澳門經濟結構演化特征與適度多元發展

摘??要：自回歸以來，澳門城市發展向著國際城市的目標方位邁進，根本扭轉了在回歸前長達數年的經濟衰退局面，實現了持續高速增長和高質量發展、社會繁榮穩定。澳門為擺脫博彩業“一業獨大”的被動局面，積極推行經濟適度多元化發展，主要非博彩產業與會展業、中醫藥業、文化產業、特色金融業得到發展。澳門經濟適度多元發展，要堅持國家和地方聯動，運用國家戰略驅動和特區政府主動，制度式、合作式、漸進式推進澳門經濟適度多元化發展。

關鍵詞：粵港澳大灣區;經濟適度多元;博彩業;澳門

中圖分類號：F127 ??文獻標識碼：A ??文章編號：2096-3378（2020）05-0037-08

一、澳門經濟結構的演化及特征

（一）澳門經濟的整體結構變動

澳門回歸前的產業結構主要包括傳統的三大產業。按照澳門統計暨普查局的分類，第一產業包括采石業、農業和漁業，第二產業包括采礦業、制造業、電力、氣體及食水業和建筑業，第三產業包括批發及零售業、維修業、酒店業、餐廳及酒樓業、運輸、倉儲、通訊、金融保險、不動產、租賃、商業服務、公共行政、社會服務、個人服務、博彩業等。到了20世紀80年代末，第一產業中的農業基本消失，第二產業和第三產業幾乎占據了生產總值的全部。1989年的數據顯示，第一產業的比重可以忽略不計，第二產業所占比重為31.8%，第三產業所占比重為68.2%^[1]。

澳門回歸祖國后，在“一國兩制”、“澳人治澳”、高度自治方針指引下，澳門經濟實現快速增長，GDP連續數年保持兩位數高速增長，失業率處于歷史最低水平，知名度日益提升，澳門經濟發展取得了舉世矚目的成就。2002年賭權開放和2003年“自由行”政策實施后，澳門第一產業徹底消亡，以博彩業為主導產業的第三產業迅速崛起，擠占第二產業市場和資源。因此，澳門的產業增加值可以看成由第二產業和第三產業組成。澳門統計暨普查局發布的《澳門統計年刊》只統計了第二產業和第三產業的產值。澳門的第二產業按行業分為三大類，分別是制造業及采礦業，電力、氣體及水的生產及分配和建筑業。第三產業按行業統計為13類。第三產業的增加值占澳門本地生產總值的絕大部分。2018年澳門第三產業占比達到歷史較高值，為94.20%，說明服務產業在澳門經濟中的支柱地位。澳門產業結構的調整經歷過一定波動，2008年到2014年，第二產業占比呈下降趨勢，其中2009年下降幅度最大，從2008年的17.29%降至10.89%;2015年第二產業增加值占比突然增加，此后又呈降低趨勢，至2018年降至5.80%。

（二）澳門經濟的行業結構變動

澳門產業結構調整的效果明顯。由表1可以看出，2008年澳門第二產業增加值占比的突然增加主要是由建筑業增加值的增長造成的，同時在一定程度上帶動了水電及氣體生產供應業和制造業的增長。此后建筑業的占比出現明顯的下降趨勢，從2008年的9.9%降為2018年的4.20%，降幅為57.58%;其次是制造業，從2008年的1.5%降為2018年的0.76%，降幅為49.33%。在服務業中，博彩業增加值占總額的比重也經歷了先上升后下降的過程，近10年增加值占比最高值為2013年的63.1%，2018年博彩業占GDP的比重為32.58%。除博彩業外，不動產業務在澳門經濟中的地位也不容小覷。不動產業務占比從2008年的8.5%降為2011年的5.8%，此后一直增長，到2018年占比達12.5%。近幾年銀行業與批發零售業的占比相近。2018年，批發零售業占比7.85%，略高于銀行業的7.41%。

（三）澳門經濟結構的主要特征

1.澳門產業外向度高，穩定性差。其一，旅游博彩的客源結構單一。澳門回歸祖國后，特別是2003年“自由行”政策實施以來，內地成為澳門最大的游客市場，內地旅客在澳門入境旅客中的占比不斷上升，其他國家和地區入境旅客比例則呈下降趨勢。澳門統計暨普查局資料顯示，1999年內地旅客占澳門入境旅客總數的21.1%，到2018年，內地訪澳旅客達2 526萬人次，占澳門入境旅客的比例上升至70.6%，而香港訪澳旅客比例略有下降，為17.7%。我國香港地區、臺灣地區赴澳門地區的旅客人數雖呈下降趨勢，但依然是澳門入境游客的重要客源市場。2010年以來，澳門博彩業的游客內地化趨勢更加明顯。這導致澳門博彩旅游業過度依賴內地市場^[2]。

其二，資金對外依賴性強。博彩業作為澳門主導產業，對國際資本的依賴性非常強。2003—2008年博彩業外來直接投資累計總額在外來直接投資總額中的占比不斷攀升，從58%一路上升到69%;2009—2017年間除2013年有一次突然上升外，其他年份基本呈下降趨勢，至2018年占比為45.25%，仍是一個較大數值。當國際資本掌控澳門主要經濟命脈時，澳門經濟的對外依賴性和高度依附性只會增強而不會減弱，這更會限制澳門內在經濟動力的形成。

其三，外勞需求依賴性強。人力資源短缺是澳門企業經營過程中遇到的最大問題之一。就旅游業而言，2018年本地居民與外地旅客的比例為1∶65.31，表明每位本地居民接待至少65名旅客。本地勞動力不足以應對當地就業市場的龐大需求。此外，澳門從業人員素質不高，2017年具有大學及以上學歷者占比為35.5%，2018年為36.4%。這一比例雖然較回歸時已有很大幅度提高，但依然遠低于香港特區。隨著經濟的蓬勃發展，為滿足從業人員高學歷和專業水平的要求，澳門只能靠輸入外來人才來緩解人才短缺問題。雖然澳門特區政府采取保護本地居民的就業政策，外來勞動力需求還是逐年增長。1999年至2018年，澳門外地雇員人數由32 183人增加到188 480人，增長了4.86倍。

2.產業結構單一化，澳門經濟發展不平衡。其一，產業結構中博彩業一業獨大。澳門博彩業發展歷史悠久，一直以來都是澳門支柱產業。與2017年相比，2018年澳門本地生產總值為4 403億元，同比增長4.7%，而博彩業毛收入增加14%，達到3 028億元。2018年，澳門特區政府財政收入約1 312億元，其中博彩業稅收占86.5%。澳門經濟（旅游業）依賴博彩業的現象較為嚴重，形成了單一化的產業結構。除博彩業外的其他產業發展都較弱。

其二，產業布局不均衡。從產業類別上講，澳門產業類別不全，行業分布較為集中。澳門現有產業結構中，第一產業嚴重缺乏，以致可以忽略不計;第二產業日益萎縮，將要退出歷史舞臺;第三產業以博彩業為核心，其他產業依附博彩業發展而形成過早成熟的服務業。博彩業“一業獨大”的產業結構局面，不利于澳門經濟的平衡發展^[3]。

其三，澳門產業空間分布極不均衡。澳門由半島、路環、氹仔三部分組成，半島區僅占澳門土地面積的36.4%，卻包含了澳門的主要建設和經濟活動。澳門96.3%的人口及幾乎全部工商企業都聚集在半島區，特別是大三巴牌坊附近，每天聚集的人流量已遠遠超過大三巴的承載力。但是路環和氹仔區卻還處于半開發狀態，開發力度非常小。這勢必造成資源短缺與相對閑置，必將對澳門產業經濟的持續發展造成一定阻礙^[4]。

二、澳門經濟適度多元發展的主要成效

（一）主要非博彩產業的發展成效

近年來，主要非博彩行業在博彩業的帶動下得到了快速發展。由表2可以看出，按增加值來看，1999年至2018年主要非博彩業的增加值從192.04億元增加到1 690.04億元，增加了1 498億元;博彩業增加值由140.6億元增加到2 208.41億元，增加了2 067.81億元;非博彩業和博彩業分別增長了8.80倍和15.71倍。主要非博彩業增加值近幾年處于較為平穩正向增長的態勢，而博彩業增加值在2014—2016年表現為負增長。

自2012年開始，澳門博彩業與主要非博彩業增加值之比不斷下降，2016年下降至1.12∶1，只2018年比值稍微上升，至1.30∶1。主要非博彩業增加值占行業總增加值的比重自1999年到2018年經歷了下降—上升—下降—再上升的四個階段，2011—2016年主要非博彩業增加值占行業總增加值的比重從28%上升到42%，2018年稍有下降，為38.66%。從主要非博彩業和博彩業總收益的角度來看（表3），自2014年到2018年，主要非博彩業的收益從3 526.03億元增加到3 834.34億元，增長8%;同期博彩業的收益則下跌14%。

自2014年起，主要非博彩業中建筑業、酒店業和飲食業的發展速度超過了博彩業。不論是從收益還是從增加值來看，博彩業及主要非博彩業都有較好的發展，且近幾年部分主要非博彩業的發展速度超過了博彩業的發展速度。澳門在經過了資源的市場化調配以及各項政策的輔助后，推動落后產業逐步退出和主導產業日趨壯大，成功開辟了一條服務經濟的發展大道^[5]。

（二）會展業、中醫藥業、文化產業、特色金融業的發展成效

1.會展業。在內地與港澳關于建立更緊密經貿關系的安排的制度保障下，澳門會展業與內地形成了良好合作基礎，兩地業界交流與合作不斷深化。在“一程多站”“一會兩地”等合作模式基礎上，內地與澳門不斷加強相互參展參會、聯合對外推廣和招攬商客等方面的合作，推動了澳門會展服務業的強勁發展。在“會議先行”政策下，2008—2018年澳門會展業與各項宏觀經濟指標走勢趨同。產業關聯理論表明，會展業擁有較長的產業鏈條，與批發及零售業、酒店業、飲食業、運輸倉儲及通訊業、銀行業以及旅游業具有較強的正向關聯效應。澳門的會展業與第三產業內相關產業表現出幾乎同方向的發展趨勢。各相關產業受博彩業和會展業的影響作用有所差異，可以通過博彩業、會展業調整第三產業內各產業的相對比例，促進澳門產業結構的適度多元發展^[6]。

2.中醫藥業。在中醫藥研究與發展方面，澳門有深厚的中醫藥民眾基礎^[7]。同樣位于粵港澳大灣區內的珠海、橫琴，緊臨澳門，為澳門中醫藥產業發展提供了便利的空間資源。自回歸后，澳門特區政府出臺了一系列支持中醫藥產業發展的政策，以實現澳門經濟與中醫藥國際化的結合。2011年4月19日，“粵澳合作中醫藥科技產業園”在橫琴新區正式奠基，成為粵澳合作產業園區的首個落地項目。經過8年的發展，澳門中醫藥產業初見成效。2018年，澳門共有6間制造中藥的場所，在職員工1 075人，收益4 110.4萬澳門元，增加值總額3 434萬澳門元。澳門2011年建立的國家首個中藥質量研究國家重點研究室，為中醫藥國家化及標準化打下了基礎。橫琴粵澳合作中醫藥科技產業園即將建成符合歐盟標準的GMP中試大樓，為粵港澳大灣區中藥產業化提供便利臺階。

3.文化產業。從表4可以看出，澳門文化創意產業2018年較2014年呈增長趨勢，尤其是各文化產業機構在數量上都呈增加狀態，其中增長最顯著的是藝術收藏行業的受理機構，增長7.64倍。從收益上看，藝術收藏的服務收益增長率也最高，增長了19.8倍。除文化展演外，創意設計、藝術收藏和數碼媒體的固定資產形成額均出現較大幅度的下降，但伴隨固定資產形成額的下降，各大類的增加值普遍上漲。這說明澳門文化產業的發展基本不依賴于固定資產的增加，這也符合文化產業的發展特性。從員工支出來看，四大類別的員工支出金額都有不同幅度的增長。將文化靈魂注入澳門世界旅游休閑中心建設的系統工程中，是豐富澳門經濟多元發展內涵、提高澳門可持續發展能力的重要手段。

4.特色金融業。特色金融業是服務產業不斷升級、金融產品不斷延伸、金融技術不斷創新的結果。澳門自身具備發展特色金融業的諸多優勢。澳門現有金融業務主要集中于銀行、保險公司、金融公司、融資租賃公司、金融中介公司、現金速遞公司、典當行、貨幣兌換店等機構，特別是后面幾類機構提供的服務也是基于博彩業服務的延伸。澳門金融管理局2018統計年報數據顯示，2018年，澳門共有金融機構75家，其中銀行29家、保險公司24家、其他金融機構22家。從對社會的貢獻度來看，2016年，澳門金融業對本地生產總值的貢獻為248億澳門元，是1999年貢獻值的5倍多，但占全社會生產總值的比例卻由回歸初期的8.6%下降到6.9%（2016年澳門地區生產總值為3 622億澳門元），而博彩業的貢獻占比由回歸初期的30.1%上升到47.2%^[8]。

三、?澳門經濟適度多元發展的政策支撐

（一）澳門經濟適度多元發展的政策支持

1.國家層面。中央政府高度重視促進澳門經濟適度多元發展。早在2003年，中央政府就通過《內地與澳門關于建立更緊密經貿關系的安排》（CEPA），大力支持澳門經濟多元發展，為內地和澳門服務貿易合作帶來了歷史契機。在CEPA框架下，中央政府賦予廣東“先行先試”部分服務業對澳門擴大開放的政策，會展、旅游、文化娛樂等26個領域累計69項政策條文使粵澳服務業可在更大范圍和更深程度上實現合作與發展。包括開放澳門服務提供者在內地設立合資或者合作企業，允許其在內地提供會展服務和經營到港澳的會展業務，推動廣東居民個人赴澳旅游等?！笆晃濉币巹澲忻鞔_提出要“促進澳門經濟適度多元發展”。國務院批復的《珠江三角洲地區改革發展規劃綱要（2008—2020年）》，明確提出澳門建設世界旅游休閑中心的目標，豐富了澳門經濟適度多元發展的內涵。

世界旅游休閑中心的定位，意味著適度多元發展模式下的若干產業需要具備世界級水準。澳門作為旅游休閑目的地，應有世界級吸引力，發展適合澳門的會展業、文化創意產業、中醫藥業，促進傳統工業向技術含量和附加值相對較高的產業轉型。中央政府及澳門特區政府陸續出臺了一系列鼓勵政策，包括取消“內地赴港澳招商辦展活動”等審批手續、支持澳門主辦或承辦若干具有重大影響的國際性、國家級的會展活動^[9]。2009年6月，十一屆全國人大常委會第九次會議通過決定，授權澳門特區對設在橫琴島的澳門大學新校區實施管轄。此后，國務院正式批準實施《橫琴總體發展規劃》，明確將橫琴定位為“一國兩制”下探索粵港澳合作新模式的示范區。2019年2月，中共中央、國務院印發《粵港澳大灣區發展規劃綱要》，明確了澳門的發展定位：“建設世界旅游休閑中心、中國與葡語國家商貿合作服務平臺，促進經濟適度多元發展，打造以中華文化為主流、多元文化共存的交流合作基地?！被浉郯拇鬄硡^內資源整合，有利于推動澳門經濟適度多元發展。

2.地方層面。2004年，澳門頒布的促進經濟多元化政策，對展會及商會經濟提供了較多支持。在粵港澳合作機制上，從過去主要依賴貿易投資、人員往來的傳統方式，開始向官民互動、全面推動制度保障、體制銜接和協調合作開發園區、共同編制規劃等新的方向發展，力圖通過旅游休閑經濟參與粵港澳區域合作，達到經濟適度多元化的目標。在澳門特區行政長官2011年施政報告中，將會展業、文化創意產業、中醫藥產業、商貿服務等產業納入政府重點扶持的產業，并表示特區政府將加大對文化創意產業發展的資源投放，務實推動澳門的文化創意產業發展^[10]。《澳門特別行政區五年發展規劃（2016—2020年）》明確提出，要根據澳門的實際情況和發展需要，構建經濟適度多元發展指標體系，以不斷推進澳門經濟的適度多元發展。

（二）澳門經濟適度多元發展的策略設計

1.制度式推進澳門經濟適度多元化發展。靈活的經濟政策是澳門經濟成長的制度保障。澳門自20世紀70年代后對經濟政策進行了調整，采取自由的市場經濟模式。澳門回歸祖國后，“一國兩制”“澳人治澳”和高度自治方針保證了澳門社會長期繁榮穩定以及經濟自由發展的延續性。澳門是目前世界上少數的自由港之一，資本自由流動，沒有外匯管制，外幣可在當地自由存取;稅種少，稅率極低。其高度開放的利伯維爾場制度與高回報低風險的投資環境對外來投資者極具吸引力。為吸引和鼓勵投資，澳門特區政府出臺了一系列政策，如稅收優惠貸款貼息等，向投資者提供各項稅務和財務優惠。澳門因靈活自由的經濟體系而被世貿組織評為全球最開放的貿易和投資體系之一。未來，澳門應繼續推動制度建設，推動澳門經濟多元發展。

2.合作式推進澳門經濟適度多元化發展。改革開放以來，澳門不斷加強與內地的經濟交流，參與產業分工，從加工業、制造業等傳統產業到旅游、地產、金融服務業都與內地展開了廣泛交流。中國銀行、中福公司、中國建筑、南光貿易公司等中資企業對澳門投資的不斷加大，成為澳門經濟發展中不可或缺的重要組成部分。澳門回歸祖國以來，中央政府加強對澳門的扶持，放寬內地居民赴澳旅游，鞏固和發展其旅游博彩業;出臺政策支持和引導澳門更加深入廣泛地參與泛珠江三角洲的合作，對澳門經濟發展都起到了重大促進作用。澳門應積極融入粵港澳大灣區的經濟與社會發展，在區域合作中不斷推進經濟適度多元化。

3.漸進式推進澳門經濟適度多元化發展。澳門的經濟適度多元是動態概念，也是漫長的、漸進的實現過程^[11]。在不同發展階段，澳門經濟適度多元發展應具有不同的目標和任務。近期，應圍繞打造“快樂澳門”，推動產業鏈拓展和產業提升，發展從博彩業中衍生和擴張出來的新興行業，如文化旅游業、文化創意業、會展業;待發展時機成熟，則以塑造“文化澳門”“綠色澳門”的城市形象為主，著力發展時尚、創意設計、節能環保等產業。這一動態過程的基本動力是發展，在發展中逐步實現澳門經濟的適度多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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責任編輯：孫德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