親歷朝鮮停戰談判：不要帶著仇恨和情緒，要見招拆招

會場上兩方對罵正酣時，中方會使用“無恥”“荒謬”“站不住腳”“帝國主義強盜”等。對此，周恩來曾指示：我們的用詞較為過分。李克農也對談判代表強調，一定不要“仇人見面分外眼紅”，不要帶著仇恨和情緒，要見招拆招。

89歲的楊冠群曾親歷朝鮮停戰談判，對他來說，朝鮮半島上那些風云往事依然刻骨銘心。他回憶，周恩來在李克農和喬冠華赴朝前叮囑：“行于所當行，止于所不可不止。”

10：1的懸殊數字

1951年10月，楊冠群和10多名外交部干部匆匆開赴朝鮮。他們入朝時，開始于1951年7月10日的停戰談判在中斷兩個多月后剛剛復會。

復會后，開城的歸屬成為雙方爭議的焦點。中朝方建議以雙方實際接觸線為軍事分界線，對方最終贊同了這一建議。

12月18日，雙方交換了戰俘資料。中朝方交出11551人的名單，其中美軍3192名;美方交出132571人的名單（中朝方的內部統計是11萬人左右，其他屬于平民和義勇隊成員），其中志愿軍20720人。

《毛澤東與抗美援朝戰爭》一書中分析，其實中朝方面俘敵數量并不少，但之前未考慮到交換戰俘問題，還按照革命戰爭年代的做法，將部分人就地釋放，多數朝鮮籍俘虜參照過去“解放戰士”的方式被補充進人民軍，還有各種原因造成的死亡和散失，因此交換時就所剩無幾。

交換資料后，對方對中朝方拘留的戰俘數量如此之少表示“震驚”，并想利用數字差距來做文章，于1952年1月2日提出了“一對一交換”方案，即如果軍人換完了，可以拿愿意去南方的朝鮮平民來換，而且交換時要實行“自愿遣返”的原則。

對此，朝方代表李相朝斥之為“人口買賣”。對方說可以把“自愿遣返”改為“不得強迫遣返”。李相朝說：“嚴格按照《日內瓦公約》辦事是所有簽字國必須遵守的義務，怎能污之為‘強迫遣返？”對方說：“釋放全部戰俘就等于增加你方的軍事力量。”李相朝說：“這說明你們真正關心的不是戰俘的人權和幸福，而是戰斗人員與武力。”

4月1日，美國陸軍上校喬治·希克曼通知中方代表柴成文，約有11.6萬人可以遣返。10多天后又說只有7萬人可以遣返，其中志愿軍戰俘為5100人。對此，中朝方表示不能接受，談判不歡而散。

不要帶著仇恨和情緒，要見招拆招

當時，志愿軍代表團下設秘書處、參謀處、戰俘處、新聞處等機構。在代表團里，李克農代號101首長，或稱“李隊長”。喬冠華代號103，干部稱他“喬指導員”，班子成員稱他“喬老爺”，他們的身份是保密的。

在參謀處工作半年后，楊冠群被調到為談判提供綜合性服務的秘書處，他負責匯總中朝方戰俘在戰俘營中被打死、打傷的情況，交給代表團領導，用以辯駁美方或提出抗議。

談判順利時，遇有重要發言美方會遞交一份發言稿;談判瀕于破裂時，美方代表稿子念得飛快，這種發言幾乎是罵人的，不能向對方索要稿子，速記員只能全力跟上，實在記不下來就打虛線，以示遺漏。

重要的中英文會議記錄要報給國內。如果用詞過重，中央也會予以提醒。會場上兩方對罵正酣時，中方會使用“無恥”“荒謬”“站不住腳”“帝國主義強盜”“掛羊頭賣狗肉”等。對此，周恩來曾指示：“我們的用詞較為過分。”李克農也對談判代表強調，一定不要帶著仇恨和情緒，要見招拆招。

5月22日，美國第八集團軍參謀長威廉·哈里遜中將接替美國遠東海軍司令特納·喬埃，出任“聯合國軍”停戰談判代表團首席代表。上任10天，強硬的哈里遜就3次建議休會。最短的一次會議只有25秒，雙方代表剛落座宣布開會，對方就馬上宣布休會。

最讓楊冠群等做英文逐字會議記錄的工作人員頭疼的是，會議進入低潮時，哈里遜就用讀發言稿的辦法來打發時間，而且念得飛快，連英文速記高手冀朝鑄也記不全。

9月28日，美方提出一個“三項任擇其一”的新方案，將戰俘分成愿意遣返和“拒絕遣返”兩類，遭到了中朝方的拒絕。

哈里遜于是宣布“無限期休會”，說完起身就朝帳篷外走。中朝全體人員則端坐在自己的座位上，以大笑表示蔑視。

美國既沒有取得軍事上的勝利，更輸了政治和道義原則

1953年3月30日，周恩來代表中國政府發表《關于朝鮮停戰談判問題的聲明》，建議在停戰后立即遣返一切堅持遣返的戰俘，而將其余的戰俘轉交中立國，并進行解釋，以保證他們的遣返問題得到公正解決。

6月8日，雙方就戰俘問題達成協議。7月27日，停戰協定簽字。停戰后，雙方首先交換了“直接遣返的戰俘”。中朝方實際交給對方12773人，對方實際交給中朝方75823人。

隨后，對“不直接遣返的戰俘”的解釋工作開始。在板門店附近軍事分界線的南北，都設立了新的戰俘營。在北營，中立國遣返委員會下屬的印度看管部隊從中朝方接管了359名美方戰俘，有12人接受了遣返。

在南營，印度部隊接管了中朝戰俘22604人，有628名戰俘接受了遣返。

美國曾吹噓在戰俘問題上取得了最后的勝利。但連喬埃這個極端反共的將軍在回憶錄中都承認：除極少數主動投誠者外，朝中戰俘都是在槍口下被俘的，而他們在戰俘營中不能自由作出選擇。事實證明，美國在朝鮮戰爭中既沒有取得軍事上的勝利，更輸了政治和道義原則。

（《中國新聞周刊》總第965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