雪姑娘

柏舟

1

“寶迪！”阿木沖鄰家的妹妹喊道，“寶迪，把你的耳朵借給我吧，我的雪姑娘還沒有耳朵呢！”

剛下過一場大雪。五歲的阿木在自家蒙古包前按照寶迪妹妹的模樣堆了一個雪人。雪姑娘是他們一大早堆雪人時想出來的名字。

“堆個雪人叫白雪公主！”正在煮奶茶的額吉賽罕在屋里給他們出主意。

“不好，那是外國雪人的名字！”黑丫頭寶迪第一個反對，她不愿意聽別人說“白”，當然更不愿意聽人說“黑”。

“不好，那么嬌氣，一聽就不像我們科爾沁草原上的雪人！”阿木隨聲附和，“不如我們就叫她雪姑娘！”

“好呀，好呀！就叫雪姑娘！這才是我們草原雪人的名字！”

“給你，阿木哥哥！”鄰家的小妹妹寶迪發出銀鈴一樣的笑聲，她用通紅的小手摸一下自己冰涼的耳朵，然后假裝小心翼翼地遞給阿木，“你可不要把我的耳朵安在雪姑娘的鼻子上呀！”

“放心吧，我不會安到雪姑娘后腦勺上去的！”阿木回答道。這兩個同齡的孩子從才會走路就在一起玩兒，他們心有靈犀，知道對方的每一個小詭計。

“寶迪，看我把你的耳朵安在這里！”阿木假裝從寶迪手里接過耳朵的時候，另一只手里已經攥好了一個雪團。真像寶迪的耳朵，冰冰涼！

“寶迪，再把你的鼻子也借給我吧！”阿木手里又準備好了另一個亮晶晶的雪團。

阿木給雪姑娘安上了耳朵和鼻子，可是雪姑娘還應該要有一對比夜空的星星還要明亮的大眼睛。

“阿木哥哥，我等著你跟我借眼睛呢！”寶迪的手心里這時已經攥好了兩個圓圓的冰團。

“雪人妹妹的眼睛應該是黑黑的那種！”阿木想給雪姑娘最好看的眼睛。

“跟額吉要一塊銅火盆里沒燒盡的炭火吧！”

“我已經想過了，雪姑娘不喜歡火！”

“要不，我給雪人妹妹畫一雙眼睛貼上吧！”寶迪跟愛刺繡的媽媽學畫畫，畫出的鳥兒都能飛上天呢！

雪姑娘睜開了大眼睛，長長的睫毛被微風一吹，忽閃忽閃的。

“阿木哥哥，雪人妹妹還應該長一頭漂亮的黑頭發，就像我這樣！”

“我想讓她長圖畫書上那樣的金頭發！”

“金頭發應該最漂亮，那你等我回家跟額吉討金線吧！”

2

寶迪騎上阿木的小紅馬回家跟額吉討金線。

兩家的蒙古包離著二里多路，不大一會兒寶迪就回來了，圓圓的蘋果臉上還黏著一點烏魯沫。

這期間阿木正用他的蒙古刀精心地修飾雪姑娘的臉龐，草原人獨有的高顴骨平滑又光亮。

“阿木哥哥，給！”寶迪左手在背后，右手舉著白玉一樣的奶豆腐。

“你回家就忘不了吃東西！”阿木齜著兩顆潔白的兔子牙，輕輕咬一點奶豆腐，“你們家的奶豆腐真白呀！”

寶迪妹妹沒有從額吉那兒討來金線。寶迪媽媽刺繡用的金線太金貴了，當然舍不得讓小孩子拿去做頭發玩兒。最后寶迪聽了額吉的建議，從牛媽媽那兒借來一綹細長的干草，給雪姑娘當頭發。

給雪姑娘黏頭發的工作很費力，寶迪把牛媽媽的干草用牙齒截成整齊的小段，按照自己的樣子給雪姑娘黏劉海。阿木站在雪姑娘身后給她做一頭披肩長發。

“進屋來暖和一會兒再玩兒吧，可別把你們的小手凍壞呀！”阿木的額吉掀開蒙古包的門簾。

漂亮的雪姑娘站在蒙古包前，陽光下，一頭金發閃著柔和的光。

“我們跟雪姑娘一起跳舞吧，我們一起拉著雪姑娘的手！”寶迪歡快地叫道。

“可是我們的雪姑娘還沒有手呀！”阿木說。這時他們才想起雪姑娘還沒有手。

“不如還把我的手借給雪姑娘吧！”寶迪說。

“那樣我們就沒法跳舞了！”阿木想了想跑進屋里，“額吉，阿爸前天從烏蘭牧騎帶回的藍色哈達呢？”

雪姑娘有了藍色的手臂，又長又柔軟！阿木跟寶迪一直圍著雪姑娘唱呀，跑呀，跳呀，玩得開心極了。

“我們叫額吉也出來跳舞吧！”寶迪說。

“額吉！額吉！！額吉！！！你快來看呀！看我們做了個多么漂亮的雪姑娘！”

他們從上午一直玩兒到晚上。

3

“額吉，我一直在想把我的小尾巴送給雪姑娘！”阿木在夢中囈語。

“雪姑娘不可以有小尾巴！”寶迪在夢中跟阿木繼續著白天的爭論。

兩個孩子的家長是最要好的朋友，很多時候兩個孩子也不分你家我家，在哪邊玩兒餓了就在哪邊吃，在哪邊玩兒累了就在哪邊睡。阿木家的蒙古包里準備了兩張小床，阿木自己睡一張，寶迪跟阿木的小妹妹阿香擠在一起。本來是她哄小妹妹睡覺，結果她自己倒先睡著了。

“這兩個孩子玩兒得太累了！”阿木的爸爸旭日干回家很晚，烏蘭牧騎經常要到很遠很遠的地方去演出，阿爸不是經常回家。

“本來我要他們等你回來再睡的！”阿木的媽媽還在撇著烏魯沫，“玩兒著玩兒著寶迪就睡著了。你什么時候能抽時間帶阿木到大城市去看看，孩子的小尾巴好像又長大了一點兒。”

阿木從出生就多長出一截尾骨，跟他的小拇指一般長。小拇指長大一點兒，小尾巴也跟著長長一點兒。

“我不是早就去鎮里問過了，大夫說等孩子再長大一點兒可以做手術。”

“小尾巴是阿木身體的一部分，怎么可以隨便割掉呀？”

忙碌了一天的大人睡著了，小孩子睡覺也不消停。

“你們女孩為什么不長小尾巴！”

“額吉說，只有男孩才長小尾巴！”

“可我比別的男孩多長了一條小尾巴！”

“等我再長大一點兒，就拿刀幫你割掉，然后我們把你的小尾巴送給雪姑娘！”

“可我怕疼呀，我還怕流血！再說了，雪姑娘會喜歡小尾巴嗎？”

“我想她肯定不喜歡，那么漂亮的小姑娘，怎么愿意讓自己長小尾巴呢！”

4

天一亮寶迪就醒了，醒了就要撒尿。冬天屋里放了便桶，寶迪不用，她是個愛干凈的孩子，她總是習慣到蒙古包后面去方便。

跟每天一樣，大黃狗朝魯早早就等在門口，它是阿木最忠誠的朋友，也當寶迪是它的主人。

寶迪撒尿回來，直接來看雪姑娘。朝魯跑到雪姑娘身后嗚嗚叫。

早上的第一道陽光照在雪姑娘的頭發上，金光閃閃，別提有多么美！藍色的哈達被露水打濕了，陽光一照更鮮艷！

寶迪給雪姑娘整理被夜風吹散的頭發，朝魯來叼她蒙古袍的下擺。

嗚嗚嗚——嗚嗚嗚——

“你要跟我說什么？還不趕緊去叫阿木起床！”

嗚嗚嗚——嗚嗚嗚——

寶迪終于看到了，原來雪姑娘屁股后邊多了一條小尾巴，比她的小手還長一截。

“壞朝魯，一大早起來就瞎叫！我一晚上光顧著做夢，還沒睡醒！”阿木打著哈欠走出來。

“阿木，阿木哥哥你快來看，”寶迪歡呼雀躍，“你夢里的愿望實現啦！”

“我夢里有什么愿望？”阿木摸一下朝魯的耳朵，走近雪姑娘。朝魯乖乖地趴在他腳下。

“你沒發現我們的雪姑娘變了樣？”

“是誰把我們的雪姑娘變臟了？”

“我說的不是這個，阿木哥哥你來看雪姑娘的屁股后邊！”寶迪有點迫不及待，“你的小尾巴給了雪姑娘了，你夢里的愿望實現了！”

阿木上前踢一腳，原來是一截舊笤帚疙瘩，上面用白雪做偽裝。

“我們自己不喜歡的東西，怎么能給漂亮的雪姑娘？”

“孩子他阿爸，你的小陰謀讓孩子給識破了！快起來喝奶茶吧，你不是說要早點出發嗎！”蒙古包里傳出額吉跟阿爸的對話。

5

“我們的雪姑娘變臟了，我們先來給她洗洗臉吧！”寶迪的好心情沒有了。一直以來，她自己的臉怎么也洗不白。

“快來喝奶茶吧，孩子們！”阿木的媽媽說“我想給雪姑娘洗臉！”寶迪說。

“我們要把雪姑娘的全身都洗干凈！”阿木嚼著噴香的炒米。

“我小時候每到冬天也喜歡堆雪人玩的。”正在給妹妹阿香喂奶的額吉賽罕跟孩子們說，“太陽一曬，風再一吹，雪人就不漂亮了。”

“我們的雪姑娘不是普通的雪人，我們要讓她一直漂亮，永遠漂亮！”

“我想給雪姑娘做一把傘。”阿木跟寶迪走出蒙古包。

“我家里有雨傘，可是太小了！”寶迪在想更好的方法，“給雪姑娘做一把蒙古包那么大的傘才好。”

“不用那么麻煩，其實你們只要用小紙片把我全身的臟東西刮掉就行了！”“是你在說話嗎，阿木哥哥？”寶迪聽到非常輕柔的說話聲。

“是我們的雪姑娘在說話。”阿木回答，“我去跟額吉要紙片。”

“噢，不，阿木哥哥！”雪姑娘說，“我怕你的手弄疼我，我寧愿讓寶迪妹妹來！”

“阿木，這回我聽清楚了，真的是我們的雪姑娘在說話！”

“是的，是我在說話，只有心靈無比純潔的孩子才能聽到。”

寶迪開心極了，趁著阿木去找小紙片的工夫，顛起腳尖輕輕吻了雪姑娘。

太陽爬上蒙古包，雪姑娘的臉龐紅彤彤，害羞的樣子更可愛了。

注：

額吉：蒙古語，媽媽的意思。

烏魯沫：一種蒙古小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