楊慶華
今年是中國人民志愿軍抗美援朝出國作戰70周年。1956年長春電影制片廠拍攝的《上甘嶺》是我國第一部反映抗美援朝的故事片。
一條大河波浪寬
風吹稻花香兩岸
我家就在岸上住
聽慣了艄公的號子
看慣了船上的白帆
這是美麗的祖國
是我生長的地方
在這片遼闊的土地上
到處都有明媚的風光
這是電影《上甘嶺》的插曲《我的祖國》。1956年,電影《上甘嶺》尚未完成后期制作,這首歌曲就已經在中央人民廣播電臺播放了。作家王蒙回憶說:“我第一次聽這首歌是在1956年,那時我22歲,還在做共青團的工作。因為我那時還沒看過《上甘嶺》的電影,以為那種殘酷的戰爭場面和一條大河相當抒情優美的調子好像不太會聯系到一塊兒。”
筆者曾經采訪過在電影《上甘嶺》中飾演戰士毛四海的演員白英寬。白英寬說:“開始我也不明白,這么個戰爭片為什么要有這么抒情的插曲。”
原來劇本里出現的歌曲不是《我的祖國》,而是一首適合譜進行曲的歌詞。影片完成前期拍攝后,導演沙蒙下決心請喬羽重新作詞。當時所有內景戲都已拍完,整個攝制組就在等這首歌。喬羽作詞用了兩個星期,劉熾作曲用了一個星期。電影《上甘嶺》中飾演楊德才的演員張亮回憶說:“劉熾作這個曲子的時候,我和他住在一個屋。他晚上搞得很晚。他聽我給他朗誦‘一條大河波浪寬’。”
導演沙蒙終于等來了“一條大河”。這支動人心弦的插曲完美地烘托了影片的主題:革命樂觀主義和革命英雄主義。沙蒙將這首插曲放在影片的中間部分,堅守坑道的志愿軍戰士思念祖國、思念親人、思念家鄉的小河:“姑娘好像花兒一樣,小伙兒心胸多寬廣;為了開辟新天地,喚醒了沉睡的高山,讓那河流改變了模樣。”演唱歌曲的是女衛生員王蘭。王蘭的生活原型是第45師女護士王清珍。王清珍參加上甘嶺戰役時只有17歲。據她回憶:“我們是一個人護理20多個傷員。有的傷員腿斷了,用止血帶包扎。傷員問我害不害怕,我說不害怕。傷員說,你給我唱個歌吧。我一邊包扎,一邊哼唱家鄉的民歌。”
上甘嶺戰役中,衛生員經常為傷員和戰士們唱歌,但前線的坑道里沒有女兵,女衛生員都在山下。97.9和537.7兩個高地的坑道里是沒有女衛生員的。
張忠發:“哎!八連從來沒打過這種沒頭沒腦的仗,一排長,陣地是絕不能從我們手里丟掉,我們一定要把陣地奪回來,現在全坑道里還有多少兵力?”
陳德厚:“連七連總共還有三十二個戰斗員,二十五個傷員,還有一個女衛生員。”

《上甘嶺》電影鏡頭劇本扉頁

電影劇本叢書《上甘嶺》
張忠發:“怎么?這地方留下個女衛生員干什么?我們怎么照顧她!”
——《上甘嶺》電影分鏡頭劇本
張忠發的原型是在上甘嶺戰役時擔任志愿軍第15軍第45師135團7連連長的張計發。一級戰斗英雄孫占元就出在7連。張計發堅守的坑道里沒有女衛生員,但志愿軍女衛生員的事跡讓他一輩子都忘不了。當時很多傷員腹部受傷,缺乏導尿器械,傷員排不出尿非常痛苦,王清珍就用嘴吸尿管給傷員排尿,很多衛生員也都是這么做的。
據說最初的電影劇本里是沒有王蘭這個女衛生員的角色的。劇本初稿拿給志愿軍戰士們讀。攝制組的演員大部分都是志愿軍戰士。戰士們希望把女衛生員寫進堅守坑道的連隊,說要是不寫女衛生員就不拍了。所以,衛生員王蘭和戰士們唱《我的祖國》這組鏡頭是后來補拍的。補拍的還有另外一組鏡頭:戰斗結束,張忠發率領幸存的8個戰士走下山坡。一顆大松樹旁,衛生員王蘭把一只松鼠放到松樹上,松鼠向樹頂爬去。這是影片結尾的最后一組鏡頭。松鼠的安排,符合戰斗的實際。在戰火紛飛的上甘嶺上,坑道口溜進來一只松鼠,這引起戰士們的興趣。導演沙蒙提出拍攝戰士們捕捉松鼠的鏡頭。影片中飾演8連連長張忠發的演員高保成回憶說:“當時很多演員根本接受不了,覺得這么嚴肅的作品中加進去這樣一場戲,不合常理。沙蒙卻說:‘拍出來你們就知道了。’”
洞頂石縫上聚著一滴水珠。毛四海走過來想要喝,但他沒有接,卻把松鼠捧到水珠處接了一滴。
毛四海上陣地前,把松鼠交給了王蘭。
戰斗結束后,王蘭把松鼠放到松樹上,松鼠向樹頂爬去……
想想這幾組鏡頭,正是沙蒙想要傳遞的東西——熱愛生命、熱愛和平。
上甘嶺戰役共進行了43天。戰役經過三個階段,坑道戰是上甘嶺戰役的第二階段,歷時24天。坑道戰是電影《上甘嶺》描寫的重點。電影《上甘嶺》的劇本共14本,從第4本到第13本,寫的都是坑道戰。堅守坑道最尖銳的問題是水。水的問題貫穿全劇,是整個影片最出色的部分。
王蘭拿著一個蘋果給連長,但是連長并沒接過來,他沉默了一會,決定把蘋果切開,每個人一片。
張忠發:“把它切開,一個人一片。(轉向老王)老王,你們來了幾個人?”
老王:“五個。”
張忠發:“他們呢?”(老王低頭不語)
張忠發:“老王,回去告訴師長以后再也不要送東西了!”
——《上甘嶺》電影分鏡頭劇本
蘋果的故事是真實的。志愿軍第15軍從后方緊急采購了大量蘋果,派火線運輸員送往坑道。15軍政治部下令:送入坑道一筐蘋果記二等功。但敵人的炮火封鎖太猛,最后只有一個蘋果送進一號坑道,也就是張計發的7連堅守的坑道。
吃蘋果也要作一番動員。我說:“同志們,我們能夠趕走敵人,奪回陣地,難道我們就不能吃掉這個蘋果嗎?來,一人吃一口!”說完,我先咬了一口,把蘋果傳給步話機員小李。小李放到嘴邊,咬了一小口,交給身旁的小胡。小胡咬了一口,傳給了小張。這樣一個換一個地傳下去,轉了一圈,蘋果還剩下大半個。
“誰沒有吃?”我問。可是誰也不回答。
我剛想命令大家認真地把蘋果吃了,忽然覺得防炮洞里格外沉靜。我看見步話機員小李的面頰上閃動著晶瑩的淚珠,再看看周圍,別的同志也都在擦眼睛。一瞬間,我的喉嚨被心中激起的強烈感情堵住了。在這戰火紛飛的夜晚,我被這種戰友間的關懷激動著,迸出了幸福的驕傲的淚花。
這是張計發寫的散文《一個蘋果》。20世紀70年代初,筆者正在上小學,當時的小學語文課本里就有這篇文章。那個時候電影《上甘嶺》還沒有復映,我對上甘嶺戰役的最初記憶就是《一個蘋果》。
電影《上甘嶺》中志愿軍師長的原型是志愿軍第15軍第45師師長崔建功。上甘嶺戰役第一階段是第15軍第45師獨立作戰,打敵人兩個師,主要是美7師。第二階段開始又補充了第12軍的6個主力團。一個蘋果的故事發生在第45師,特級戰斗英雄黃繼光、一級戰斗英雄孫占元都是第45師出來的。上甘嶺戰役志愿軍參戰人員中,有44位分別獲得特級、一級和二級戰斗英雄稱號,其中第45師有20位。電影《上甘嶺》中的7連、8連,原型就是第45師134團8連和135團7連。據崔建功回憶:“開始進入坑道尚有餅干吃,后來餅干逐漸少了,每人每天只能分到四至五塊餅干,就是這四五塊餅干也因為口干舌燥而不能下咽。當坑道中斷水以后,開始飲尿止渴,后來他們又發明了‘談梅止渴’和以舌頭舔濕地來解渴的辦法。在這時候,他們意外地收到了一個蘋果和兩壺冷水,但他們卻互相推讓,誰也不肯喝水和吃蘋果……”


電影《上甘嶺》劇照
最初長春電影制片廠考慮讓演員浦克飾演師長,但后來又決定另請演員。1956年3月22日,長春電影制片廠向文化部電影局呈報《對〈上甘嶺〉分鏡頭劇本的意見》。長春電影制片廠提出:“因劇中‘師長’這一角色任務很重,恐浦克同志完不成這個角色的任務。因此決定另請演員,初步確定擬請沈陽軍區話劇團李樹楷同志擔任。”文化部電影局副局長蔡楚生回復:“希肯定浦克同志飾演師長一角。”但蔡楚生的意見,長春電影制片廠并未采納,“師長”角色還是請了沈陽軍區話劇團的李樹楷。崔建功將軍的家人告訴筆者:“演師長的那個演員體驗生活,跟了我父親一段時間。”
電影《上甘嶺》主要角色有8個:師長、8連連長張忠發、7連指導員孟德貴、一排長陳德厚、通訊員楊德才、戰士毛四海、衛生員王蘭、炊事員老王。各個人物之間有一個共同的聯系,也就是他們之間有一個共同任務。這個共同任務在影片剛開始就明確了:
師部指揮所,師長拿著筆指著主峰陣地模型,給張忠發交代任務:“這就是你們要去的主峰,目前是雙方爭奪的焦點,如果我們把它給丟了,那么,前邊這兩個山頭陣地,我們就很難守得住,而敵人呢?就會進一步向我主峰陣地五圣山來進攻,你是清楚的,五圣山是整個朝鮮戰場中線的門戶,它的后面是一片大平原,我們無險可守。這樣,敵人就有可能強迫我們和東線的朝鮮人民軍,后撤四十華里,你仔細估量一下這個形勢。”
——《上甘嶺》電影分鏡頭劇本
堅守主峰陣地,這就是影片各個人物的主要任務,是整個影片的貫穿動作。影片從開始、展開到結尾都圍繞著這個主要任務。如何在藝術上表現上甘嶺戰役,不少人建議加強師指揮所這條線,顯出戰爭的規模,寫成像蘇聯電影《攻克柏林》這樣的史詩片。劇本的創作者沒有按照這樣的意見去寫作,而是采取以“一個連隊為中心來反映整個戰役”這個創作方案。高級指揮員師長不是影片的第一主角,男一號是8連連長張忠發,張忠發是整個故事的核心。
張忠發:“一排長,今天晚上無論如何,我們要組織人出去搶水,我說,應該由我們干部親自來掌握。”
陳德厚:“嗯!我去吧!”
張忠發:“就怕大家體力太弱,能到了那里,就怕爬不回來呀?!(想了想,順手拿起餅干包)同志們,要吃東西呀!一定要吃,同志們,我們為了生存下去,為了把斗爭堅持下去,難道我們吃一塊餅干會比打敵人一個地堡還難嗎?同志們,要吃啊,吃!”
戰士拿著餅干注視著連長。張忠發把最后一口咽下去,然后轉向陳德厚:“一排長,咽吧!頭一口困難一些,第二口就好了,咽吧。”
——《上甘嶺》電影分鏡頭劇本
這是張忠發動員戰士們吃餅干的一場戲。飾演張忠發的演員高保成回憶:“當我演完這場戲時,站在旁邊的一排長感動地快哭了,甚至連其他的同志也很難過。現在看來我吃的餅干渣子掉得是太多了一些,不過我當時完全出于那種感情的,根本沒想到這一些。”
完成堅守陣地的任務,關鍵是坑道里的指揮要組織好。上甘嶺高地最大的1號坑道,全長只有90多米,高1.5米,寬1.2米,終日充塞著汗酸、煙草、硫磺、屎尿、血污穢物以及傷口腐爛的惡濁氣味。為什么戰士和干部能夠忍受?這是因為每個坑道里都有黨支部,都有張忠發這樣的干部在做工作穩定情緒。上甘嶺戰役打得好,通過什么反映出來,就是通過堅守陣地的連隊指揮員和戰士。電影《上甘嶺》以一個連隊為中心,以一個連長為故事核心來反映上甘嶺戰役的全貌,這個創作方案為影片的成功奠定了基礎。
電影《上甘嶺》的外景戲是在朝鮮拍攝的。迄今為止所有反映抗美援朝的故事片只有《上甘嶺》是在朝鮮拍攝外景戲(電影《英雄兒女》的外景戲是在遼寧本溪拍攝——筆者注)。1956年4月8日,《上甘嶺》攝制組150多人開赴外景地——朝鮮。拍攝外景的時候,志愿軍尚未從朝鮮全部撤出,影片中一排長和7連、8連的戰士都請志愿軍戰士本色出演。影片的軍事顧問是趙毛臣。在上甘嶺戰役中,趙毛臣是第45師134團2營4連指導員,帶領傷員在597.9高地坑道堅守14個晝夜,榮立特等功。攝制組在朝鮮拍攝外景戲長達4個月,趙毛臣帶領他們登上了上甘嶺的主峰——597.9高地。影片中飾演通訊員楊德才的演員張亮回憶:“上甘嶺山上,全都是黑乎乎的,沒有一顆完整的樹。整個山頭給劈開了,劈開一個大豁子。”張亮飾演的通訊員楊德才,原型就是黃繼光。黃繼光是第45師135團2營通訊員。1952年10月20日,在反擊597.9高地時,黃繼光在多處負傷的情況下,以自己的身體堵住了敵人碉堡的機槍眼,掩護爆破手炸掉了敵人的火力點,保證大部隊全部消滅主峰的敵人。黃繼光烈士后來被追授特級戰斗英雄和朝鮮民主主義人民共和國英雄稱號,也是上甘嶺戰役志愿軍參戰人員中唯一獲得特級戰斗英雄稱號的志愿軍戰士。
上甘嶺戰役,志愿軍傷亡約1.15萬人,其中第45師傷亡超過6000人。電影《上甘嶺》沒有回避戰爭本身的嚴酷性。影片開頭,7連指導員對著步話機說:“我們已經把敵人第十四次沖鋒打下去了,現在我們只有一個排的兵力。敵人又向我們開始第十五次進攻了。”細心的觀眾可以發現,當張忠發率領8連接收7連陣地時,7連只剩下4個人。再看影片結尾,收復主峰的戰斗,銀幕時間長達12分鐘。戰役結束后,戰士們接受師長的檢閱。仰拍鏡頭從最后8個戰士臉上移過:
師長:“都到齊了嗎?”
張忠發:“都到齊了。”
師長沉默了。他和戰士們一一握手。

電影《上甘嶺》導演沙蒙

電影《上甘嶺》編劇林杉
師長走到張忠發面前,看到張忠發身上掛著的兩個水壺。師長記得這兩個水壺,因為張忠發打起仗來有喝水的習慣,這兩個水壺過去都是掛在通訊員楊德才的身上。
師長低下了頭:“快下去休息吧。”
導演沙蒙通過這樣的鏡頭編排,真實渲染了戰爭的嚴酷性。整部影片沒有出現一個刺激性鏡頭,卻打動了幾代人的心靈。
1956年12月1日,電影《上甘嶺》開始在全國公映,觀眾反響極為強烈。據史料記載:北京地區自1957年1月27日起至2月28日止,連續映出了32天,共876場,觀眾達679675人次。平均每場上座率高達92%以上,創下當年影片觀眾人數的最高紀錄。
電影《上甘嶺》的成功,一個重要原因是創作者有生活。《上甘嶺》從構思到定稿,用了近兩年時間。編劇之一的林杉兩次到朝鮮采訪。第二次采訪是1954年3月,林杉和導演沙蒙從志愿軍司令部一直深入到基層連隊,前后采訪了57位志愿軍官兵,閱讀了近百萬字的戰役各個階段的作戰指示、命令、通報、戰斗日志,并登上了上甘嶺高地,參觀主峰坑道。沙蒙在4月14日的日記里寫道:“今天天陰,太陽近中午才從薄云中透出一些光,參觀五三七點七,坑道大部填塞,據說里面還有烈士,山上敵尸骨尚有殘肢斷脊,但我烈士的尸骨也大多埋在土里,炮彈與手榴彈爆破筒打過來翻過去,沒有半個齊全,看情形這個陣地打得厲害。”
沙蒙和林杉采訪了6個多月,帶回了25萬字的采訪記錄。《上甘嶺》電影文學劇本寫了兩稿,第一稿是曹欣負責,但沒有通過。曹欣是志愿軍文化部藝術科科長,當時正和總政文化部的創作員傅鐸、志愿軍某部文工團團長崔家駿一起創作反映上甘嶺戰役的話劇。這個話劇最初定名為《突不破的防線》,后改名《地下長城》。話劇后來公演,是在電影《上甘嶺》上映之后。《上甘嶺》電影文學劇本第二稿是由林杉執筆,集體討論通過。
電影《上甘嶺》并不是國內第一部反映上甘嶺戰役的文藝作品。早在林杉和沙蒙醞釀劇本之前,陸柱國的小說《上甘嶺》就已經出版。陸柱國的《上甘嶺》也是以一個連隊反映一場戰役。導演沙蒙為什么不用陸柱國的小說,而要另起爐灶?沙蒙在日記里是這樣寫的:“陸柱國的這部作品,主要缺點并不在于生活細節的真實性,卻在于從這樣的生活中所提煉的主題思想是模糊的,甚至比一篇有思想性的通訊報道還略遜一籌,不知估價過低否?”
電影《上甘嶺》的成功,在于電影劇本在塑造人物上的卓越成就。林杉領銜的編劇團隊以平視的角度,塑造了一個個真實可信、血肉豐滿的人物形象。劇本寫得最出色的人物是連長張忠發。作者沒有把張忠發當作一個完美無缺的英雄,而是按照一個普普通通的基層指揮員來加以創造。電影通過若干生活片斷,生動刻畫了張忠發鮮明的個性。
陣地上,敵人的露天工事爆炸。張忠發就像一個小孩子做了一件得意的事情似的,他高興地爬進坑道口。
張忠發:“一排長!這辦法行,一下子端他兩窩,小楊!向營長報告成果。”
楊德才:“是!”
陳德厚:(不滿地)“連長!我建議召開黨的支委會來討論一下。”
張忠發:(驚訝地)“為什么?”
陳德厚:“我覺得不對,張忠發同志,你老是強調情況,情況,可是咱們打仗什么時候沒有個情況啊!你是一個連的首長,現在是坑道的總指揮……”
指導員:(激動地)“張忠發同志,在黨的會議上我要批評你,這是一個嚴重的錯誤……”
步話機員:“連長,師長讓你講話。”
張忠發:(戴上耳機)“我是張忠發。”
師長:“張忠發嗎?你知道,我非常想見到你們,很想到你們那里走一走,可是我的職責又不允許我,你們把門前的兩個釘子拔掉了,這很好,不要以為戰果小,你想一想,如果每個坑道里都這樣做,我們一夜能消滅他多少?這次是哪幾個出去的?把他們的姓名報告給我,我要給他們記功,都是誰呀?”
張忠發:“一共出去了兩個,一個是三班戰士毛四海……”
師長:“還有一個呢?”
張忠發囁嚅著回答:“還有一個……還有一個……他犯了錯誤了,正在批評他。”
師長:“啊!他犯了什么錯誤啊?”
張忠發結結巴巴地回答:“……他放棄了……上級給他的主要任務……私自出去打了這一仗。”
師長:“是嗎?應該好好教育他,在這種殘酷的斗爭面前,我們更需要有高度的組織性和紀律性,光靠一股子猛勁兒那是不行的。”
張忠發:“是!首長!他明白了。”
師長:“張忠發,請你轉告全體同志,感謝你們為大家做出了榜樣,我要命令全陣地所有的坑道部隊都像你們一樣行動起來,展開小部隊活動。”
張忠發放下耳機,有些莫名其妙地拉著陳德厚問:“一排長,師長怎么會知道我出去了?”
楊德才:“連長!不是你叫我報告戰果嗎?”
張忠發:(舉著拳頭走到小楊前):“小鬼,你把我也當戰果報告了!你還笑!”
——《上甘嶺》電影分鏡頭劇本
電影《上甘嶺》中,除張忠發外,孟德貴、楊德才、一排長、毛四海、王蘭、老王、師長等都給觀眾留下了深刻的印象。達到這樣的成就,有編劇的功勞,也有導演和演員的創造。戰士毛四海在電影里出場不多,有一場戲是連長張忠發命令毛四海幫助衛生員工作,原劇本是這樣寫的:
“毛四海!”
毛四海從夢中驚跳起來趕緊拿起武器,立正問:“連長,有任務嗎?”
“有!幫助衛生員工作!”
頑皮的毛四海朝衛生員溜了一眼,又用懷疑的眼光望著連長。
“暫時的!”張忠發解釋說,“干吧!”
“是!”毛四海無可奈何地接受了這個“暫時的”任務。
這場戲在影片中是這樣表現的:
張忠發喚醒正在熟睡的毛四海:“毛四海,毛四海!”
毛四海:(跳起來)“連長!有任務嗎?”
張忠發:“輕點!幫助衛生員工作,暫時的,去吧!”
毛四海:“那誰領導誰呀?”
張忠發:“她領導你。”
毛四海:(無可奈何地)“是!”
“誰領導誰?”這句話生動展示了毛四海的性格特點。這句臺詞是導演還是演員加上去的,我們不得而知。但可以肯定的是,不熟悉部隊生活,不掌握人物的性格,無論如何是創作不出這句臺詞的。到生活中去,寫熟悉的東西,刻畫人物的鮮明個性,這是電影《上甘嶺》取得成功的關鍵。
一年又一年,《上甘嶺》重映了許多許多遍,依然歷久彌新。歷久彌新的還有影片中那首優美的旋律:
好山好水好地方
條條大路都寬暢
朋友來了有好酒
若是那豺狼來了
迎接它的有獵槍
這是強大的祖國
是我生長的地方
在這片溫暖的土地上
到處都有和平的陽光
本文主要參考文獻:劉開珞編:《走進沙蒙》,中國電影出版社2002年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