鴨綠江口濕地傳奇：“護鳥夫妻”獲國際大獎

張德強

擅長拍攝鳥類簽約“視覺中國”

50歲的姜信和是遼寧丹東人，大學畢業后成為一名森林警察，保護野生動物成了他的職責。為了研究候鳥遷徙、亞洲越冬水鳥以及野生動物的救護，他經常跋涉在丹東鴨綠江口國家級濕地。

一次他在蘆葦塘中巡查，老遠就看到有鷹盤旋，姜信和估計附近會有鳥的尸體。他很快就看到這樣一幕慘景，一群鷹、隼和喜鵲正在啄食河灘上遍布的大雁。風一吹，鳥的羽毛混著蘆葦亂飛。他說：“那些大雁都是被偷獵者毒死的，猛禽在吃了它們的肉后也會中毒，照那樣發展下去，后果不堪設想。”這一幕深深刺痛了他的心。第二天凌晨剛過，他就穿起棉大衣，帶著手電筒走進濕地里的蘆葦蕩，經潛伏最終抓捕了那名盜獵者。

2008年，姜信和調到廣電部門工作，保護鳥類從職業變成了業余愛好。工作之余，姜信和一直喜歡攝影，還專門向多位著名攝影家拜師學藝。妻子車勇是東港市的一名教師，受丈夫影響，也成了一名自然攝影師。每當周末，夫妻倆便一起到濕地觀鳥，成為鳥群的忠實護衛者。

姜信和說，鴨綠江口濕地水草豐美，是鳥類的天堂，也是世界八大鳥類遷徙的重要中轉站。每年4月初至5月中旬，都會有幾百萬只海濱鳥，從遙遠的南半球遷徙到這里，或停歇覓食，或繁衍后代。姜信和夫婦經常來這里拍攝候鳥。

姜信和最喜歡一種叫“普通燕鷗”的夏候鳥。他曾應邀在一些科普刊物上寫文章專門介紹過這種珍稀鳥類。他說，別看名字叫“普通燕鷗”，可它們卻一點也不普通，這種鳥是動物界的“飛遠冠軍”，它們的飛行特點是“快、輕靈、耐力”。其活動范圍很大，每年經歷兩個夏季，從其北部的繁殖區南遷至南極洲附近的海洋，之后再北遷回繁殖區，全部行程達4萬多公里，是已知動物中遷徙路線最長的，它們平均一生飛行的路線，等于地球往月球來回一次。

在遷徙路上，因為天敵、強氣流、饑餓、體力不支等原因，都會死亡一部分，能飛到目的地的都是幸運兒。由于數量極少，“普通燕鷗”2012年被《世界自然保護聯盟》列入瀕危物種紅色名錄中。姜信和妻子也最喜歡拍攝這種鳥類中的“精靈”。

2015年，擅長自然攝影和撰寫科普文章的他，還有幸成為“視覺中國”的簽約攝影師。姜信和說，“普通燕鷗”頻繁的飛翔于水域上空，行輕快而敏捷，并不時地在空中翱翔和滑翔，窺視水中獵物。它們以小魚和蝦類為食，如發現獵物則急沖直下，扎入水中捕食，捕獲后又返回空中。他抓拍的這種珍稀鳥類的照片，非常漂亮。

搶救珍貴鳥蛋，讓夫妻倆成了“鳥爸鳥媽”

本來這對攝影師夫妻的生活悠閑而浪漫，2017年發生的一件事，卻讓他們一下就夜不能寐。5月14日這天，兩口子倆像往常一樣來濕地拍攝候鳥。姜信和拿著望遠鏡，忽然看到大約1000米處，有個男人拎著一個黃桶，在撿什么東西，不時鬼鬼祟祟四處張望。

憑直覺，姜信和馬上判斷出這家伙不是在采野菜，而是在偷鳥蛋！他和妻子馬上趕了過去，大聲斥責說：“偷鳥蛋傷天害理，還是違法的，我要舉報你們！”一聽這話，做賊心虛的男子嚇得丟下一桶海鳥蛋，撒腿就跑，姜信和抓拍下了竊賊逃跑的背影。并馬上打了報警電話。

隨后，夫妻倆在公安人員的指導下對鳥蛋進行了清點，竟然有264枚。這么多寶貝怎么辦呢？姜信和知道鳥蛋有個特點，一旦脫離了鳥巢就會被鳥父母遺棄，其他鳥類也不會再孵化它。一旁的民警說，即使聯系野保部門，路途遙遠也來不及。因為鳥蛋溫度已經下降，在外面耽擱的時間稍長會增加鳥蛋死亡率，甚至再也無法孵化。難道眼睜睜地看著這些從壞人手里救下的鳥蛋，再次失去生命嗎？最后，經野生動物主管部門同意，姜信和決定把這些鳥蛋帶回家，進行人工孵化。

夫妻倆請教了專家，得知這些是“普通燕鷗”和黑翅長腳鷸等多種珍稀鳥類的蛋。可關于海鳥的孵化，喂食、野化等，國內外均無相關的資料參考。人工孵化也沒有先例，尤其是孵化溫度極難掌握和控制。

無奈之下，夫妻倆只好按照老母雞敷小雞的形式孵化。泡沫板上鋪上電褥子，電褥子上再鋪一層棉褥子，用溫度計隨時測量溫度，頂上蒙著棉被。為保證孵化溫度的恒定均衡，每天早、中、晚、半夜，媳婦按時翻蛋。滑滑的、溫溫的蛋在手中翻轉，母親孕育新的生命甜蜜，就會悄然蕩漾在她的嘴角。

時間一天天過去，兩百多個鳥蛋卻絲毫沒有動靜。夫妻倆漸漸都失望了。姜信和知道，海鳥的孵化期通常是在21天到25天，他不知道這些鳥蛋什么時候孵化，只能一天天的耐著性子堅持。

5月23號深夜，房子里忽然傳出了輕微的嘰嘰響。愛人連忙把姜信和叫醒，說好像是蛋殼里有動靜。當時他心里有點激動，很快找到了其中有一枚“不尋常”的鳥蛋。當聽到蛋殼內的幼鳥鳴叫，姜信樂得心都要融化了。破殼而出的海鳥，讓他親眼看見生命以卵生形式來到這個世界。這是一只黑翅長腳鷸。有趣的是，后來夫妻倆相互拍手，小鳥就過來，像找媽媽的狀態，跑過來跑過去，非常可愛、黏人，硬是離不開他們。

接著，其他小鳥也陸續出生，讓夫妻倆的生活變得更加繁忙。每到下班，妻子車勇便趕緊往家奔，同事問起，她說：“家里有一些鳥寶寶等著我喂食呢！”同事開玩笑說：“你是不是應該該跟領導申請一個產假，因為你是鳥媽媽了。”在接下來的半個多月里，包括反嘴鷸、燕鷗等60多只小鳥，陸續破殼而出，家里到處是生命和愛的歡唱。

姜信和說，妻子自從做了“鳥媽媽”，每天都守護在海鳥和鳥蛋身邊，誕生的幼鳥要喂食，未出殼的要翻蛋，長時間的辛苦操勞讓她常常打盹。這時，“鳥寶寶”們都依偎在它懷里抱團取暖，活脫脫一幅“相親相愛一家人”。

他說，看著地磚上蹣跚的小鳥，它們是這么的幼小和無助。根本不知道自己真正的父母長得什么樣子。可能是卵生動物特有的習性，這么幼小的鳥很黏人，總是叫著找“媽媽”。當妻子把它捧在手里時，它就顯得很安靜了。小鳥們一天天長大，“鳥爸鳥媽”總是親熱的跟它們說話，夫妻倆的話小家伙們似乎能聽懂，嘰嘰喳喳地應和著，兩人心里都樂開了花。

由于環境原因，剛出生的黑翅長腳鷸和反嘴鷸不能自己覓食，這就辛苦了“鳥爸鳥媽”。海鳥取食海里，食物是個大難題。特別是剛出生的前幾天。夫妻倆經過多種食物試驗，最終選擇用“脊尾白蝦”喂食“鳥寶寶”。

盡管如此，小鳥們的成活率仍然很低，經常毫無征兆地死去。看著死去的小鳥，夫妻倆心情非常悲痛。在飼養這些鳥兒的過程中，他們發現，黑翅長腳鷸和反嘴鷸兩種鸻鷸類幼鳥，不是由媽媽喂大的，而是跟著母鳥行走，自主覓食，他們的飼養方法不適合這兩種鳥類存活。于是，夫妻倆決“從娃娃抓起”，讓它們去野外大自然中生存。

為此，姜信和在野外選擇了一塊不影響其他鳥棲息的地方，搭建了帳篷，對孵出的小鳥進行野化訓練，讓它們慢慢適應環境，以備日后放生。干這活很辛苦，“鳥爸鳥媽”風雨無阻，在他們泥濘的濕地里深一腳淺一腳的操勞著；泥潭上行走真的很艱難，拔出陷下去的腳需要很大力氣，走一步都很吃力。

小鳥們腳趾間有蹼會游泳，夫妻倆就訓練它們在水里覓食。小鳥的“飛行羽”逐漸長成，漸漸地脫離了丑小鴨的外衣，原來它們是一群極能飛翔的燕鷗。夫妻倆帶它們去濕地練飛。姜信和還根據燕鷗特點，強化其飛行耐力和本領，因為它們是鳥類中的“飛遠冠軍”。兩人的手、胳膊、肩膀，都是小鳥們起飛和降落的平臺，站在“鳥爸鳥媽”肩膀上的感覺真好。

作品屢獲大獎，用鏡頭講述人與自然和諧相處

在濕地，為了讓鳥孩子活下去、遷徙走，姜信和盡可能避免外在的打擾，甚至連夫妻倆的拍攝記錄，都得以不影響幼鳥成長為前提。“因為在那一刻，任何一個人都會被這群可愛的鳥孩子感動。因此在濕地里只能用最常態最環保的方法，記錄下我們和鳥相守的時光。”

隨著小鳥的翅膀漸漸硬朗，它們的飛行能力也漸漸提高。2017年10月11號，在和鳥兒朝夕相處了150多天后，夫妻倆決定把它們陸續放生。他們聯系到森林公安等部門，在民警的陪同下，把一批鳥兒送到當時撿到鳥蛋的那個位置，這里周圍都是水相對比較安全，而且有茂密的蘆葦蕩，鳥可以自己覓食。就這樣，首批20多只小黑翅長腳鷸，全部回歸自然。

接著，練成了飛行本領的瀕危候鳥小燕鷗也要走了，它們依依不舍，在天空盤旋著不愿離去。可長大了的孩子終究要離開家的，姜信和說：“飛吧，天空才是你們的家！”就這樣，小家伙們一只一只的飛走了，它們越飛越遠，越飛越高。

姜信和不知道來年遷徙時節，還能否見到和識別它們，但當他和妻子順著叫聲仰望天際，會把天空中飛來的每一只候鳥，都當作是自己孵化出來的“鳥孩子”！

為了讓大家都來愛鳥護鳥，姜信和決定把和鳥寶寶們相處的生活照發布出去。這些照片沒有炫技，沒有刻意擺拍，只有對生命的敬畏。在2018年第18屆遼寧省攝影藝術展上，圖片故事《與鳥相守的151天》從6000余幅參賽作品中脫穎而出，獲得紀實類金獎；接著，在美國舉辦的“紐約國際攝影藝術展”上，姜信和的系列作品《鳥群》，獲此次比賽的大獎—“主席獎”；2019年，《與鳥相守的151天》又獲得中國自然生態國際攝影大展銅獎。

幾年來，每天清早，姜信和都會隨身攜帶相機按時走出家門，繞著濕地徒步巡視，觀察各種鳥兒的生存狀況，并對受傷的鳥兒實施救護。如果發現盜捕者，就立即打電話報警。

2020年5月的一天，他巡邏時發現一只黑尾鷗栽倒在蘆葦叢里，走近一看發現它中毒了。姜信和馬上把它帶回家，注射了解毒針，并精心照料。最初它還有點怕生，過了幾天就和姜信和親近了起來，會和他捉迷藏，也會落在他肩膀上。

后來老姜將它帶到了當初救助的地方，讓它回歸自己的族群，但這只黑尾鷗卻只是站在原地。“快走吧，咱們還會再見面的。”它似乎聽懂了姜信和的話，起飛后不斷在空中盤旋。老姜沒想到，自己剛要轉身走，這只鳥竟一下俯沖下來，落在了他的肩膀上，姜信和的眼淚一下就下來了。他帶著不舍，又將這只黑尾鷗拋向了高空。

還有一次，姜信和夫婦在野外聊天，有一只海鳥兒聽到他們的說話聲，竟從老遠飛過來，在空中盤旋。“快看，我們的鳥孩子！”姜信和激動地拉著妻子向前奔去。“它和野鳥是不一樣的，野鳥聽見你的聲音會馬上飛走，而它是飛過來的。”妻子興奮地摘下帽子揮舞。只見蔚藍的天空中，幾只燕鷗邊“喳喳”地叫，邊朝他們盤旋飛來。“鳥孩子”親切著急的樣子，讓夫妻倆不禁淚目。

在應邀給學生們作科普講座時，姜信和飽含深情地說：“鳥兒給人類帶來安寧，是我們的朋友，因為離開了生物圈里的這些生物，人類是無法獨自生存的。”他鼓勵大家善待野生動物，并向有關部門建議，學校要開設“野生鳥類保護”課程。最終通過全民努力，共筑人與自然和諧相處的良好環境。

“同在天地間，人鳥共安詳。”這是姜信和夫妻的美好愿景。近年來，夫妻倆拍攝的眾多鳥類圖片，出現在很多網站和報刊上，增強了人們的愛鳥護鳥意識。老姜說，今后，他們將繼續行走在護鳥愛鳥的路上，用鏡頭向人們講述人與自然和諧相處的動人故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