可以追溯到7世紀初日本來華的遣隋使,千余年來成為東亞各國跨語言交際的主要形式,直到清末民初依然發揮著重要作用[1]3。

19世紀末20世紀初,東亞各國匯入近代社會轉型的洪流之中。革命先行者孫中山以及康有為高足何樹齡各自與“東瀛虬髯客”宮崎滔天筆談東亞大局;近代碩儒章炳麟分別與日本農本主義思想家權藤成卿、大陸浪人武田范之、《文字同盟》主編橋川時雄有過筆談;改良派代表人物梁啟超與越南革命黨人潘佩珠通過筆談交心。風云迭起的大時代背景下,這些人因各種各樣細微的機緣聯系在了一起。他們在東亞近代史上留下了濃墨重彩的一筆,其中助力的就有一字一句跨越語言障礙的漢文筆談。所幸的是,這些漢文筆談有部分得到保留,作為研究近代史的第一手資料,尚待挖掘完善之處頗多,可謂潛力無窮。

漢文筆談具有超越地域的、可促成交流并促進發展的重要作用。中國幅員遼闊,生活在不同地域的人們口操不同的方言,有時即便只是一鄉之隔也未必能互通語音。顯然,不只是與日、朝、越等被描述為“同文同種”的東亞各國人交流,即便是中國人的跨域交流,筆談依然能在特定時刻起到補足作用,如何香凝就曾在《我的回憶》一文中提到:

同盟會正式成立大約一年之后,我們遵照孫先生的指示,宣傳反對保皇黨,并與當時的改良主義者及君主立憲派展開激烈的斗爭……在這期間,我雖然只會講廣東方言,還不會說普通話,但是通過筆談,也在留日同學中交接了不少志同道合的朋友,他們都是從事革命的好青年。同盟會的著名女盟員秋瑾和后來在黃花崗之役犧牲的千葉醫學科學校留學生方聲洞,就是我在這個時候認識的。[15]18-19

可見,中國人之間在口語無法交流的情況下也會筆談,與日、朝、越等國家的筆談差別或許只在漢文訓讀。

宮崎滔天家藏筆談殘稿對研究孫中山思想有著十分積極的作用,此外也可作為研究宮崎滔天本人及宗方小太郎的重要文獻。筆談殘稿中有涉及宗方的部分,在以往的材料整理過程中被先入為主地認為出自宮崎滔天之筆。而其中對中國革命發表見解的人究竟是誰卻至關重要且值得注意。事實上,宮崎滔天在眾多與孫中山交往的日本人中,都是極為特殊的一位。宮崎滔天的“中國革命”思想受到了其兄宮崎彌藏的影響,認為應以中國為源頭,若中國得以復興,則印度、暹羅、安南、菲律賓、埃及亦可[3]41-42。與宗方這類秉持“以日本為主導”思想的亞洲主義者不同,宮崎對中國革命的態度更為純粹,對孫中山的援助也出于意氣相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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