摘要:游記散文在中學語文教材中所占比例較大,常折射出作者的性情世界和藝術審美。在文學審美領域,游記散文性情審美可從文以載道、獨抒性靈兩個視角生發開來;落實到教學實踐,可從德比君子、見景興情、個性審美、務實探究、詩文互參等方面展開。
關鍵詞:游記散文;性情;審美教學
山川之美,古來共談。游記散文,雖以寫景狀物為主,卻常折射出作者的性情世界和藝術審美,且名篇眾多,通過研讀,可提升人們對自然的真切認知,潤澤人們在物役下日益干涸的心田。
一、游記散文在中學語文教材的比重
在中學語文教材選文中,游記散文篇目占相當比重,如:人教版初中課本有《小石潭記》《醉翁亭記》等游記散文13篇,加上蘇教版多選出《于園》等數篇,合計16篇;2002年人教版高中課本有《蘭亭集序》《前赤壁賦》等游記散文12篇;2008年蘇教版高中必修本有《赤壁賦》《始得西山宴游記》等游記散文14篇,加上《散文選修》入選的,共20篇。而2006年人教版高中的六冊《語文讀本》,選入的游記散文則多達33篇。
以上教材涉及眾多游記散文,在變幻多彩的景致里寄寓種種情感,為性情審美教學提供了豐富資源。
二、游記散文的性情審美指向
(一)什么是性情
學界關于性情的解釋,大致分兩類:一類是孔子、孟子倡導的以“仁義”為本質的仁義之情和“食色性也”為核心的欲望之情。孟子認為人之所以區別動物的特征是“人心”,“人心”的內涵是“仁”“義”“理”“ 智”四端,而性在于心。孟子主張通過“存心養性”來達到“盡心知性知天”,終及“反身而誠”“萬物皆備于我”的自由感。另一類是老子、莊子倡導的“物物而不物于物”的自然本真與超脫神游。老子言:“善者吾善之,不善者吾亦善之,德善。信者吾信之,不信者吾亦信之,德信”。這是要求自己沒有善惡是非的成見,而只要應和人情。莊子強調任其性命之情,用心靈冥和自然,融于宇宙萬物中,求得無限自由,進入“神游”境界。“蓋天地萬物與人原是一體,其發竅最精處,是人心一點靈明。”
(二)游記散文的性情審美指向
“文變染乎世情,興廢系乎時序。”(《文心雕龍》)在文學審美領域,性情審美可從“文以載道”和“獨抒性靈”兩個視角生發開來。“文以載道”是中國散文的主流觀念。宋代以前,大體走的是“載道”一途。“仁、義、禮、智、信”“為天地立心,為生民立命”等等,都是儒家極力推崇的。這些品質強力支撐著中華民族生生不息,是時代的需要。“獨抒性靈”的觀念是明代出現的,其本源為道家的自然本真與佛教的“心性”思想。以人的自然本性、生命意識為核心,強調寫作的個性特征與抒情特征,追求“神韻靈趣”的自然流露,如徐渭、李贄、袁宏道、王思任、張岱、袁枚等,寫出了許多彰顯性靈、充滿個性的文章。
三、游記散文的性情審美教學
游記散文表現出哪些不同性情特征?具體到教學層面,性情審美又如何展開呢?以下從五個方面進行探討。
(一)山川鐘靈,德比君子
日月山川,在人類早期是被神圣化的。上古帝王祭祀上帝后,便“望于山川,遍于群神”(《尚書·舜典》)。《山海經》是將山水神化的典型。顯然,這是“天人合一”的思維映照。到了春秋戰國時期,山水逐漸人化,成了仁人君子品德的寄托。孔子說:“智者樂水,仁者樂山。”(《論語·雍也》)有一次,子貢問:“君子之所見大水必觀焉,何也?”孔子說:“夫大水,遍于諸生而無為也,似德;其流也埤下,裾拘必循其理……”(《荀子·宥坐》)這種對山水的認知明顯寓含教化性質。當學生們在各言其志時,曾皙說了句“莫春者,春服既成,冠者五六人,童子六七人,浴乎沂,風乎舞雩,詠而歸。”孔子贊賞有加,譽為知禮。這是對山水的知會與思想教化聯系的例子。這一時期,山水不被作為描摹的對象,即使在《詩經》中山水也僅作比興之用,自然山水由神祗而為君子,在人們心頭始終保持著神秘、崇高的特性。
(二)盛衰際遇,見景興情
魏晉以降,老莊思想格外活躍,山水漸漸成為人們游賞的對象和抒情的憑借,逐漸具有了人的性格面貌。“夫衣食,人生之所資;山水,性分之所適。”(謝靈運)這時期的自然山水既具“目送歸鴻手揮五弦”的名士風流,又有“振衣千仞崗,濯足萬里流”的隱士品格。隨著駢文游記的出現,山水開始成為人們獨立的審美對象,人們開始依據自己的思想感情來認識領略自然山川,使自然山川具有了相應的神韻。《答謝中書書》《與朱元思書》《登大雷岸與妹書》,這些書信體游記,都在描述山水中融入作者個人的人生體驗,或表達娛情山水的逍遙,或抒寫“望峰息心”的隱逸,特別是鮑照的《登大雷岸與妹書》,文辭華美,繪聲繪色,既描述了廬山的雄健奇崛和長江的秀美幽深,又注入了強烈的個人情感——“積山萬狀負氣爭高”“長圖大念隱心者久矣”的寒士不遇的情懷,呈現出極具鮮明的個性和風格。
“古文運動”興起以柳宗元的《永州八記》為代表,獨立完整的游記散文涌現,攜政治改革的生氣,以山水書寫政治感懷,開創了一個時代的特色。《鈷鉧潭西小丘記》敘寫小丘的遭際,寄寓下層才俊的壓抑憤懣;《小石潭記》借小石潭的幽隔清凈,顯示出磊落的胸襟;而在探望源頭的回顧間,又寄寓了志士仁人離群索居的凄愴感慨,在進取與退隱的抉擇中無法超脫現實,文章鮮明地印記著時代特征。
北宋承唐,優秀游記多為作者政治受挫、仕途遭貶的產物。如《醉翁亭記》《岳陽樓記》,或寄托與民同樂的仁惻,或呼喚心憂天下的擔當。因時局腐敗、政治斗爭等因素,在蘇軾的《赤壁賦》《后赤壁賦》《超然臺記》等名篇中,孤憤之情漸失,清高之性趨濃,山水形象日益突出,以“適意為悅”成了特色,亦即蘇轍認為的“無愧于中,無責于外”的性情思想。
(三)率性適意,審美川岳
明朝中葉,“書寫性靈”的思潮高漲,袁宏道、王思任等人的游記更多表現出個人的審美情趣,關注山水的勝況和奇趣,將自然山水作為藝術美來欣賞,呈現旅游審美化傾向。袁宏道的《游盤山記》,開篇就認為盤山“外骨而中膚”,接著分析這是山石奔泉的具體形態結構所致,之后轉入描述盤泉、懸空石、盤頂的奇勝,讀來充滿快感。王思任以憤世嫉俗的性情旅游山水,常借山水之美來抨擊現實的丑陋,其游記抒發著爛漫的快意和不平的激情。“不觀天地之富,豈知人間之貧哉。”像《剡溪》《小洋》等都是這般性情。張岱《西湖七月半》更是一篇“得之心而寓之游”的性情審美之作。“西湖七月半,一無可看,止可看看七月半之人。”看達官貴人、名娃閨秀、伎女方外、無賴子弟幾類人的喧囂,也看另一類人“小船輕幌,凈幾暖爐,茶鐺旋煮,素瓷靜遞,好友佳人,邀月同坐,或匿影樹下,或逃囂里湖,看月而人不見其看月之態,亦不作意看月者”。字里行間雖不見褒貶,但雅俗判然。等到喧囂去盡,“吾輩縱舟,酣睡于十里荷花之中,香氣拍人,清夢甚愜。”如此性情,非會心山水者不具。《湖心亭看雪》寫大雪三日后的西湖,“天與云與山與水,上下一白。湖上影子,惟長堤一痕、湖心亭一點,與余舟一芥、舟中人兩三粒而已”。這寧靜清絕的景象,人們看到的是孤獨,是孤獨者與天地的感通。互不認識的三個人,不期亭中相遇,繼之對酌,臨別才互道名姓。舟子喃喃,以三人為癡,殊不知此三人正是性情中人。
這種旅游個性審美化,是古代游記突破性的變化,也為現代游記新辟途徑。《故都的秋》《荷塘月色》《家園落日》等名篇,均具有濃厚的藝術個性審美色彩。
(四)務實明理,科學探究
有別于上述幾種性情特征,《石鐘山記》《游褒禪山記》等,抒寫的是一種注重實際和探究的精神。其記述山川風物,重點在游后的感觸和說理,有一種“百聞不如一見”之感。這種“究其事為記”的行文,體現了一種可貴的科學務實、探險考察精神。而這種精神在中國幾千年的歷史進程中,尤其在文學領域,是比較欠缺的,以至徐霞客所著《游麻葉洞記》的結尾處,才有對士人“何以畏入乃爾”的困惑的記述。今天,當我們翻開《徐霞客游記》,會為之震撼——這些省凈的文字背后,體現出嚴謹而無畏的科學探究精神。雖不見有多少的寄托感慨,卻充滿“不入虎穴焉得虎子”的快意,更飽含著不畏艱險而得奇觀的旅行家的樂趣。
(五)詩文互參,深層審美
陳寅恪先生研究史學,頗多創意,其中有一法即“以詩證史”。其著作《元白詩箋證稿》“以詩證史”法臻及妙境。陳先生認為:“中國詩雖短,卻包括時間、人事、地理三點。中國詩既有此三特點,故與歷史發生關系”。這是一種比較研讀法。同理,我們在研讀游記類散文時,詩文互參,于教與學的方法層面力求突破,以期事半功倍。譬如教學《桃花源記》,教師可以還原《桃花源詩并序》,讀一讀“嬴氏亂天紀,賢者避其世”的長詩,那么學生的文學底蘊必定有所積淀。學習《前赤壁賦》,再吟一吟《東南梨花》“梨花淡白柳深青,柳絮飛時花滿城。惆悵東欄一株雪,人生看得幾清明。”這樣就使學生容易讀懂蘇東坡先生對人生的澄澈觀照。欣賞《山中與裴秀才迪書》,不妨也將《輞川集》中的《竹里館》《辛夷塢》《欹湖》等詩篇吟誦一番,就能對文中“然是中有深趣矣!”有入心入肺的領會了。
“文章不療山水癖,身心每被溪山縛。”在教學中引導學生品讀游記,審美性情,滋養性靈,不失為一種有益的嘗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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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蔡鴻生.金明館教澤的遺響起[J].廣東社會科學,2005(3).
【基金項目:本文為大田縣重點課題“從游記散文的教學探知地方山川風貌的實踐研究”的研究成果,課題編號:KYZ18011】
作者簡介:劉其芝(1968—),男,福建省大田職業中專學校高級教師, 主研方向為古典詩詞和寫作教學。