蒯云涵
說到紫砂陶刻,就不得不提到“且吃茶、清隱”這五個字,這是最早見于明代的紫砂陶刻裝飾。其不單單代表了早期的陶刻藝術形式,還創造了一種紫砂陶刻本身的創作模式,那就是“即興感”。在紫砂器上的陶刻裝飾給人一種即興發揮的感覺,灑脫隨意,這帶來的是一種思想上的解放,陶刻裝飾可以不被載體所束縛,能夠用來表現任何東西,這樣的創作模式契合了后世文人骨子里那股曠達追放的豪邁之情,讓紫砂陶刻本身衍生出無窮變化。
在這里需要強調的是,紫砂陶刻的“即興感”不等同于“即興的陶刻創作”,這是一種基于創作思考的純理性的陶刻塑造方式,是有別于單純的“即興創作”的,掌握這種陶刻塑造方法,就要告別那種混亂的“即想即刻”的創作模式。通過解析眼前這件作品“井欄壺”的陶刻塑造,將清晰地展現何謂紫砂陶刻的“即興感”。
眼前的這件作品“井欄壺”乍看一下似乎同傳統的井欄壺相差仿佛,但只需要稍稍仔細觀察,就能夠發現這把壺在外形輪廓上相對于原本屬于“光貨”的井欄,有著幾分“花貨”的味道。不錯,這把壺是一把完完全全的紫砂花貨,只不過其借鑒了傳統紫砂光貨井欄的外形,以花貨的形式重新塑造了茶壺的各個部分。
首先,這把壺的壺身不是純粹的圓形,從壺面結構上更接近于“方器”,在壺面棱線的表現上則近似于“筋紋器”,不過其核心的形體表達還在于對“水井”這一造型的呈現。圓形的壺身如同被割圓一般形成了一塊快舒緩的表面,由于在泥料配置中添加了砂礫,使得泥料的質感帶有一種典型的粗疏感,這種質感常見于使用以后的水井方石表面,由于長期受到井水的侵蝕,井口的方石會同時擁有光滑和疏漏兩種特性,這就成為了這把壺泥料配置時的指導思想,用合適的泥料來塑造出一種逼真的臨場感。其次,壺蓋依舊采用常見的圓嵌蓋,蓋面形成一條曲線略略高于壺口,看起來平且空,在壺蓋的中心塑造壺鈕,不規則的造型乍看之下有一種奇異的感受,但細細品味其形狀就會發現,壺鈕非常酷似過去用來打水的水喉。最后,壺流和壺把上帶有植物特有的瘤節,這隱然的表面水井周圍的環境,綠樹環繞,生命氣息濃厚,從側面點出了時間,這顯然不是在蕭瑟的秋冬,而是生機盎然的春夏。
從作品“井欄壺”整體的造型塑造來看,簡潔明快地塑造出了時間、地點、環境,這樣單純的作品顯然還缺了點什么,這個時候寬闊并早已被劃分清楚的壺面就成為了陶刻裝飾絕佳的舞臺。在這樣的壺面上進行陶刻創作,首先要考慮的就是壺面的材質,由于之前為深化營造造型的魅力,茶壺包漿并不十分光滑,砂礫隱含在壺面之下,天然的就帶有一種厚重的感覺,在這樣的壺面上,花鳥魚蟲等等的刻繪顯然并不適合,粗疏的表面限制了刻刀細膩的發揮,所以在這種情況下,選刀就不能用細刃,相對更為粗獷的寬刃平口刀就顯得更為合適,“在夏則冷”四個字根據壺面本身的塊面分隔依次排列,布局上正處于壺面居中,在構圖上條理分明,讓人一眼就印象深刻。
為什么簡單的四個字就能讓人印象深刻呢?這是因為,四個字的內容并不是跟茶壺沒有聯系的,并且這種聯系是通過茶壺本身的造型進行引申后,才誕生出來的。這就如同人在看到某些景象以后的下意識反饋,從而形成了如同“舉頭望明月,低頭思故鄉”的藝術效果。從裝飾結果看,夏天的井水無疑是冰涼的,只要對這個前提條件有所了解,那么當看到畫面感十足的“井欄壺”時,也就必然會聯想到冰涼的井水,而“在夏則冷”四個字無疑是絕佳的情感總結,讓人無需思考就能直接認同的陶刻內涵,這就形成了紫砂陶刻創作中的即興感受。
總結:紫砂陶刻藝術,反映了創作者的創作理念,進而豐富了藝術展示的空間,陶刻并非是簡單地附著在紫砂器上的痕跡,而是跟紫砂器有著深切關聯的藝術載體。刀法的掌握僅僅是陶刻藝術最基礎的部分,更重要的是思考陶刻從何而來,因何而生,只有從根本上理解并掌握了這種思考方式,才能夠創作出獨屬于自身的陶刻藝術作品。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