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_付源

如一把丹青潑在神農架上,那山山嶺嶺、枝枝葉葉就這樣被綠色自自然然地浸透了。綠意首先是從氣息上感覺到的,還在山腳,就有一種清涼靜靜地漫過來,讓人渾身一爽,就像魚兒游進了小溪,鳥兒回歸了自然。
綠是神農架的靈魂。當我們沿著山的脈絡往綠的深處走時,像走進了綠色的迷宮。分不清顏色的各種濃淡深淺的綠撲面而來。沿著山勢緩緩延伸的是漫狀的綠,斜斜的大片而有起伏;一棵棵大樹撐開樹冠,形成一團團球狀的綠;顏色交錯的雜木層層疊疊,如同云狀的綠。密林中粗壯蒼勁的樹木上青枝綠葉,長滿苔癬的石巖上生長著千姿百態、茂綠疊翠的植被,多種多樣枝橫蔓豎的藤網纏繞在一起,形成了天生的搖籃。
我躺在一架由粗藤交織而成的搖籃上,心中就有層斑駁的綠漫上來。一種巨大的寧靜把我深深包圍著,我的心在綠的深處悄悄穿行,仿佛來到了遠古時代,被紅塵侵擾的心陡然回歸到了這曠古的寧靜之中,如墜入前無古人后無來者的虛空之中,渾身透著舒坦。
抬頭凝望山林,山林中充滿著寧靜的美麗。一棵樹和一棵樹挨得那么近,又是那么遠,他們永遠不能融合在一起,只有彼此的葉片在一起絮絮交談。一枚枚透亮的綠葉像一雙雙會說話的眼睛,我與它默默對視:哦,這就是那個如夢如幻、如詩如歌的神農架嗎?相傳,在遠古時候,人們飽受疾病瘴氣的折磨,苦不堪言。炎帝神農氏為了解除老百姓的疾苦,遍嘗百草,為老百姓采藥治病。由于神農架山勢陡峻,峭壁林立,即使是神通廣大的神農也只能搭架而上,因此得名為“神農架”。
沒有一絲風,神農架被綠纏裹著,連風也鉆不進來。只有啾啾的鳥鳴聲,如動聽的音符在林中跳躍。鳥鳴聲使森林更加虛靜,我聽到了樹尖上云霧凝成水珠“撲撲”滴落的聲音,那是一種輕柔而撥動人心弦的綠色;不時有“咔嚓咔嚓”的拔節聲,那是一種茁壯生長的蓬勃的綠色;陽光拂動滔滔無邊的綠海,那是一種恬淡而平和的綠色。綠色是生命的原色,當人們放肆地將綠色踐踏,當周圍的綠色在逐漸減少后,人們的心像被拔離土地的樹苗,會日漸萎縮、壓抑,只有把心靈沉浸在綠色中,它才會健康、舒展、生機勃勃。
時光在寧靜中悄然流逝,置身在這綠色中,塵世的榮辱,市俗的煩惱,生活的不暢都會被綠化開。綠色是心靈的家園,有著綠色的心靈是美麗的。

在天地之間,神農架是寂寞的,寂寞的神農架不歡迎我們這些來自塵世的、帶著各種欲望的俗人擾了她的清夢。要不,本是陽光燦爛的天氣怎么就風云突變了呢?當我們站在被譽為“華中第一峰”的神農架頂上時,山頂上云霧繚繞,五步以外就看不清人影,更不要說一睹神農架的風采了。那霧漫天鋪地卷過來,一會兒露出一株松樹,一會兒露出一角山影,一會兒又是蒼茫一片。山隱了,林遁了,天沒了,地沒了,只剩下滿世界的霧和霧中的自己,心中頓時驚恐,不由閉上眼睛。
“如果睜開眼,有一個野人站在自己的面前,我會怎么樣呢?”我白日做夢地想。
風從古老的冷杉樹尖上掠過,發出呼嘯的尖叫聲。雖是七月酷暑天氣,我們都穿著夾衣,還是冷得瑟瑟發抖。怪不得有人說神農架的氣候是:“山腳盛夏山嶺春,山麓艷秋山頂冰,赤橙黃綠四時有,春夏秋冬最難分。”
但神農架是和諧的寬容的,大度地接納了天地間的一切。她不僅擁有“綠色寶庫”、“天然氧氣庫”、“氣候調節器”、“物種基因庫”、“天然動植物園”這樣的美譽,還號稱“金絲猴的故鄉”、“野人的避難所”、“白化動物的樂園”,又是國際上公認中緯度地區植被保存最完整的地方,且具有世界上最完整的上前寒武紀古地層。
神奇的自然風光,豐富的寶藏,動人的傳說,引起了無數人的好奇,有許多人都想揭開她神秘的面紗,但不管誰做出多大的努力,都是白費心思,因為所有的努力都只是接近,永遠不會全部了解神農架。如著名的民間野生動物考察專家張金星為了探索神農架野人的秘密,在山上一呆就是十多年,自己都差一點變成野人,可還是沒有什么實質性的收獲。依我看,即使有“野人”,即使有“白化動物”,何必要去侵擾它呢?就讓它和人類和諧地共存不是更好嗎?人類的優點和缺點都在于太好奇,好奇使一切裸露,人類在滿足了自己欲望的同時也破壞了自然界的規律。
好在還有一個神農架,她以自己的天高地遠,以自己的山峭路險,以自己的林密草豐捍衛著自己的神圣,以自己獨特的方式維護自己的尊嚴。它不可能輕易被撩開面紗,讓人們像窺探隱私一樣地去接近。否則,哪里還有“野人”的蹤跡呢?哪里還有“白化”動物的出現呢?哪里還有神秘的傳說呢?
在天地之間,神農架是寂寞的。靜靜的陽光,遙遠的藍天白云,亙古不變的山巒,永恒的綠連同波瀾不驚的歲月。與這深入骨髓的寂寞相比,美麗的傳說,神秘的野人,生動的故事,萬紫千紅的畫面和一聲發自內心的贊嘆都是那樣微不足道。“從遠古的汪洋走來的神農架,經過了燕山和喜馬拉雅山運動的淬變,它還要走向怎樣的未來呢?”我站在山頂大聲地問,神農架如億萬年一樣默默不語,它的沉寂讓人感到它的力量和神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