扎西仲呷
摘要:本文以四川省甘孜州道孚縣的巴夏扎嘎(sba zhabs brag dkar)神山為個案研究,將從田野調查資料、煙供文(bsang chod)和圣境志(gnas yig)文本本身出發,主要對巴夏扎嘎神山的雙重身份,即作為地方神山身份的“古拉”(sku la)和作為圣境(圣山)身份的“乃欽”(gnas chen)進行考釋和研究,筆者認為巴夏扎嘎神山的神圣化是經歷了從地方性神山(sku la)到圣境(圣山)(gnas chen)的過程。
關鍵詞:巴夏扎嘎;古拉;乃欽;神圣化
神山作為藏族和藏傳佛教的宗教自然景觀和信仰對象,對藏區神山信仰的研究一直備受國內外藏學界的關注。在國內藏學界,對藏族神山信仰文化研究的主要有謝繼勝、張亞輝、洲塔、才貝等人。[8]謝繼勝通過運用神話學的角度對山神神話進行研究;張亞輝教授則通過比較神話學和親屬制度對吐蕃藏普神圣來源進行研究;洲塔通過對藏族神山觀念由來的梳理,研究神山觀念對生態保護的客觀作用;才貝運用宗教人類學的理論對阿尼瑪卿山神身份進行考釋和對阿尼瑪卿的朝圣儀式進行記錄和分析。在國外藏學界中,對藏族神山方面的研究著作豐富,主要都是基于對田野調查資料和文本分析和研究,諸如Toni Huber, Alex Mckay, Charles Ramble[9]等著名的西方學者。
一、巴夏扎嘎神山的地理位置及其簡介
巴夏扎嘎神山(sba zhabs brag dkar),位于四川省甘孜藏族自治州道孚縣(甘孜藏族自治州東北部,18個縣之一)瓦日鄉境內的鮮水河畔(shel chu)[10],一般被稱為乃欽巴夏扎嘎(gnas chen sba zhabs brag dkar),意為巴夏扎嘎大圣境。又因為從遠處眺望,巴夏扎嘎神山挺拔巍峨,妝如一頭騰空而起的雄獅,在文獻中也被稱為巴森扎嘎(sba seng brag dkar)。
在當地的傳統地理認知中,巴夏扎嘎神山周圍的社區主要由四個村落組成,被認為是巴夏扎嘎神山的“守護者”(gnas srung),分別為東面的木茹(smug rong),西面的扎巴(dra pa),南面的甲斯孔(lcags kong)和北面的巴夏(rba zhabs);四個村就如同四個鐵柱,保護著巴夏扎噶神山四方的安寧,禁止人們對神山周圍動物的獵殺、對森林草場的破壞以及對自然環境的破壞。
二、巴夏扎嘎(sbas zhabs brag dkar)神山的“古拉”(sku la)身份
巴夏扎嘎在煙供文(bsang chod)[11]文本中被稱為“古拉扎嘎”(sku la brag dkar),“古”(sku)在藏語里是對“身體”的敬稱,“拉”(bla)在藏語里是指“靈魂”,所以二字合起來是指“身體魂”,被當地人尊稱為“祖先神”,是一座非常重要的地方性神山。國內學術界,有學者認為作為“古拉”的神山是吐蕃時期贊普獲得神圣權力的來源。[2]因此,作為“古拉”的神山相比其他作為“希達”(zhig bdag)[12]的神山而言更具權威性,也是巴夏扎嘎神山后來能成為一座圣境的重要基礎。
巴夏扎嘎神山的“古拉”身份主要體現在一篇18世紀的煙供文本中,《秘境古拉扎嘎煙供文》(sbas yul sku bla brag dkar gyi bsang mchod dod rgui bang mdzod bzhugs so),文中將巴夏扎嘎作為當地的神山“古拉”,羅列了與當地社區中與巴夏扎嘎神山相關的神山譜系。現將其神山譜系大致翻譯如下:
吉!隱秘白崖之境內,索當念神之頂端;供養古拉扎嘎神,父親江瓦雅托山;母親措扎奧姆湖,舅父亞熱拉澤山;信使日蘇牧拉雅,長兄卡瓦拉日山;兄弟古拉特瓦山,侄子江日莫貢山;道友方神苯宗山,妃子那曲蘇念神。
三、巴夏扎嘎神山的“乃欽”(gnas chen)身份
“乃欽”(gnas chen)又被稱為“乃日”(gnas ri),意為大圣山或者圣境,一般被認為是某一佛教本尊的道場。作為圣境,巴夏扎嘎在圣境志(gnas yig)[13]文本中被稱為乃欽扎嘎(gnas chen brag dkar)、巴森扎嘎(sba seng brag dkar),主要由當地的佛教徒和雍仲本教徒共同信仰。
作為圣境(gnas chen)的巴夏扎嘎神山是建立在作為“古拉”的基礎之上,因為并不是所有“寄于神的山”都能成為“圣境”,只有在當地信眾中最具權威的神山才能被高僧和密法修行師當作重要的修行實踐和傳播教義的目的地。此外,作為圣境,也會有一些群體的、個體的信徒前往,通過在山內修行、轉山、磕長頭等形式表達自己的宗教愿望。
根據田野調查記錄,巴夏扎嘎神山的轉山儀式大致如下:轉山信眾通常凌晨4點,從神山南部山腳出發,大約至下午5點到達出啟程點;南部由山腳往巴夏扎噶山頭距離約有4公里,北部從山頭往下至山腳約為5公里,轉經道全道距離約9公里。在圣境的南側的巨大巖石上有形似自然形成的大門,在其附近的巖石上有向上和向下的足印,據說向上的是尼瑪派大師仁增曲杰林巴(rig dzin chos rgyal gling ba)的足印,向下的是苯教大師昆邦洛珠同美(khod sbungs blo gros thogs med)的足印。按順時針方向前行,有一座巨大的巖石,約兩層樓高,巖石縫中有水流出,當地信徒認為,人心向善時巖縫中的水會長流不息,而思邪行惡將導致流水枯斷。繼續前行1公里左右,就到達信眾更換草質鞋墊的地方,人們會扔掉舊的鞋墊并用雜草制作新鞋墊,認為這種傳統能夠帶走疾病和晦氣。繼續前行,在半山處,信徒會扔掉自己的拐杖,祈求朝圣的殊勝之氣帶走疾病和晦氣。在靠近山頭的地方有一處稱為“阿古熱穆”(rngam khu ra mu)的小溪,被認為是五方佛的浴水,信眾相信圣水能洗清罪孽、治療疾病。瞻仰山頭,可以從正前方的峽口看到垂直屹立的巨大巖石,據說形似大藏經“甘珠爾”和“丹珠兒”。去往山頭的路上,有許多被信眾所堆積起來的瑪尼堆,是為了回向給死去的親人和萬物眾生。隨后,朝下走到寬闊的草甸處在對面有一個形似宗教貢品箱的大石塊,被稱為“多波”,按照當地的傳統,信眾會對著它大喊:“多波,喝茶!喝酒!”據說這樣能夠帶來富運。向山腳方向前行,到達一處稱為“曲卓木”(chu drod mo)的小溪,認為能夠清除不斷輪回中所積累的罪孽和今世的各種疾病。在神山上據說有許多大小各異且非常殊勝的禪洞,如蓮花生大師和毗若遮那的修行洞,相傳毗若遮那法脈傳承者邦彥米旁貢布圣賢在此修成虹化境界。
巴夏扎嘎(sba zhabs brag dkar)作為道孚地區的一座重要的地方性神山,具有作為“古拉”(sku bla)的神山和作為“乃欽”(gnas chen)的圣境的雙重身份。而“古拉”作為神圣王權的來源是巴夏扎嘎神山神圣化過程的基礎,即成為圣境的基礎。因此,研究巴夏扎嘎神山的雙重身份對了解巴夏扎嘎的神圣化過程具有非常重要價值和意義。
參考文獻:
[1]李亦人,《西康綜覽》,正中書局,1941年5月。
[2]張亞輝,《親屬制度、神山與王權:吐蕃贊普神話的人類學分析》,《民族研究》,2014年,第4期。
[3]謝繼勝,《藏族的山神神話及其特征》,西藏研究,1983.4。
[4]洲塔,《崇山祭神——論藏族神山觀念對生態保護的客觀作用》,甘肅社會科學,2010年第3期。
[5]才貝,《阿尼瑪卿山神研究》,北京:民族出版社, 2012。
[6]Toni Huber, Cult of Pure Crystal Mountain: Popular Pilgrimage and Visionary Landscape in Southeast Tibet. Oxford University Press. Oxford. 1999.
[7]Mckay Alex, Pilgrimage in Tibet. Richmond.Surrey. Curzon.1998.
[8]謝繼勝,《藏族的山神神話及其特征》,西藏研究,1983.4;洲塔,《崇山祭神——論藏族神山觀念對生態保護的客觀作用》,甘肅社會科學,2010.3;張亞輝,《親屬制度、神山與王權:吐蕃贊普神話的人類學分析》,《民族研究》,2014.4;才貝,《阿尼瑪卿山神研究》,北京:民族出版社,2012.
[9]Toni Huber, Cult of Pure Crystal Mountain: Popular Pilgrimage and Visionary Landscape in Southeast Tibet. Oxford University Press. Oxford. 1999.Mckay Alex, Pilgrimage in Tibet. Richmond.Surrey. Curzon.1998.
[10]鮮水河舊譯謝楚河也。自爐霍東南流入縣境,這入雅龍江,縣治當期轉折處,自此以西北河各寬坦,為故麻書、孔撒兩土司轄地。自此以南,河谷深狹,為明正土司屬地。自此以東,包有鮮曲支流,可卡河流域,為舊單東革什咱土司屬地。自此以北,為舊魚科土司牧地。改流后。因各舊境畫(劃)為孔撒、麻孜、明正、瓦日、革西、查壩、魚科等區。李亦人,《西康綜覽》,正中書局,1941年5月.
[11]煙供文(bsang mchod), 又被稱為煨桑文(bsang yig),是一種依附于煨桑的宗教凈化儀式.
[12]希達(gzhi bdag),指土地神、地方神.
[13]圣境志(gnas yig), 是關于如何進入圣地的指南,它提供關于前往佛教圣地的特定路線和信息,通常由密法修行師和高僧撰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