波牛（10）

胡榮錦

第四章? 穿花蝴蝶

周六早上。聽秋居。李昕和行仔在聊天。

校隊去外校比賽，行仔的傷還沒全好，沒有隨隊，退隊的李昕正好成為他最近親密的朋友。

行仔跟李昕說一件有趣的事：

有一次，媽媽對行仔說：“我們來玩個踩影子的游戲吧。”

那時，行仔很小，2歲左右。晚飯后外出散步，在路燈下，行仔追逐著媽媽的影子，或讓媽媽去追他的影子。

形影相隨，離路燈越遠，影子越長，越容易被踩到。

后來，行仔發現了一個“秘密”：他直接站到燈柱下，影子就沒有了。

“媽媽踩不到影子了，我贏了。”行仔清脆的童音，在夜空中飄蕩。

“小時候，你就很鬼馬哦。”李昕點評道。

平時，行仔很少跟別人講自己的父母，因為不知道該說什么。他很怕別人問他關于父母的事，他也不問別人家的事。最近夏天回來了，李昕也見過他的媽媽，他才說了一點自己小時候的事。完了，他沒有期待李昕有太多的回應。

李昕很少講自己的家庭，行仔只是聽文心說，李昕的父母離婚了，他跟著媽媽過，學習不好……

行仔的學習也一般，他很想幫李昕，“你要是能早點回到校隊，我們一起踢球，該有多好！”

李昕不語。近來，他的背誦好了很多，但作文還是很差。語文的整體成績都不行。

“行仔，你媽媽比你身手敏捷多了，她的運動能力好著吶。”勁秋叔在他們身后說話了。

勁秋叔獨自坐在一張茶桌邊，他用一個白色瓷壺往杯子里倒茶，茶水溢出杯子，流了一桌，他都沒發覺。

行仔順著他的視線，看到聽秋居下面夏天的身影。

今天，夏天帶行仔和李昕來聽秋居飲茶。她被桃溪邊的那些蘆花吸引了，獨自走下去觀賞。

夏天窈窕的倩影吸引了勁秋叔的視線，當聽到行仔說自己比媽媽“敏捷”時，他插了一句話。

桃溪邊成片成片地生長著蘆花，此刻，在南國微微的秋風中白茫茫地閃亮，無拘無束地搖曳。

夏天穿了一件無袖的黑色連衣裙，露出一雙纖美的胳膊。一條白色的紗巾飄起兩只角，有時飛撲她那小巧玲瓏的頭部，有時飄到她的背后，活像一對透明的翅膀。她舉止輕盈，高跟鞋踢動著裙擺，穿過從高樹篩下的細碎陽光，她的身體與秋風中簌簌作響的蘆花一起搖擺。

深秋時節，許多花木都蕭條了，唯有蘆花恣意地在開放。

早晨的陽光照射下來，毛茸茸的蘆花小絮通透金黃，有點溫暖，有點野性，更帶點浪漫。

蘆花幾乎稱不上花，它沒有色彩，沒有味道，沒有蜂纏蝶繞，只有灰白的淡然。從觀賞的角度看，它的確不能和姹紫嫣紅的奇花異卉相比。

夏天似乎很喜歡這些野生植物，她采了一束蘆花，扛在肩上，爬上了聽秋居。

“聽秋居，很有詩意的名字。”夏天把那束蘆花插在欄桿上，對勁秋叔說，“用周圍的野花點綴一下，就更加有韻味呢。”

花鄉歷來是種花的好地方，清朝時期，這一帶家家門前賣花，處處成市。從白鵝潭泛舟入花鄉，涌滘彎環，隨舟所到，花圃花市相連。現在人們喜歡來聽秋居飲茶，圖的是尋找歷史上那種美麗的記憶，欣賞水邊的佳卉時花……

夏天與勁秋叔隔著桌子對坐。她那長發柔柔地像個鏡框，鑲嵌她的臉龐。她直挺挺地坐著，兩腿并攏，雙手十指交叉，放在腿上，偶爾，用手拉一下裙子的折邊。

面對性格活潑的她，平時少言寡語的他話也多了起來。

“蘆花有很實在的用處，它還沒開的時候，根莖是嫩的，甜的，可以割來做牛草。我們做小孩子時，還可以把它當作零食吃，像吃甘蔗一樣嚼它根莖上的水分，吮那份淡淡的甜。在物品奇缺的年代，這比甘蔗硬得多的蘆根，就是我小時候珍貴的零食了。”勁秋叔順著夏天的話題說起了以前的趣事。

顯然覺得這話題有意思，夏天也興致很高：“等蘆花開的時候，可以把開著花的根莖割下來，把上面的花絮打掉，綁成掃帚，用來打掃庭院。而打掉的蘆花絮，還可做成枕頭。我讀書時，還用蘆花做書簽呢。”

李昕看著夏天，他用手擋掩著嘴，悄聲對行仔說：“你媽媽好漂亮，好年輕啊。”

行仔不回應，他的媽媽確實很吸引人，走到哪都是人群中的焦點。

“行仔很崇拜您。您教過他踢球，您應該知道他的毛病在哪吧。”夏天看看行仔那受過傷的腳，“他老受傷，這樣踢球是不是很傻？”她說出了今天來拜訪勁秋叔的目的。

勁秋叔對夏天說：“前段時間，花鄉小學的白校長讓我去看他們校隊的比賽，我留意了行仔的比賽。他的個人技術不錯，但踢得不夠聰明。”

行仔睜大眼睛，靜聽。

“行仔在比賽中過于‘獨食（指靠個人單打獨斗），忽略了與隊友合作。”勁秋叔指點行仔說：“如果你會傳球，可以發揮各人的力量。對手既要防你帶球，又要防你傳球，就會顧此失彼，很難受。這比你老是自己帶球作用大得多了！”

勁秋叔指了指李昕，說：“我也看過你踢球。你有南方人小、快、靈的特點，不過呢，你的控球，只是一條‘濕水手巾——靠扭（會扭波，指控球技術出眾）。但在比賽中，如果‘扭波過多，雷公劈都不交波，不能合理地與隊友配合，往往會貽誤戰機，優點變成了缺點。另外，你的射門技術還沒掌握好。記住，正腳背擊球最有力的位置，是鞋帶位。慢慢感受一下，然后踢腳內側和腳外側的球，也圍繞那個鞋帶位來操作，一般來說射出來的球會比較好把握了。”

他轉向夏天，說：“長時間控球在腳，必然會引來對手的搶截，甚至運用殺傷戰術，容易引至受傷。要踢球不傻，得認真分析自己‘扭波的問題：善于控球是好事，因為可以吸引對手的防守，如果控球、傳球結合，效果一定更好！”

勁秋叔最后總結說：“你們要記住‘波快人慢的秘訣，傳球永遠比人跑得快！明白了這種傳、控的關系—用控球吸引更多對手來防守，這樣，自己的隊友會有更多的空位，這時能把球傳給處在有利位置的隊友，會更加有威脅。我已經跟白校長和云老師說了這些看法，他們以后會更加注重整體戰術的訓練。”他看了看行仔和李昕，鼓勵說，“我看好你們哦。”

這時，來聽秋居飲茶的人越來越多，他們品嘗了幾款蝦餃、干蒸、腸粉等經典南國早點后，夏天帶行仔和李昕離開。

夏天對他們說：“勁秋叔以前是‘國字號的‘好波之人，他們那批人身體條件都不是太好的，算不上高大威猛，但他們能立足綠茵場，靠的是非凡的球技啊！他的經驗之談，你們要記住啊。”

校隊沒有訓練的一個下午，放學后，行仔又到學校的圖書館看望李昕。

行仔告訴媽媽，李昕是個有愛心的人，他講了那天李昕買臺灣香腸給流浪漢的故事。夏天覺得有義務幫助這個好孩子。

知道李昕回家沒有好的學習環境，夏天去找白校長，建議讓李昕去圖書館學習。

白校長正發愁李昕在球隊的位置沒有頂替的人，也希望他盡快歸隊，便認可了夏天的建議。

圖書館的管理員破例讓李昕到藏書室里看書：“里面安靜，有很多不能外借的書，你到最后一排書架那里，我給你放了一張凳子。”

在藏書室的深處，李昕安靜地讀了《草房子》《遠山的呼喚》《千字風景文寫作技巧》等書籍。文學的馨香與韻致，像蘆花那般自然，以白色的花絮、無聲的光色吸引著他。

為了保護書籍，他從不摺書。他記起夏天阿姨說過用蘆花做書簽的故事。便采摘了一些蘆花帶到圖書館，用蘆花做了書簽。每次打開書，蘆花的花絮就會飄飛出來，那樣的輕盈，在空氣中緩緩地飄飛，如同他讀書時喜悅的心情。

整個10月，李昕是孤獨的，他總是一個人躲在藏書室里讀書，唯有蘆花，老朋友一般伴隨著他。久而久之，他的凳子周圍，竟淡淡地散落了一圈蘆花絮。它們新雪一般，剔空透明。

行仔輕輕地走進藏書室，發現李昕將一本書抱在胸前，雙眼定定地望著窗外。

行仔沒有驚動他，也好奇地望向窗外。

窗外是生物園的一堵墻。上面有一片綠色。

李昕發現他來了，說：“它是植物，而且是柔軟的藤蔓植物，卻被人類賦予了陽剛勇猛的名字—爬墻虎或爬山虎。虎，萬獸之王，藤，陰柔纏綿，為什么柔軟的藤本植物與兇猛的虎聯系在一起？爬墻虎的書本詞義是：落葉藤本植物，葉子互生，葉柄細長，花淺綠色。結漿果，球形。莖上有卷須，能附著在巖石或墻壁上。”

行仔記得參觀生物園時，老師講過這個話題，所以他知道卷須就是爬墻虎的腳，這些卷須，頂端有黏性吸盤，遇到物體便吸附在上面，這是它的厲害之處。它不停地邁著腳步，它似乎不知道什么叫艱難，什么叫不可能，什么叫放棄。它一步一個腳印地向上攀援，沒有終點，沒有止歇，無論是巖石、墻壁或是樹木，都要攀援過去。

“你看，那些腳印，有的暗淡地散落在墻的角落，有的保留在石頭上，有的掛在屋檐瓦礫的縫隙里。所到之處，都是用‘虎爪緊緊地抓住一切可以攀附的物體，以獲得生存空間的擴張。”行仔也很欣賞它的生存能力。

“哦，我明白了。這種柔軟的藤，有著老虎般的勇氣，有著執著和頑強的性格。柔軟并不代表軟弱，只要擁有一份堅持，你就是強者。”李昕從這些枯竭的、沒有色彩的、但仍然保持著“爬”的姿態的腳印中，受到了啟迪。

李昕的作文開始有了進步，他寫的《冬天的爬墻虎》《我和枯葉的對話》《煙花之夜》受到老師的表揚，還被當作范文貼在他們班的宣傳欄上。

有一天，行仔和媽媽走在路上，李昕見到夏天，很有禮貌地點頭致意：“謝謝夏天阿姨教會我寫作文。”

夏天想了想，問：“我教會你什么啦？”

“我記得你說過，學寫作最關鍵的，是要學會想象。在平常的生活中，我總在腦海里構思作文，看到一個事物，我就會聯想到其他事物。就像看到那路邊盛開的野花，我就會聯想到大自然的意志力旺盛而持續不斷。這為我的寫作積累了許多素材。所以，我的作文常常受到老師的表揚。這都是夏天阿姨教會我的。”

夏天笑了。也許，自己說過類似的話，沒想到對他有這么大的影響，她心里很高興。

夏天聽兒子描述過李昕在圖書館讀書的情形，那個被一圈蘆花絮包圍著在讀書的孩子，讓她想到了自己曾經有過的相同經歷。它時時在她的腦海深處散發著光芒，成為永不散落的蘆花記憶。

4? “讀秒”的懲罰

下午放學鈴響過，李昕背起書包，準備到球場參加校隊的訓練。

重新參加校隊的訓練，他很興奮，大家也期待他的歸來，因為進入11月，區賽來了。

走近6年（3）班，忽然肥貓巨大的身體沖出了教室，差點撞上了李昕。

“周老師要全體男生到樓下去搬教材！所以我趕緊去廁所躲躲，走得快，好世界，別讓班主任看到！”肥貓一副被仇人追殺的樣子。

李昕一把拽住肥貓：“不愿承擔責任，推卸責任，可不是男子漢所為。”

行仔走出課室門，對李昕說：“讓他去躲吧，等會告訴云老師，讓他說說不負責的人做守門員好嗎。”現在有的男生經常不愿承擔任務，有工作任務分派下來，就一個字—躲，甚至把自己應該做的事情都推給女生做。行仔非常看不慣肥貓這種行為。

李昕放開了拽住肥貓的手，一邊攏頭發一邊笑道：“對啊！快去廁所躲起來，最好不要出來。”

主力李昕都可以被退隊，云中君老師治軍嚴明，肥貓可不想丟了守門員的位置。他緩緩地跟在行仔后面，到樓下搬教材。

訓練完后，隊員站成半圓形圍著云老師，聽他小結：“區賽馬上就開始了，足球是個集體項目，個人英雄主義是不利于球隊的。為了取得好成績，對手有時會用‘茅招（指超技術的粗野動作），我們可能會被踢傷。很多球員遇到這種情況，會發火，甚至打、罵，報復對手，但這種以牙還牙回敬對手的做法是愚蠢的。我們應該相信裁判。”

行仔對身邊的李昕說：“這就是‘志行風格。”

云老師也非常欣賞容志行。他常常引用容志行的故事來教育隊員：“容志行常說：‘我在場上比賽時，所有的注意力都集中在球上，從來不會去報復踢人。我永遠記得這么一句話，那就是，對對手的最好報復就是把球踢進他們的球門。這句出自球王貝利自傳《第一千個球》的話，成了容志行的座右銘。我希望這也是你們的座右銘。”

容志行從進入廣東隊、國家隊到退役的近18年中，參加各種國內外比賽近千場，卻從未領過一張黃牌或紅牌，這是一大奇跡。他表現出高超的球技和高尚的體育道德。

對自己的偶像，行仔真是很佩服。

散隊后，李昕對行仔說：“我想練練突破后射門，停練很久了，有點生。”

“好啊！”不久前，行仔他們與另一間小學的校隊比賽，竟然意外地以2∶3輸了。

對手的實力是比不上自己的，可怎么會輸球呢？行仔和隊友們都很難受。雖然，在比賽中他射入了兩球，但卻受到了批評。教練說他的定位傳球不好，沒能帶動全隊作戰。

行仔發現這種傳球，在無對手壓力的情況下自己做得還可以，可在比賽中，就不易準確地傳球到隊友的腳下。

現在，李昕想練接球突破，正對上他想練習傳球的“提前量”。將球傳到隊友的身前，這樣往往能有利隊友擺脫對手的防守。

李昕向球場的右側跑去，肥貓看見他跑來，從一旁躥出來，掏出寶路薄荷糖，他塞了一塊到自己嘴里，又將糖遞給李昕：“來，吃一塊！”

寶路薄荷糖最有薄荷味，最大的特點是白色，以前，他們兩個喜歡玩斗寶路薄荷糖。他們分別用上牙和下牙卡住薄荷糖的外圈，然后用舌頭頂著中間的那個洞，用舌頭舔那個內圈，誰可以把薄荷糖圈弄得薄又很完整的，就算贏。玩這個，就是比耐心、定力、判斷力的。稍用力過大，圈就破壞了。

李昕將糖扔回肥貓：“現在誰還有心情玩這個！”

“玩！我是在練習耐心、定力呢。”肥貓一副清白無辜的樣子。

“真要訓練判斷力，就快到龍門前，我要練習突破、射門。”李昕說。

肥貓立即沖向龍門，那邊李昕接到行仔的傳球，帶著球飛速斜插向門前，跑動中突然起腳，球炮彈一樣飛向龍門的左下角，肥貓像踩了彈簧一樣，巨大的身軀一側，肥大的雙手馬上撲向這個來球……

11月中旬，一年一度的區小學生男子足球賽在一間外校舉行，比賽共賽4天。

云中君老師很重視第一場比賽，排出了行仔、莊祈福、李昕、傅羅、肥貓最強的五人先發陣容。

比賽開始了。球場邊圍了一堆人，李昕興奮極了，人越多他越興奮。

比賽中，李昕在中場截得一個球，突然，前后左右撲出兩個對方球員，一個個手舞足蹈要搶他的球。好個李昕，果然像穿花蝴蝶一樣，他晃動雙腿，先是往左傾斜上身，然后下身往右奔，迅速閃過一個對手……在電光石火之間，他采用形左實右或者形右實左的假動作，筆走龍蛇般，一連晃過幾名對手。最后，對方的守門員飛撲出來，他欲射還停，又晃過門將，用勁一揮腿，將球射入空門……

“好球！ ”來觀戰的白校長在觀眾中突地響起一聲喝彩。李昕自信地朝他咧嘴一笑。

落后的對手展開猛烈的反撲，比賽結束前，對方的前鋒濕水欖核一樣晃過了傅羅的防守，殺入罰球區。肥貓一看，危險來了，他奮不顧身地飛撲對方的腳下球，哪知對方一挑球，球沒能挑過去，球彈到肥貓身上。但肥貓飛撲的動作沒能收住，滾石一樣碾壓在對手身上。

肥貓滿頭大汗，他一邊向遠處的裁判做著向前“跳水”的手勢，一邊嚷：“他裝‘跳水，他裝‘跳水！”

那倒地的對手在地上痛苦得打滾，肥貓的沖擊力確實很大。

見裁判跑過來，似乎在思忖該如何判罰。肥貓急了，他伏在地上，一邊用肥大的手掌拍打地面，一邊對著對方的頭喊叫：“1、2、3……”

哇！場面緊張極了。3個對方的球員沖了過來，要打肥貓。

拳擊比賽中，對手倒地時，裁判會“讀秒”，如果10秒之內倒地的人起不來，則判其負。

肥貓學拳擊裁判做的這個“讀秒”動作，有指責對手詐傷的意思，是足球場上的大忌。

裁判推開雙方糾纏在一起的隊員，然后在肥貓面前舉起了一面黃牌。

更加要命的是，對方獲得了一個點球。

當對方射出的球越過肥貓的身軀，“掛”在球網的一瞬，肥貓整個巨大的身軀“嗵”地跪倒在地。雙方1∶1打平。他知道，自己的不慎，葬送了球隊區賽的“開門紅”。

5? 看你的

區賽第4天，花鄉小學以1平2勝的成績進入決賽。

出發去賽場前，云中君老師宣布主力陣容，行仔、莊祈福、李昕入選，沒有人會意外，但守門員竟然是傅羅，而不是肥貓！

怎么會這樣？這結果就像眼睜睜看著球滾進自己身后的大門。肥貓覺得眼前一黑。

第一場比賽，肥貓因為不尊重對手，被黃牌警告。第二、第三場云中君老師依然派肥貓出戰，可能是他那“讀秒”的舉動太令人氣憤了，其他學校的老師紛紛在微信中譴責肥貓的行為，一時間，在區內校園里造成很大的負面影響。所以到了決賽，云老師覺得壓力太大了，做出用傅羅取代肥貓的決定。

傅羅后衛的位置，由另外一個隊員代替。

“他的身材比你矮，防高空球不如你有把握。”云老師向肥貓解釋他的決定，希望肥貓能顧全大局，充分理解，并利用自己豐富的比賽經驗幫助正選守門員。

肥貓簡直有點怒不可遏：“我從來沒有想過傷害任何人！”

云老師的眼光像出膛的子彈，往他刺去：“但你傷害了！”

傅羅以前也打過守門員的位置，但那是班隊。后來還被肥貓搶去了位置，他不得不改打后衛。“這個小個子入校隊不久，還經常向我討教，決賽這么重要的比賽怎么會是他當正選？”肥貓窩了一肚子火。

坐上學校的巴士，他們前去賽場。

肥貓從背包拿出個大耳機罩在頭上，他將聲音調到最大，連坐在他鄰座的李昕也聽到那歌聲：

這次真的被你打敗了，當場傻了眼，

反應都還來不及配合，

把我晾在光天化日下曬，

狠一腳踹開還狠狠放在腳下踩，

……

這不是在唱肥貓的心情？

李昕問肥貓：“這是什么歌？”

肥貓摘下耳機，說：“是《看我的》。”

“看我的！”李昕對肥貓說，“這多好啊。你不能就這樣被打垮！”

肥貓又將耳機罩上，李昕靜下心來聽：

現在開始看我的決定好了，

怎么走，

不管向左向右，

沒人會是我對手，

……

李昕覺得，這歌簡直唱到肥貓的心里去了。確實，主力的位置不是天生命定的，正如教練說的那樣：“從來主力的位置都是能者居之。”肥貓丟失了主力的位置，一定是他沒做好，一定是別人比他做得好。

李昕向肥貓豎了一下大拇指，希望他像歌里唱的那樣，走出困惑，通過努力，刻苦訓練，爭回主力的位置：

現在開始看我的，

誰都不做，做回自己，

破解緊箍咒，

現在開始看我的，

抬頭挺胸大步走，

不管向左向右，

再見請你靠邊走，

……

到賽場后，李昕發現傅羅有點小緊張。

他看到傅羅在戴半指手套時，手有在發顫。

五人制足球的守門員有專門的手套，半指的。一般來說，五人制足球的守門員大多都不喜歡戴，因為五人制的射門基本都是大力的抽射，或者單刀，或者很短距離的射門，留給守門員反應的時間太少，守門員很少能把射門的球直接拿下來，主要是用身體或者手下意識擋出球，所以有些守門員寧可不戴手套，為的是更多一點靈活性。

傅羅在隊里主打衛后，也兼做肥貓的替補，平時很少做守門員，現在匆忙間要他上陣，還是有點緊張。

李昕走到傅羅身邊，鼓勵說：“別怕，有我們幫你吶！”

“嗯！”傅羅咬咬嘴唇。

前幾場比賽，傅羅的右腳傷了，腫得像一只小碗。打后衛不妥，可做守門員，還是可以的。他知道，這也是云老師調整了自己位置的原因之一。

上場前傅羅用了半個小時來纏繃帶，他用力地緊緊纏住傷處。他雙眼望著腳，雙手繞著白色的繃帶，精神都集中到了一點，每纏一層，腳就有力一些，每纏一層，就似增加一份希望。傅羅不感到痛了，他只覺得心里正升騰著希望和不可抑制的喜悅：“腳傷絕不能成為阻擋我上場的理由！云老師將把守大門的重任交給我，我要排除干擾，做到最好！”

這場比賽，雙方勢均力敵，到終場前5分鐘，還是2∶2。

上天似乎為了考驗傅羅，為救一個球，他的頭撞到門框上，很痛，但他顧不上，因為球只是被擋出去，并沒有接住，比賽還在進行，他迅速返回到球門前，做好接球的準備。這時，傅羅看到云老師向自己跑來，裁判吹了暫停哨，也向傅羅跑來。

這時，李昕吃驚地叫道：“傅羅，你的額頭！”

傅羅莫明其妙地看著場上的變化，感到視力漸漸模糊起來了，有東西擋住了眼睛，他用手一捋，黏糊糊的。拿到眼前一看，自己也嚇了一跳，原來頭出血了。云老師給傅羅做了包扎，一再問他頭暈不暈。這時，如果傅羅提出退場，云老師肯定會同意。但當時傅羅只有一個念頭：球在人在。球賽沒結束，守門員怎能離開賽場？

李昕受到傅羅帶傷堅持比賽的感染，他跟傅羅來了個擊掌：“看你的！”轉身和行仔等隊友向對方發起最后的沖擊。

肥貓老老實實地坐在了替補席上，說實在的，傅羅在比賽中發揮得真不錯。這當然是他努力的結果。

終于，比賽結束哨響前，李昕盤帶著球，像穿花蝴蝶一樣，連過對方兩個隊員，沉向對方的右路。莊祈福、行仔都撲向對方門前作接應，哪知李昕突然橫移，閃出空檔勁射一腳，球彈中對方守門員的膝頭，折射入網內。

花鄉小學校隊取得了區賽的冠軍。大家很高興，但肥貓顯得很失落。這時，傅羅跑了過來，沖他打了個招呼，肥貓沒有理他。

傅羅大概明白了什么，一時也沒有了言語。沉默良久，傅羅終于開口，只有三個字：“對不起！”

對不起？哼，“競技場上沒有對不起，只有永不停息的競爭。”肥貓想起云老師時常掛在嘴邊的一句話，心里慢慢升起一種豪氣。“后面的比賽，上場的一定是我！”肥貓看著傅羅的眼睛，一字一句地說。

肥貓知道自己又恢復了昔日的自信。

他們對視良久，然后伸出右手互擊手掌。

“歡迎你的競爭！”傅羅望著肥貓的眼睛，自信地說。

“看我的！”肥貓也望著傅羅的眼睛，真誠地說。

（未完待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