吳雅蘭

在1937年8月,日寇進攻上海,逼近杭州。面對著戰火中岌岌可危的學校,竺可楨決定帶領全校1000多名師生走上“西遷”之路,在2600多公里的顛沛流離中,浙江大學(浙大)的教學科研不曾有半點懈怠,“求是”校訓也誕生在西遷途中。
1938年11月19日,竺可楨在廣西宜山主持召開校務會議。在他的倡議下,會議確定了“求是”為浙江大學校訓。之后,竺可楨在歷次演講中反復強調:“求是”精神就是一種“排萬難冒百死以求真理”的精神,必須有嚴格的科學態度:“一是不盲從,不附和,只問是非,不計利害;二是不武斷,不蠻橫;三是專心一致,實事求是。”為了讓學生們能夠深刻理解“求是”的內涵,他不厭其煩地跟學生們說:“你們要做將來的領袖,不僅求得了一點專門的知識就足夠,必須具有清醒而富有理智的頭腦,明辨是非而不徇利害的氣概,深思熟慮,不肯盲從的習慣,而同時還要有健全的體格,肯吃苦耐勞,犧牲自己努力為公的精神。”
竺可楨不僅是“求是”精神的積極倡導者,而且也是一生篤行“求是”精神的楷模。在用人方面,“求是”精神的表現就是唯才是舉,用人唯賢,沒有私心,沒有門戶之見。竺可楨非常重視人才,1936年剛任校長時,他就強調“教授是大學的靈魂,一個大學學風的優劣,全視教授人選為轉移”,并且真誠地表示要“竭誠盡力,豁然大公,以禮增聘國內專門的學者”。掌校期間,竺可楨一直在不遺余力地為學校網羅優秀人才。正是在他的努力下,浙大聚集了一大批當時各領域的精英知識分子。
1936年,28歲的談家楨在美國獲得博士學位后,非常渴望能為發展祖國科學事業而奮斗,希望能到一所國立大學工作。“但當時國內高校派系林立,壁壘森嚴,我是教會學校出身的,想進國立大學任教,不那么容易。竺可楨聽說后,立刻給我寄來了聘書。”他回憶說。后來,滬江大學出身的涂長望和燕京大學來的譚其驤,也被竺可楨聘來浙大,并給予重用。可見,他在聘任教授方面,特別敢沖破壁壘。
王淦昌來浙大任教時只有29歲。竺可楨親自陪他參觀校園,還設家宴款待他。“在黔北浙大的這段時間,是我一生中科研思想特別活躍、成就較多、最值得追憶的時光之一。”正是在那段時間,王淦昌培養了程開甲、謝學錦等一批著名學生。
竺可楨來浙大的時候,蘇步青已經是數學系系主任。因為竺可楨有親戚是國民黨高官,蘇步青最初不看好他出任校長。但竺可楨一直器重并關心他,西遷時更是極力照顧蘇步青的家人。原來浙大開始西遷時,蘇步青因擔心家屬拖累,將妻兒從建德送回老家溫州。當浙大再遷到貴州遵義終于穩定下來時,竺可楨建議蘇步青將家眷接來。蘇步青沒有錢,竺可楨馬上就批了一筆經費。蘇步青的夫人是日本人,竺可楨怕她路上遇險,事先還從浙江省政府主席朱家驊那里要來一張手諭,讓沿途軍警不得檢查盤問。正是在竺可楨的細心關照下,蘇步青的妻兒終于平安到達貴州。蘇步青后來回憶起這段往事,總是說:“這樣的好校長,把教師當寶貝,我們怎能不感動呢?只要是他要我做的事,不管情況如何困難,我都樂意去做。”
可以說,竺可楨以求是精神和人格魅力網羅了一大批名師大家。蘇步青、王淦昌、束星北、貝時璋、談家楨、蔡邦華、梅光迪、張其昀等中青年教授都是在浙大期間取得了豐碩的教學科研成果。
所謂求是,既要有“明辨是非而不徇利害”的氣概,又要有“排萬難冒百死以求真知”的精神。竺可楨認為科學的目的在于追求真理,而追求真理的人必須要突破常人之所見、所識、所思,不為習俗所惑,不隨大勢所趨,一切以理智為依歸,敢于向傳統的權威提出質疑與挑戰,即便赴湯蹈火也在所不辭。正因如此,雖然抗戰烽火連天,浙大人仍然弦歌不輟。每到一處安頓下來,師生們就打開教案,拿出課本復課,科學研究也沒有停頓過。在貴州辦學后,每個星期浙大都會邀請國內外一流的學者前來講學,貴州的山溝溝一時間也因為這所大學和世界聯系了起來。在竺可楨的倡導下,浙大的學術討論之風盛行。
除了人這個最大能動力以外,科學研究特別是自然科學研究很重要的一個基本條件是要有必要的實驗設備和器材。竺可楨曾說辦好一所大學“最重要的不外乎教授的人選,圖書儀器等設備和校舍建筑。這三者之中,教授人才的充實,最為重要”。將圖書儀器、校舍建筑與人才并列,可見竺可楨心目中對這些外在支撐條件的重視。考慮到圖書文獻很稀缺,特別是訂閱外文期刊和專業刊物非常難,竺可楨撥了近萬元費用專門托在上海的教授選購外文書刊。正是在這樣的艱苦條件下,浙大人獲得了一項又一項令人矚目的研究成果。
正是竺可楨在浙大的13年期間,浙大整體辦學水平大大提高,學風踏實,師生成果眾多。這與他的影響和“求是”精神的熏陶不無關系。在竺可楨誕辰百年時,浙大出過一本紀念文集,400余頁,全部都是浙大師生寫的。每個人的回憶都是那樣細微而真切,很多人都提到了竺校長的“人格魅力”。尤其,人們談到最多的,是竺校長的“只問是非,不計利害”,是“求是”精神的豐厚遺產。
◎ 來源|《北京教育》雜志(節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